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歪一点都不喜欢洗头。一年到头,除了春节前被爸爸押送着去理发时洗一次,其他时候,他能拖就拖,能躲就躲。
毛木老师正在写板书,突然听到一阵嗡嗡声,就回过头来说:“怎么回事啊,你们?不许说话!注意看黑板!”
他转过身刚写了几个字,就再次把头转回来:“反了啊,你们!说起来没完了啊?半分钟没过去,竟然要我制止三次……咦,不对呀!”
当然不对了,因为除了毛木老师自己,根本没有人的嘴巴是张着的,但是,嗡嗡声还在继续响着。
“看来是我冤枉你们了,不过……”毛木老师肯定地说,“一定是有人在听MP3!好啊,上课听音乐,快说,是谁?”
就见坐在阿歪前排的柳絮站起来,张了一下嘴,就马上捂着嘴跑出教室。
毛木老师吓了一跳,他问柳絮的同桌:“小杰,她怎么啦?”
小杰一个字没告诉毛木老师,也捂着嘴巴迅速跑了出去。
在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同时,一阵哇哇的呕吐声响起来。紧接着,第三个人—坐在阿歪右边的朱透也跑了出去。
“他们把我弄糊涂了。”毛木老师紧张地说,“我没听收音机里说最近闹什么传染病啊!”
不管他听没听到,也不管收音机广播没广播,第四个和第五个呕吐者又产生了—坐在阿歪身后的活宝双胞胎兄弟阿宝和阿贝,来不及跑出教室,就地开始解决问题。有了开头的,就不愁没有继续的,就在双胞胎兄弟呕吐之后,教室里的呼应声就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哇,哇哇,哇哇哇!
哇哇,哇,哇哇哇!
哇哇哇,哇,哇哇!
吐得毛木老师心慌意乱、心惊肉跳,还有,心里纳闷—有两个人居然没有参与这件事—一个是左顾右盼的阿歪,一个是古里古怪的展开。说展开古里古怪一点都不假,因为坐在阿歪左边的他,一个鼻孔里塞着一个小纸团,并把身体拼命倒向远离阿歪的一边,同时,举着的右手一刻不停地在挥舞。
毛木老师说:“展开,你这是干吗?我还没说要下课,你跟我再什么见啊!”
展开说:“毛木老师,我不是跟你再见,是在赶苍蝇。”
毛木老师一看,可不嘛,有五六十只大个苍蝇,正嗡嗡嗡地叫着,在展开和阿歪的头顶进行飞行表演。不过,苍蝇表演的主场地显然是阿歪的头顶,因为骚扰展开的只是个别偏离了航道的家伙。
“我知道大家呕吐的原因了。”毛木老师说,“阿歪,你多长时间没洗头发啊?”
这个问题可把阿歪给问住了,因为他也不知道。
“我想……”阿歪说,“大概是一周……”
“嗯?”毛木老师瞪了一下眼睛。
“要不就两周……嗯……半个月?对,半个月吧。”
“他胡说……哇哇。”牛田捂着鼻子说,“上上个月我就闻到班里有了一股子怪味。”
阿歪瞪了牛田一眼:“那可能是鼻涕虫拉拉发出来的!”
“诬蔑!”拉拉气愤地说,“我身上的怪味是酸里带臭,而现在的怪味是臭中带酸,性质完全不同……哇哇……”
“我抗议!”阿歪大声说,“他这是乌鸦落在猪圈里笑猪黑—缺乏自知之明!”
“好啦。”毛木老师说,“那至少说明‘猪’自己也是黑的!不管怎么样,这证明你至少两个多月没让头发碰到水了。所以,你今天的家庭作业就是:洗头!不过呢,为了让我的课能继续上下去,麻烦你到教室外面把门关上。”
阿歪不情愿地走出去把门带上,然后他又推开门说:“毛木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往出撵我啊!”
“我是没办法啊,阿歪!”毛木老师说,“为了集体的利益,有时候得牺牲个人。希望你能理解……不过呢,你也甭担心,回头我给你补课。”
“不用担心?那才叫怪呢!”放学回到家,阿歪拿起洗发水就愤愤地说,“我讨厌洗头!”
阿歪一点都不喜欢洗头。一年到头,除了春节前被爸爸押送着去理发时洗一次,其他时候,他能拖就拖,能躲就躲。所以,他的枕巾只用两天就变成了肉案上的抹布,但他一点都不为枕巾感到难过—让他感到难过的是夏天。夏天里,阿歪每去一次厕所,都会把苍蝇们一个不落地带出来,然后无论他走到哪儿,无论他怎么不情愿,苍蝇们都会不厌其烦地给他播放夏天交响曲。这些交响曲一天到晚在他耳边嗡嗡地响,烦得他脑袋疼。当然了,大多时候,烦得他脑袋疼的,不是这些嗡嗡声,而是“痒痒”,因为长期不洗头,他的头皮老是发痒。白天痒,晚上痒,上课痒,睡着了还痒,所以他只好一刻不停地又抓又挠。
每当他在课上吱吱吱地一抓头皮,他的同桌、数学课代表展开就心里难受得想流泪。
“你就不能洗洗头吗,阿歪?”展开说,“抓头皮的声音真让人受不了!”
“那是你不知道还有比这更难受的事!”阿歪一边抓一边说,“一想到要把自己弄得满头满脖子都是洗发水的泡沫,我就浑身觉得不自在。我讨厌泡沫!”
可是,不管怎么样讨厌泡沫,现在他还是在盆里倒上水。
“真是流年不利啊!”他盯着水盆出神了二十分钟之后发表感慨,“这是讨厌的家庭作业,不做恐怕不行……哎呀!”
在他出神第二十一分零五十三秒后,他突然大叫了一声:“我真够笨的!以往我是怎么对付毛木老师留的家庭作业的?不做!对啦,我阿歪不做家庭作业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点毛木老师也不是不清楚。而且,就连校长也是知道的。这一次我为什么要乖乖地听话,去完成‘作业’呢?那可太不像我的风格了。况且,今天毛木老师已经对我做了惩罚—门外站着。俗话说:打了不罚,罚了不打。我为什么在受了罚之后,还去洗头呢!嘻嘻,就这么决定了,对‘作业’不予理睬。我倒要看看,明天他会把我怎么样!”
当然,第二天的第一节课,阿歪就知道毛木老师把他怎么样了:他那惹事的头发,在上课五分钟后,再次让全班陷入了和昨天一样的混乱。毛木老师当机立断,又请他出去把门带上。然后,毛木老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追出来告诉他:“阿歪,我有义务提醒一句:你今天回去后,务必洗头发!知道吗,这是命令,不容商量、必须执行的命令!你要高度地重视哦,否则,明天你就知道后果是怎样严重了!”
“怎样严重?”放学回到家,他想,“无非还让我站出去!哼,难道还会罚我一个人给班里值日一个月吗?这种合法的不听课的借口,我正愁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呢。现在你送上门了,傻瓜才肯白白放过!最好罚我一个学期不听课,嘻嘻……我今天还不洗头发,我倒要看看,你说的严重后果是什么!”
第二天,阿歪就看到严重的后果了。学校组织了一次卫生评比,本来大家齐心协力把教室弄得窗明桌净,有得最高分的希望,偏偏检查的老师们走进教室的时候,阿歪正好回来拿他忘了吃完的香肠。那几个老师在没数清他头上有几只苍蝇时,就已经吐得一塌糊涂了。所以,他们一致决定,给毛木老师的班里扣除十分。当然,这件事阿歪是第二天才知道的,因为第二天一上课,毛木老师就说:“阿歪,你真了不起啊!卫生评比的满分是十分,你一下就让咱们班得了鸭蛋!所以,我决定请你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一个人承包咱们班里所有的值日工作。现在,麻烦你再到门外带上门。”
阿歪刚走出教室,大家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毛木老师打开门说:“你不服气吗,阿歪……哦,是校长你啊……”
“是我!”门口出现了一个秃顶的胖子。胖子说:“毛老师,你在让这位小同学练习站军姿吗?”
“哦,不……”
“这么说,你是在体罚他喽?”胖校长说,“毛老师,我给你们讲过了,体罚学生是违法的,是不符合教师职业道德规范的!现在,请你告诉我,你究竟为了什么事要惩罚他?”
“哦,他老是不洗头发,弄得我没法正常上课。”
“就这点小事吗?”胖校长不高兴地说,“我还以为他去火车站投放了炸弹呢!一个小学生不爱洗头发,你要有耐心地劝说。”
“我劝过了。”毛木老师说,“可不顶用!”
“那说明你的工作做得不够细致。”校长说,“我来给你做个示范。”
胖校长对阿歪说:“小同学,每天都这么多苍蝇跟着你吗?那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你应该每周洗一次头发,那样才像祖国的花骨朵嘛!你能做到今天回去之后,马上洗头吗?”
谁在被告知要罚一个月的值日后,还不洗头发,才叫傻瓜呢,所以阿歪使劲点了点头。
“看到了吧?”胖校长对毛木老师说,“我这样表情和蔼、极具耐心地一说,他不就答应了吗?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不是一个不懂话的孩子嘛。”
“现在,”为了进一步让毛木老师见识一下工作成果,胖校长对那个“不是不懂话的孩子”说,“请你大声告诉我,你能够做到一回家就洗头发吗?”
“能!”阿歪大声说。阿歪的话刚出口,胖校长就晕了过去。
“校长,你怎么啦?”毛木老师呼唤胖校长。
胖校长醒过来后,问阿歪:“小同学,你几个月没刷牙啊?”
“不知道……”阿歪说。没等他的第二个字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胖校长又晕了过去。当他再一次醒过来后,他问毛木老师:“毛木老师,你罚他值日多长时间?”
“一个月,校长。”毛木老师说。
“那就请你给他再加上两个月!”胖校长说。
“什么,让我给班里值日三个月?”阿歪叫了起来。
“不是班里。”胖校长在第三次晕过去之前说,“是整个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