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惟一能告诉你的,也许是过去的事儿。那时我是个可怜的男人,长得不丑,也不帅气。我有一份工作,为了那份工作,我奋斗了很多年,苦读、上大学,然后毕业。当然,我的那份工作,不是什么热门工作,至少当时是这样的,挣不了多少钱,吸引不了女人。说白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老师,别人灵魂的工程师,哈!多好听的名词啊!——它后面的内容却是那样苍白。也许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个男人,有男人的尊严和血性,不会向金钱和强权低头,不会渔肉百姓、欺弱嫌贫。这正是这个社会最缺乏的,你说呢?
后来,非常不幸,我毫无理智地爱上了一个姑娘——十几年来培养起的优秀品质在瞬间全丢了。尊严和血性,妈的,男人在自己钟爱的姑娘面前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没有理智,没有廉耻,只有******爱啊思念啊情诗啊。我变成了十足的白痴。
她并不漂亮,现在想起来,甚至有点丑,可当时我像是着了魔,是她在我心里装上了魔鬼。我爱的是她,又不是她的外表。爱,太强烈了,鼻子和眼睛,又算什么呢?不过是人身上的器官而已。爱和美有关,但没有必然关系,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尤其如此。我娶的是爱,又不是美。睡个丑女和睡个美女有什么区别呢?没有太大的区别,否则就不会有古希腊那个很有趣的故事了:当黑夜来临时,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对平民来说,有个女人爱你就不错了,还有什么资格挑肥拣瘦,如果再张狂下去,没准会被煽了尘根,过去那些宦官太监不就是铁证吗?哦哦,看看现在吧,所有的女人不约而同地想跟钱睡觉,当然还有权。权是最好的****,那些官儿还以为他们有原始的本钱呢,哈哈!
朋友都说她太丑,工作嘛,还凑合,身材嘛,还可以,能当饭吃么?况且她忸怩作态,向多个男人示过爱,根本不值得你意乱情迷、大动干戈。听听,这些酒囊饭袋,都说了些什么,恋爱是我个人的事,管他们的鸟鸡鸡。我挥起拳头,轰走了那帮王八羔子。这年头,别信什么朋友,坑你害你的,就是他们;借钱不还的,也是他们。凭他们那点脑细胞,想对我指手划脚、评头论足,休想!
我把她的忸怩当成了害羞,把她的丑归结为上帝有意要考验我对爱情的忠贞。我得承认,我缺乏判断力,或者一时之间失去了判断力。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因为我处在一个千方百计抹杀人的判断力的时代,我如此,大家亦如此;真理往往在视域之外,真相总是被浓妆厚粉地遮掩。人们不约而同地涌向权力和金钱,却对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充耳不闻、退避三舍。我不喜欢这个时代的一切,不喜欢它的专横、霸道、媚俗、价值标准以及面具——它戴在了所有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的脸上。
我就喜欢那个姑娘!
我追求她,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狗在墙角撒尿,鱼在海底唱歌;奶大的女人无脑,奶小的女人财气;她的奶不大不小,因此既不会无脑也不会财气,我就看准了这一点,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锲而不舍,金石为开,铁棒磨成绣花针了,她嫁给了我。
她嫁给了我,我是多么激动和幸福啊,仿佛空气也带着滋滋的甜味。我虽然不敢肯定她还是处女,但我待她比处女还处女,就差没有替她擦屁股了。可突然,一声晴天霹雳……
那是结婚后一年左右的事情。有一天,我去街上,突然发现我的妻子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他们肩并肩,手拉手,甭提有多亲热了。我当时热血沸腾,肺都快炸了,从后面冲了上去,可就在这时,上帝挡住了我的身体,让我站在街上,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后来我终于回到了家里。
她也回到了家里。
我看着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我把她看了很久之后,她也开始看我了。我看着她的脸庞、眼睛,看着她两腿之间微微凸起的阴丘。我很奇怪,她怎么能同时接受两个男人的挤压而不变形。是的,她没有变形,臀部依然丰满、圆润,甚至更加性感。我知道,她处在一个女人最特殊、最有味道时期。
我抬起头,又一次盯向她的脸部。我又发现了什么。我发现她的鼻子变小了,眼睛变大了——现代整容术让她换了一个人似的。这样一副脸蛋配着那样一副身材,简直是标准的美女啊。我自惭形秽起来,觉得配不上她。
我把目光移向窗外。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我咬着嘴唇,不想说任何话。
“我都看见了,你还装什么蒜?我看到你像狗似的跟在我们后面,偷听我们说话。你是个卑鄙的小人!”
什么,我是卑鄙的小……人!天哪,这是什么世道啊?我的妻子在外面和别的男人偷情,回到家里却这样指责我。
“****!”我大声骂她,“你和他多长时间了?”
“傻瓜!我从十四岁就跟他了,只是后来他犯了点事,戴了铐子,我们才断了联系。现在,他终于回来啦,有钱啦!”
“我要你离开他!”
“你以为你是谁,别做梦了!你只是临时被我注册的,说白了,你只是填补了他走后的这段空白。”
“好哇,你一直在欺骗我、玩弄我?”
“欺骗,是的;玩弄,谈不上。你听说过女人玩弄男人吗?”她大笑起来,伸出了又红又大、滴着涎水和鄙夷的舌头。
可恶的舌头!看我怎么废了你!我跳了起来,冲进了卧室,从衣柜里找到了一把剪刀。那一刻,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只觉得那只舌头是她万恶之源,她把鄙夷、嘲笑、愚弄通过它全喷到我脸上了。我从卧室里冲出来,按倒了她,像按倒一头猪似的。我骑在她的身上,掰开了她的牙齿,把她的舌头挤了出来。她咬我,抓我,用膝盖或手肘顶我的下身,我忍着疼痛,眼冒金星。我将舌头塞进剪刀,几乎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一块血淋淋的鲜肉就滚落下来。她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我双膝跪地,双手高高地捧着那只舌头,发出了一生最痛快的笑声。
当然我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我被判了刑,坐了牢。我的妻子,从此也就闭上了嘴巴,干那事怕也发不出声音了。况且我怀疑她成了这个样子,那个男人还会不会要她……
在监狱呆了几年后,我被放了出来,却失去了原先拥有的一切,包括教师那份工作。我曾到处打工,因为没有可辨身份的凭证,没人敢信任我。我干的活比别人多,得不到的却比别人少。我实在无法明白,那些被我们贬斥的西方国家尚能做到同工同酬,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呢?没有办法,我只好沿街乞讨、风餐露宿了。我曾多次走到曾经是家的地方,想进去看看,但我最终没有那份勇气。因为那儿已不是我的家了,只有那个受到伤害的女人。我曾经爱过她,但又如此罪恶地伤害了她。我用这种残暴的方式害了她一生,也害了自己一生。
我只有流浪了,惟一的路——流浪。
有一天,兴许是太饿了,我昏倒了,嘴巴重重啃在了大街的水泥地面上,牙齿也磕掉了。一点残存的意识告诉我,我还活着,正在摆脱现实的沉重,向一个极乐的世界飘升。我的身体悬浮起来,脚仿佛踩在了一片白云上。一种幸福感冲撞着我,让高兴得笑了起来。我有很长时间没有笑了,更不用说这么开心地笑了。笑着笑着,我便来到了一道金光闪闪的门前,笑着笑着,那道门便打开了,我像一朵云似的飘了进去。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从繁复的构造和宽大的彩色玻璃窗来看,可能就是人们所说的天堂吧。我进去后,一个坐在王座上的老人向我伸出了手。他一脸睿智,目光炯炯地映照在我身上。他看穿了我曾经历的一切,然后把手掌抚上我的额头,说,去吧,换一种活法,既然你觉得做人是那么痛苦,去做一条狗吧,兴许做狗能得到做人得不到的一切呢,在你的国家,人是最低等的动物,狗反倒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说完,他飘然而逝。我在大街上醒了过来。
我在大街上醒了过来,周围已围满了人,他们看着我,看着一个男人为什么会睡在大街上?我爬起来,觉得浑身焕然一新,有一种勃勃生机,不过且慢,我突然发现了什么,天哪,我发现自己已经不是一个男人了,却变成了狗,狗的身体:一样的体形,一样的四肢,一样的……我全身长满了狗毛,四肢着地,两条胳膊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狗腿。你一定以为我很伤心,不,一点也不。因为这是我的心愿,是我早有的想法:既然人不如狗,没有狗精贵,为什么不做一条狗呢?我属狗,只有狗命,我认了。
我认了,做了一条狗,但悲惨的命运还是没法改变,因为我不是那种名贵的品种,又不会阿腴奉承、低三下四,夹着尾巴做狗,因此照样没人搭理、没人青睐。你看看,什么是一个人的命运:他是个人,却变成了狗;变成狗后,由于不是名贵品种、不具备真正的狗的特性,还是要过那种颠沛流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直到——碰到了你……
“直到碰到你,这是上帝对我的恩赐么?”
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几乎是它的习惯动作),从退走的地方缓步向我滑来。它的眼里有了坚定的成分,并且准确无误地把这种坚定传到了我的身上。我柔情地望着它,我知道,我们的那一时刻已经来了。
人和人之间能够瞬间沟通,人和狗之间就不能么?
我们抱到一起,我是说我的身体正迫不及待地等着它,等着它下一步动作。它掀掉我的睡裙,非常笨拙地卡在我两腿之间。它先是把头高高昂起,兴许觉得太滑稽了,又赶紧低下来,埋进我的脖子和肩膀之间。它的下身寻找着、试探着,渐渐伸入我的体内。
我闭上眼睛,是的,我觉得快乐,觉得有一种被塞满、滋润的感觉。它的下体并不硕大,却运用得恰到好处。感觉中,它已不是一条狗了,而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我心仪的男人。我爱他。因为这爱,我变得疯狂了,甚至有点歇斯底里。我喊出了一些音节,用指甲狠狠地抠着它的背(我想肯定流血了),我用舌头咬住它的舌头,用肚子使劲顶它的肚子。它回应着我,变得强壮、有力、节奏加快,很快卸下了一股液体。我有一种从中间被劈成两半的感觉……
我大喊一声,睁开眼睛。
我看到我的身上的确趴着一个男人。
一个不是我老公的男人。
我还看到另一个男人破门而入,手里拿着一把猎枪,向我们冲来。
“我的东西别人休想得到!”我听到那个拿枪的男人说。
“我不要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他继续说,“哪怕是一只破鞋,一根稻草!”
我看到了,听到了,可是他——趴在我身上的男人,竟全然不知,还在勤勉地耕耘着。我想推开他,告诉他面临的危险,可我越是推他,越把他抱得更紧,仿佛他是我生命的根基似,仿佛他一旦离开我的身体我马上会气绝身亡似的。于是那个拿枪的男人,就有机会很长时间地瞄准、扣动扳机。
嘭!随着一声闷响,我看到我身上的男人痉挛了一下,接着从我的身上滑了出去,然后贴着沙发的边缘滑到地上了。现在,我裸露的身上再也没有那个男人了,只剩了一片缀着狗毛的血迹;狗毛在血迹中闪闪发光,就像有一股冷风正吹着它们。我的四肢渐渐变冷,那颗心脏,嘭地一声,滑出了原来的位置。
我站起身,怒视着拿枪的男人,恨不得扑过去,咬碎他。
他笑了起来,用枪管指了指我的脚边。“看哪,它是一条狗啊,诗人怎么堕落到和狗交配呢?哈哈哈……”
我低下头:真的,是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