书城小说摩合罗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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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世人和我都很无奈(4)

老狼虽然步履蹒跚,但仍然拖着小狼离开木屋。小狼忍不住问猎狗,“为什么要放走我们?”

猎狗摇摇头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疯狂的狼,为了自己珍爱的孩子,连命也不要了。”

小狼很想告诉猎狗,老狼并非是他的父亲,但他转念一想,他就像是他的父亲一样。他问:“我们走了,猎人不会放过你的。”

猎狗笑了笑,此时他表现出来的骄傲与尊严是一生中最强烈的,“就算主人会杀死我,我也不会走。因为我是一条狗,为了捍卫狗类的忠诚,我宁可死在主人的手中。”

狗的忠诚如同狼的情义一样,都是小狼第一次明白的概念,他以前只知道狼是孤独的,现在他知道越是孤独的动物,就越是重情重义。

两匹狼落荒而逃,终于离开了菩萨的道场。小狼恢复了妖力,而老狼则气息奄奄。小狼拼命背着老狼回到遥远的北方,无论路上跌倒了多少次,他都不曾放弃。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倒下了,老狼就真的会死去了。所以无论多累,他都咬牙坚持了下去。

后来,小狼的母亲用了很高明的妖术,打开了老狼的肚子,取出他肚子里的那两把刀。为了这个原因,小狼发誓,有生之年,一定会报答老狼,就算是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他的命。

猎狗真的被恼怒的主人杀死了,主人将狗皮剥了下来,以偿还那把借来后丢失的刀。他用多余的钱又买了一把新刀,但他很快发现失去猎狗以后,他再也捉不住值钱的动物了。

他不得不改行,当了一名樵夫。但他的一生都在觉得疑惑,那两把刀到底去了哪里。

§§§第六节

小孩叹了口气:“若我是那小狼,也必然会报答老狼。难道你所说的老狼就是这个被吊着的半死不活的家伙吗?”

谁也不曾注意到,有一滴眼泪正悄悄地从如风的眼角流了出来。那滴泪水在堕落时,很快被风吹散,还未曾落下来,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流火微微一笑:“我只是讲一个故事,故事里的人也许是我,也许不是。但无论是与不是,我都要救他。”

小孩道:“娘娘腔,难道你还能铁石心肠,把这个人扔下悬崖吗?”

白衣少年亦是叹了口气,收回手中的剑,双手合十诵道:“为仁不杀,常能摄身。是处不死,所适无患。不杀为仁,慎言守心。是处不死,所适无患。垂拱无为,不害众生。无所娆恼,是应梵天。常以慈哀,净如佛教。知足知止,是度生死。”

他道:“你果然不是普通的妖怪,居然可以一一劝服我们三人。”

流火不及多言,连忙上前去解开缚住如风的绳索,正想问少年如风为何会昏迷不醒。忽见如风睁开眼睛对着他诧异的一笑。

流火心里一动,正想开口,如风却一掌向着他胸口击了过来。

此时他与如风都在崖边,如风一掌击向他,如果他还手的话,只怕就会将如风打下崖去。他一念及此,居然不躲不闪,任由如风一掌击中他。

如风这一掌却是用了全力,流火只觉得胸口一甜,几乎吐出一口血来。但更糟的是,他却已经被如风从崖上击了下去。

他神通并未全复,此时不仅身受重伤,又中了赤练之毒,刚想在空中扭身,却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头脑也晕眩起来。

耳听白衣少年和小孩的惊呼声,他只觉得自己正在向下疾落。虽然只是电光石火的时间,他却仍然想到,若是这样掉下去,只怕真的要死了。他忽然想到无双,她是否已经回到长安了呢?

他惊觉自己想到无双的次数竟然超过了想念璎珞的次数,这使他颇生起惭愧之意。如果要思念,思念的人应该是璎珞才对。

这个念头还未转完,他便听见“呯”地一声巨响,然后他便失去了知觉。

朦胧中,似乎听见那小孩的声音:“赤龙,快咬他,把他身上的毒都吸出来。”

然后便是少年人声音:“要不是赤龙开始的时候咬了他,他也不会伤得那么重。”

小孩不服道:“也是你说要杀了这个妖怪的,现在你又急着要救他。”

老者的声音也加了进来,“别吵了,这妖怪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还没变成几块,说明这妖怪不是那么容易死,我看用我的还魂天音,一定能救活他。”

小孩道:“那你就快试试啊!其实说起来还是你先用摄魂天音伤了他呢!”

琵琶声蓦然响了起来,音乐很是温柔悦耳,似乎是童年时母亲的私语。流火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不到居然是这三个人救了他。

他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

§§§第七节

流火再次苏醒过来,又是一个夕阳如血色的黄昏。

小孩与少年人无休止的争吵声,一如既往地传入他的耳中,然而当他一睁开眼睛时,小孩便立刻察觉,一张嬉皮笑脸的顽皮小脸蓦得进入他的眼帘。

“妖怪,你总算醒了,你都已经睡了四天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流火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身轻体健,好像比未受伤的时候还要健康得多了。他道:“多谢你们了。”

小孩笑道:“谢倒不必了,连我们自己也没想到我们三人居然会救了一个妖怪。”

流火淡然一笑,“三位毕竟是菩萨心肠,慈悲之念胜过了一切。”

小孩叹了口气:“陪了你四天,你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流火一怔:“我叫谁的名字?”

小孩道:“是一个叫璎珞的人,你叫了她的名字七百九十八次。”

流火叹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大概太思念她了。”

那少年插嘴道:“但你叫无双这个名字却叫了九千六百七十九次。”

流火呆了呆,张口结舌,一时不可该如何回答。

那少年叹道:“九千六百七十九次,”正想继续说些什么,那小孩已经截口道:“若是你想说,这个无双一定欠了你很多钱,就太没有创意了。”

少年似乎正是想说这句话,张开口一时噎在那里,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小孩笑道:“和你吵了几百年的架了,连你的这点心思都不懂吗?”

少年皱眉道:“若不是欠钱,为何要不停地叫那人的名字?难道对于这世上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是比钱更重要的吗?”

小孩拍了拍手:“你说得不错,在世人的眼中真的好像没什么比钱更重要,如此说来,我也相信这个无双一定是欠了妖怪许多钱。”

两人又开始纠缠不清,流火叹了口气道:“如风呢?”

小孩道:“你是说那个把你扔下悬崖的妖怪吗?”

流火点了点头。

小孩道:“走了。”

流火道:“你们不曾伤害他吧?”

小孩笑道:“他跑得像风一样快,转眼就不见了,而且你不是说过就算是用你的命来换他的命你也愿意吗?那他把你丢下悬崖,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会为了这个原因而难为他呢?只是我觉得很奇怪,既然他曾经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为何现在又要杀死你。”

流火轻叹道:“我做错了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却又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就算是把我丢到悬崖下十次,也无法弥补我的过失。”

小孩道:“你是不是欠了他更多的钱?”

流火一怔,笑骂道:“为何总是提到钱,我以为你们不知道钱是何物。”

小孩笑道:“别把我们当成傻瓜,钱是世人最喜欢的东西,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他如同一个大人一般拍了拍流火的肩膀,向着远处一指,“那个女人已经来了三天了,我想她是找你的。”

流火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夕阳之下,一个白衣女子悄然伫立,远远近近的红霞,衬得她衣袂如雪。有风或无风之时,低垂的裙裾便若有意若无意地轻拂,如同人的心事。

是璎珞!

他多少有些惭愧,她已经来了三日,是否听到他在昏迷时的呓语。

他尴尬着,不知该如何开口。璎珞却坦然一笑,道:“你终于醒过来了,幸好有三位天神相助。”

他道:“你为何也来了。”

“为了了结一百年前的那件事。”

两人的目光一起落在前方红色的山峰上,“一百年前,我们把他封印在此,是因为他一心想要杀光八部众。”

老者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他离开天界已久,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把他带回去。”

流火道:“四天王天中的另外三天一起来到人间,却为何到现在也没有解开封印?”

老者道:“不要小看了八部众的封印,封印的力量来自佛陀的教诲,就算是天界的神也不能轻易打破。”

小孩插口道:“这山上有火、风、水三种封印,只有当初设下封印的修罗族人、夜叉族人和那迦族人才能解开。”

璎珞微微一笑道:“我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助你们解开封印。”

流火心里多少有些疑惑,一百年前,颇费周章才把毗沙门天封印住,现在璎珞却主动要解开封印,到底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便仿佛是看穿了流火的心思一般,璎珞道:“封印他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为何而来,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也许他的选择是对的。”

流火怔了怔,不再多问,他早习惯了璎珞无论什么事都自有决断,只觉她若是想让自己知道的时候,必会告诉自己。

璎珞伸出手,手中托着火中红莲:“用红莲与我的力量可以解开火与水的封印,但风的封印就要靠你来解开了。”

流火苦笑道:“我从来没有学习过破解封印。”

璎珞微微一笑:“你不必学习,结果与封印之法都深藏在你的血液之中,只要是夜叉皇族的后人,天生就会的。”

流火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就算天生就会,也该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行。

见璎珞双手结成宝镜手印,轻诵咒语,山峰之上,银色与红色双色光芒闪烁。流火忽觉得右手手心有些异样,他不由张开手,只见手心之中正在慢慢地长出一把黑色的长剑。

流火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把剑,但上一次的时候,完全是情急之下,剑就忽然形成,而这一次却慢慢地从手心之中长出来。

他知道他身为夜叉的潜能正在被璎珞呼唤出来,也许是因为妖力消退的原因,夜叉的本性正在越来越强地表现出来。

手中的长剑已经形成,流火不由得握紧剑,向着山中全力斩去。

黑金般的光芒忽然暴长了出来,与红光银光纠缠在一起,三道光线一起落向山峰。光芒所到之处,山上的土地逐渐生出裂缝。

山峰开始摇晃,如同一百年前毗沙门天被囚禁的那一刻。地底之下,被禁锢了一百年的天神正欲破土而出。

忽见一道光芒闪过,山石纷纷向着四周飞泻出去。小孩惊呼了一声:“假正经就是假正经,连从地底下出来也要那么夸张。”连忙跳到少年身后躲避着纷纷飞溅的石屑。

只见一条人影随着石屑从山底跃上半空,天空之中立时浓云密布,狂风也开始呼啸,似乎一场大雨就要倾盆而下。

小孩拍手道:“假正经,你终于出来了,不必一出来就下雨吧!你那把破伞还带着吗?”

毗沙门天此时也见到了三人,脸上现出惊讶的神情:“你们三人怎么也来了。”

老者慢腾腾地道:“你已经离开天界一百年了,若是再不回去,你私离天界的事情就会被人知道了。到时候我们三人也会受到牵连,为了自己的安全,能不来找你吗?”

毗沙门天不由得有些失神:“一百年?已经那么久了吗?”

老者道:“不错,你一直住在地下,不见天日,连时间也不知道了。”

毗沙门叹道:“都一百年了,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八节

到此之时,三人与流火璎珞重新见礼。老者便是东方持国天王多罗咤,少年人则是南方增长天王毗琉璃,小孩是西方广目天王留博叉,及在人间的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天。

“一百年来,他到底如何了?”

老者摇了摇头,“我们都不曾有过他的消息,他一定还在人间的某处。但他藏得很好,我们来到人间以后,也尝试寻找他的灵光,却始终无法找到。”

流火忍不住问道:“你们说的他到底是谁?”

四人对望了一眼,毗沙门天道:“你就是一百年前封印我的那个妖怪,你受了伤吗?身上的妖气弱了很多。”

他围着流火转了一圈,啧啧称奇道:“虽然妖力弱了,半神之力却强了许多,看来你还不知道如何使用半神之力。”

流火道:“我不是半神,我是个妖怪。”

毗沙门天笑了笑:“若你只是一个妖怪,又如何能抵抗四天王天的神力?”

多罗咤道:“他虽然是一个妖怪,但这件事情我却不想再瞒他,听说他的父亲之死也与此事多少有点关系。”

流火心里一震,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多罗咤叹了口气,“说起来,这本是天界的一个秘密,但那个女娃娃却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

璎珞不置可否,脸上的神情始终莫测高深,谁也不知她到底知道了多少秘密。

留博叉道:“老头子说话就是罗里啰嗦,到现在也没有说出重点。其实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天界被囚着的最重要的灵魂,私自逃离了天界,来到人间。这个人,在人间最后一世的名字叫做提婆达多。自他的灵魂被囚禁在天界之后,就一直被严密地看守起来。但他却终于还是想尽办法离开了天界。”

提婆达多!

留博叉道:“提婆达多本是佛陀的堂弟,智慧与佛陀相仿,神力仅次于佛陀而已。他活在世间的时候,本来也是僧团的重要领袖,是佛陀之下最伟大的一位尊者,僧团的人们倒有一半是他的信徒。但他却心生邪念,带领着一部分僧人离开僧团,并且挑唆阿阇世王子杀死自己的父亲自立为王。他甚至唆使象群冲向世尊,想要杀死世尊。”

留博叉一口气说了长长的一段话,见众人都没理他,他只得自嘲道:“当然了,这么著名的事情,就算我不说你们也都知道了。”

毗琉璃道:“你还说老头子啰嗦,我看你更加啰嗦,八部众都是佛陀的弟子,佛陀以前的故事怎么会不知道?”

留博叉负气道:“那我不说了,你来说好了。”

毗琉璃道:“提婆达多的灵魂一直被囚禁在天界,谁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逃出来的,最先发现他逃脱的就是我们四个。他具有仅次于佛陀的神通,而且野心勃勃。如果让他齐集了八部众的辉光,得到了创世之神的力量,他就可以将这个世界完全颠覆。创世之神力已经分散在八部众之中,只有将八部众皇族的辉光都收集起来,才能完全拥有创世神的力量。毗沙门虽然不知道提婆达多的灵魂去了哪里,但他想到只要将八部众的皇族都消灭,就可以阻止创世神力再次出现。”

流火道:“如果这是提婆达多的理想,倒是与岑昏很是相似。”

毗琉璃道:“我们也听说过岑昏的事情,还曾经到封印他的钟山去查探,但奇怪的是,岑昏的肉身虽然在钟山之下,他的灵魂却似乎已经不在那里了。”

流火道:“他的灵魂已经逃离了被囚之地,正在四处吸取辉光。”

毗琉璃笑嘻嘻地道:“其实假正经的方法也没错,如果杀光了八部众,灭世之力就不会再出现,三界也就安全了。但当初他在天界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诸天都一力反对,认为杀戮太重,有违我佛慈悲之意。假正经就一个人跑了出来,连我们也被他欺瞒了。”

留博叉撇了撇嘴道:“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会被半神和妖怪封印起来。这件事情如果让诸天知道了,他这脸可丢大了。”

毗沙门瞪了他一眼道:“你若是敢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死蛇剥了皮煮蛇羹。”

留博叉吐了吐舌头道:“就算我不说,老头子和娘娘腔也难保不说。”

毗琉璃道:“就你话最多,我和老头子就算是要说,也不会说得那么大声。”

两人只顾纠缠不清地吵架,流火问道:“这么机密的事情,你们却愿意让我知道,难道你们不再视我为敌了吗?”

四人对望了一眼,多罗咤道:“我们商量过了,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把八部众当成敌人,也许本来就是我们错了。如果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就能够将八部众当成朋友,请你们帮助我们来阻止提婆达多,也许事情就不会闹到这个田地。”

留博叉道:“而且假正经已经离开天界这么久了,也不能久居人世,三界殊途,本来就不应该多相往来,我们也不可以在人间停留得过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