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女孩儿,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曾送给她一个亲手缝的布娃娃。从那以后,她就再没得到过第二个布娃娃。她和别的女孩比起来。她的布娃娃是最小最丑的,一如她自己。
女孩儿很爱静,时常一个人抱着她的市娃娃坐在院门口,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发呆,或是晚上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星星一个一个地数着,但总也数不过来。天空时而有一颗流星划过,女孩儿见了,心里每次都要为之一颤。因为她听大人说过,天上滑下一颗流星,世上便会少一个人。但女孩儿又想,流星是带着某个人的生命落下来的,但正因为它的重新赋予,一个新的生命一定又诞生了。
女孩儿喜欢这种恬静,有布娃娃陪着自己和星星为伴,女孩儿是再满足不过,似乎再多任何一个玩具就会变成多余似的。
突然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令女孩儿意想不到的事,后来竞搅乱了她恬静的生活。
那时候有一种名为交谊舞的舞蹈,突然在大人中兴起,闲暇时太人总是成双成对地聚在一起,在音乐中踩着有节奏的步了,一圈圈地转着。
开始时,这种事都发生在别人的家里。女孩知道后,怀着好奇心,也偶尔抱着她的布娃娃,挤进大人那厚厚的人墙里去看一看。在那些翩翩起舞的人们中间,总有她父母的身影。女孩儿看到的时候就骄傲地为他们起劲儿喝彩,因为父母总是那些人中跳得最好的。
但慢慢的,女孩儿对这些开始厌倦了,毕竟那些是属于大人们的游戏,并不是属于弦子们的。但父母总是要强行带上她,她不得不试着巧妙回避人群,常常一个人躲到某个角落里轻轻地问怀中的布娃娃:
“布娃娃,你喜欢他们玩的游戏吗?”
布娃娃睁着一双黑豆大的亮眼睛,是瞧着女孩儿,不露一点声色。
“你不喜欢?我就知道。我也不喜欢。你总是和我想的一样。对吗?”
女孩儿有一奇特的魔力,会用一种发自内心的语言与布娃娃交谈。这是长大了的人慢慢要弃掉的最宝贵的东西,但孩子们却视此为至珍。
女孩儿是相信布娃娃有生命的,因为她认为那些坠落的流星最后都落进了布娃娃的身体里,给它注入了无限的生命力。她甚至因而相信,星星布娃娃是合二为一的,或者布娃娃就是星星们的化身。不是吗?她和布娃娃那种神奇的心灵的交流,就是最有力的证明。还有的时候,女孩儿觉得布娃娃简直就是她自己。不然的话,她俩的心为什么会相通呢?她和它为什么连样子都那么相像?
女孩儿也很想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们的舞会。因为她觉得她和布娃娃有一种天真的形体语言要抒发,那好像是与生俱来的需要模仿和释放的东西。
女孩儿又很羞怯,她不愿把愿望说出口,就只告诉布娃娃一个人听。于是,她开始做一些奇妙的梦。梦的衬色是红的,十分地温馨。在一个梦境里。女孩儿由丑小鸭忽然变成了十分美丽的白天鹅公主,布娃娃则化身为英俊的黑天鹅王子。公主身着的雪白的天鹅绒晚礼服,是用金丝线缝制起来的。公主飘然起舞时,飘起的晚礼服便亮起许多金闪闪的星星,分外耀眼。王子穿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手上套着银色手套。燕尾服里衬着干净贴身的白衬衫,映出了他俊俏的面庞,他的左手得体地放在她的腰肢上,她的右手优雅地轻放在他的左肩上,他们的另一只手彼此轻轻地握在一起,滑动着轻盈的舞步,快乐忘情地翩翩起舞,似乎他们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大人们游戏的场地后来集中到了女孩儿的家里,这便彻底改变了女孩儿、布娃娃和星星三者相守的世界。每天晚饭后,女孩儿的家里便聚满了人,很热闹。有许多大人还领来或引来了他们的孩子。能长时问看这种大人游戏的,还足女孩儿多,许多女孩儿怀里也抱着布娃娃,相比之下,女孩儿的布娃娃逊色了些,但女孩儿自己并不认为自己的布娃娃丑,因为她知道,她的布娃娃在梦中是别人的布娃娃比不上的。
大人们的舞会一开始,孩子们的集体游戏也开始了,女孩儿在自己的领地当然是大家的头儿。门房外檐下有一个常年弃置在那里的大圆木,女孩儿带着她的“手下”到那里去找蚂蚁洞,然后分派男孩儿们去找虫子。等男孩儿们在邻家的篱芭架上,或是院子中的果树上和花草的叶片下,找到虫子并带回来以后,女孩儿便拿起小木棍,开始掘蚂蚁洞。等把洞口拓宽到足够装得进所有的虫子,女孩儿便命令她的“手下”把虫子一一塞进里面。
“哇,这么多的虫,足够蚂蚁吃到冬天了。”女孩儿带领她的“手下”,边拍手边欢叫着。接着。他们开始围在蚁洞周围,手拉手跳起了圆圈舞。直到跳累了,大家再伏下身去看那蚂蚁洞。不,那已经不能称其为洞了,还不如说是一个包罗万象的昆虫的坟墓。
很快。孩子们发现许多蚂蚁从洞口里奋力地爬出来,把虫子们团团叮住。孩子们似乎听到了欢跃的蚂蚁们奔走相告的呼喊。这会儿女孩儿满足了,骄傲地向她的手下宣布他们行动的结果:
“我们为蚂蚁营造十分富有的生活,赐给了它们丰盛美昧的食物。”
孩子们听了,觉得像当初上帝创造人类一样神圣。
女孩儿和她的“手下”们的故事还有很多,诸如把小青蛙装进火柴盒里,埋到地下,等待长出青蛙树;把蜻蜒的翅膀摘下来,插在小小的纸飞机上,打算让纸飞机自己飞起来。
当蜘想到的游戏都玩过了,并都失去了新鲜感以后,孩子们开始试图加人大人们“游戏”的行列。如果当时上场的人不算多,大人们也是很开明的,随便孩子们跟着胡闹。偶尔大人们退到一边,把舞池让给孩子们,看他们天真地摇摆,孩子们显得更加可爱了。这时女孩儿们都有“男娃娃”作舞伴了,就把那些只会笑不会动的布娃娃丢在了场外。女孩儿为了这些布娃娃宁可不跳舞,土动承担起照顾这些布娃娃的差事来,这对她来说是再美妙不过的了。她把布娃娃们一齐堆到她的小屋里,摆在她那铺着洁白床单的小单人床上,一个人为这些布娃娃开舞会,她为布娃娃们各自选好了合适的舞伴,一对一对配在一起。于是,她抱起自己的那个布娃娃,学着梦中白天鹅公主和黑天鹅王子的样子,慢慢跳起舞来。在无声的舞曲中,跳得是那么快活,一如天国的女神要率领布娃娃们共同起舞。可布娃娃们始终用一个姿态停在那,仿佛都被她的舞姿惊呆了,成了最崇拜她的欣赏者,使女孩儿觉得好开心。
女孩儿又回归了天真和恬静。
但在她的梦中,还有比这更美的。因为她爱做这种梦,所以她要等自己长大后,就以“真心”的名义写出许多又笨又厚又重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