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风花雪月的初恋是什么?
在我们那个年龄里往往是朦朦胧胧的一张纸条,或一首小诗,一枝玫瑰……
真正风花雪月的初恋是什么?在我们那个年龄里往往是朦朦胧胧的一张纸条,或一首小诗,一枝玫瑰……
那件事一直在我的记忆里,我想起那个被我伤害了的男孩,心里就有一种隐隐的痛。
我上高中的第二年,同桌是个白净脸的男生。他不太爱说话,跟班里的同学很少来往,但对功课极认真,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我对数学不感兴趣,经常被老师批评,他就主动帮我,给我耐心解每一道方程。我仍旧提不起兴趣,甚至很反感他那张苍白的脸,觉得他的所作所为都是自作多情,让人难以接受。直到有一天,我在同学们的哄笑中才发觉他的运动鞋破了洞,脚趾头都露了出来。他却像没事一样照旧穿那双露了脚趾头的鞋在校园里走来走去,还往文学社送自己写的诗。
他叫王良。但我以后很快便将他忘记了。
直到去年,同学聚会,已经做了老板的一个同学附在我耳边说:“你还记得王良么?”
已经被我忘得一干二净的名字,我努力去想也没想出来。他就一点一点提示我,他问我,曾经摔在门外的那枝玫瑰,是谁送的?
记不记得对你情有独钟的那位“爱情王子”?
记忆的帷幕忽地被扯开了。我想起那张苍白的脸,想起露了脚趾头的运动鞋。王良的影子就这样很快清晰起来。
老同学继续告诉我,王良在一个小镇里,当教师,跟当地一位农家女孩结婚了。
我被老同学的话弄得莫名其妙,王良去哪,干什么,跟谁结婚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决定他命运的人!
老同学说,有一件事,你必须承认,是你影响了他整个人生。所以他才会远走,才找一个乡下女孩做妻子,就是那枝玫瑰。
我想起那件事来了,它发生在我十六岁生日时。
过生日相互祝福,热热闹闹玩一通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当然礼物也不可少。送什么那要看平日里“铁”的程度。当时,有十几个男生女生聚在我家,很疯狂地放松了一回。什么功课呀,大学呀,什么老师的教诲呀,统统不管。我们唱歌、喝啤酒、开玩笑,幻想有一天去国外看世界。其中有一个一直是跟我“模模糊糊”的朋友。当时,肖复兴那篇关于早恋的小说正风靡校园。我们都在心照不宣地模仿小说中的一切爱情游戏。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初恋情怀,毕竟才十六岁。我对爱情还没有自己的解释,只是朦朦胧胧的渴望。那位“模模糊糊”的男生便转动视线跟随我的一举一动了,关键时刻挺英雄挺男人的样子,坚决做我的护花使者。
那天,他比我还兴奋还快乐。他用吉他弹我爱听的《滚滚红尘》,弹一切忧伤而迷蒙的曲子。
玩到兴处,就放了舞曲。如水的音乐哗哗淌过我的心田,翩翩起舞。我们狂放得好像要制造悲欢离合的序曲一样,如痴如醉。
这时,恍惚的灯光中一个人推门进来,手里握着一枝很小的玫瑰花,是用纸做成的。
我回过头,仔细看才认出是同桌王良。他站在门口,微红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其他人。
音乐戛然而止。大家的目光都对准了王良,我没有请他进来,也没有对他那枝纸玫瑰表现出一丝惊喜。以我率真的性格只是在笑,然后,摘掉纸玫瑰上的纸花,丢在地上,问王良:“谁叫你这么浪漫啊?纸玫瑰是我吗?”
王良红着脸,蠕动着嘴唇,想对我解释。那个跟我“模模糊糊”的男生听我说完,猛地蹿过去抓住王良的肩膀说:“你以为你是谁?竟然送花给她,你知道我是谁吗?小心我让你成单腿狼!”然后,不由分说,一把将王良推出门外,外面传来王良摔倒的声音。
屋里的音乐继续轻轻低诉。纸玫瑰在脚下踩成碎片。我快乐得要上天堂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王良一个人在路上孤单地走着,他的眼里含满了委屈的泪水,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或许只是想送我一份快乐,一份惊喜,想拥有一份单纯的友情,就算是一份美丽的期待,也并不过分啊。
然而,那时候,我不懂一个人的快乐需要别人分享,痛苦也是如此。如果都不是,也不应该伸出脚,去无情地践踏。
那次生日风波之后,我就不跟王良同桌了,王良一个人坐着从前我俩坐的课桌。我每次经过他身边,他都把头低下去,似乎更加沉默寡言了。我依然有说有笑,这是我的性格。以前见了面还能说几句废话,现在干脆也省掉了。
同学们都不太喜欢跟他交往,他孤独在自己的世界里。
后来,我听同学背地里议论他,说他爱舞枪弄炮,更爱跟别的孩子动拳脚,他之所以转到这个学校是怕原来的学校因为他劣迹太多要开除他,他还经常旷课。父母离异后,他被判给了父亲,他父亲是个不务正业的闲人,母亲已经远嫁异乡。
他父母离婚时,王良十岁。
同学背地里给他起绰号,叫他王狼。说他心狠手辣,敢跟流氓打架,所以大家都怕他,也很少有人理他。
但是跟王良同班的两年,没见他招惹过谁,就是跟我“模模糊糊”的那位男生当众羞辱他,也没见王良有什么过激反应。
我没有想到我那句话对他刺激那么大,我单纯地以为,摔花就是摔花,跟人生、爱情有什么联系,有什么前因后果呢?不想接受就直白地说出而己。
我忽略了人的感情有时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如果我知道那样做是对他尊严和人格的伤害……如果我知道人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这是多年以后我才迟迟领悟的道理。
老同学告诉我,王良从我家跑出来之后,在大街上哭了很久。后来,他还看见王良的本子上所有空白处都写满了“自尊”二字。
毕业时,大家都忙于考学,没有注意王良去了哪里,包括我,我们之间没有缘起也没有话别。一切都无声无息,自己忙自己的。
就是这个时候,他去了那个小镇,据说去找他的亲生母亲去了。但是他母亲已经离开那里了,他就留在那里当了小学教师。我听说有一次王良喝醉了酒,说了一大堆胡话,他不止一次地向人打探我的消息。再后来,他就跟一位乡下女孩结婚了。
这次聚会,只有王良没来。
聚会是在一家小酒吧里举行的,几年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彼此的快乐要分享。蓦然间,所有兴奋的细胞在体内逃之夭夭,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释怀的愧疚。
有人说,爱情不需要追问,尤其是初恋。因为爱是一个男人献给一个女人最珍贵的礼物,富于悲剧意味的是这份礼物常常被女人不加珍惜地、无情地拒收。
也许,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