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使我们能够表达自己经过逻辑组织的思想,并让我们从书中了解到很多远隔重洋或早已故去的人们的思想。如果一个儿童由于尚未成熟而缺乏使用书面语言的能力,那他就无需承担学习这种语言的艰巨任务。
我们帮助儿童自然发展的计划是否会遭遇一种阻碍?这种阻碍便是人类在文明演讲过程中所获得的一个成果——包括读和写在内的书面语言。书面语言无疑与教学有关,而且是一种不再将人的天性纳入考虑范围的教学。这促使我们必须对教育中的文化,以及获得这一文化所需的努力进行思考,即使这种努力需要牺牲人的自然本能。我们都知道,读和写是儿童在学校里遇到的第一个障碍,也是一个人一生中第一次必须痛苦地将自己的天性让位于文明的需要。
对这一问题进行思考的教育者们得出了一个结论:最好尽可能地延迟这一令人痛苦的任务。他们认为,儿童到了8岁才刚刚开始适合承担这项艰苦的工作。作为普遍规则,儿童应当从6岁开始学习字母表和写字,让早于这个年龄的儿童学习字母和文字几乎被认为是一种罪过。实际上,书面语言被视为一种次要的“教学”,或是被认为对年龄较小的儿童毫无用处。语言使我们能够表达自己经过逻辑组织的思想,并让我们从书中了解到很多远隔重洋或早已故去的人们的思想。如果一个儿童由于尚未成熟而缺乏使用书面语言的能力,那他就无需承担学习这种语言的艰巨任务。
但是我们相信,通过对这一问题更为深刻的研究,可以获得一个解决方法。
首先,我们应当考虑的是人们在写字教学中犯下的无数错误。由于篇幅有限,我们无法在此详尽讨论,只举一个例子来说明,赛甘针对智力发育迟缓儿童所设计的阅读教学法能够说明我们的观点。另一个需要研究的问题是对书写行为本身的特点加以考虑,分析它的不同成分,想办法将其分割成适合于不同年龄儿童的独立练习,从而根据儿童的自然能力进行学习。这是我们所采用的标准,将在后面进行讨论。
传统的读写教学法
对赛甘的写字教学法的批评
赛甘在他的教育学著作中没有提供任何详尽的关于写字教学法的说明。关于这一课题,他只说过如下的话:
要想让一个儿童从画画发展到学习写字,也就是对画画进行最直接的应用,一名教师只需简单地将字母“D”描述成一个两端紧靠一条竖线的半圆,将字母“A”描述为两条顶点相交的斜线,中间再加一条横线等。
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再疑惑儿童是怎样学会写字的。他先学会画画,然后就会写字了。这样我们也无需认为他必须通过对比或类比才能学会字母,例如将“O”与“I”放在一起,将“E”与“P”放在一起,将“T”与“L”放在一起等。
根据赛甘的说法,我们没有必要教给一个孩子如何写字。会画画的孩子自然就会写字,写字在他看来只是描摹印刷体的大写字母。他也没有进一步解释低智能儿童学习写字的过程是否有所不同。他只是用很大的篇幅描述了如何教儿童画画,这是在为写字做准备,也可以称为广义的写字。但是教给一个儿童如何画画本身就是一件困难的工作,伊塔德和赛甘都对此进行过描述。
第14章——绘画。在绘画中,儿童获得的第一个重要概念是承载绘画内容的平面,第二个概念是在这一平面上描绘的线条。
这两个概念适用于一切写字、绘画和线性创造。它们是相互关联的。它们的相互关系产生了绘画的概念,也就是在平面上制造线条的概念,因为只有当线条遵循一个合理而有序的路径出现在平面之上时,才能称之为绘画。一个毫无目的的痕迹不能称其为一个线条;它只是一个随机产生的、毫无意义的东西。
与之相反的,一个具有意义的符号则拥有一个名字,因为它具备了某种方向性。由于所有的书写和设计都是由具有方向性的线条构成,因此必须在儿童开始学习写字之前向他们强化这些线条与平面的概念。一个正常的儿童能够依靠自己的本能理解这些概念,但是对于智力缺陷儿童则必须用准确而容易理解的方式解释这些概念及其所有应用。通过系统性的绘画,他们将开始认识一个平面的所有组成部分。通过模仿,他们将首先学会描画简单的线条,并逐渐学会复杂的线条。
对他们的教学分为几个连续的阶段:(1)描摹各种不同类型的线条;(2)以不同的方向以及在平面上的不同位置描摹这些线条;(3)将这些线条结合起来,组成逐渐复杂的图形。我们必须首先教给他们如何区分直线和曲线、垂直线和水平线,以及变化无穷的斜线,最后再教给他们如何将两条或更多的线条组合成一个图形。
对于这种为写作奠定基础的绘画来说,它分解出的每一个步骤都极为重要,以至于我会让一个已经会写很多字母的孩子花6天时间来画垂直线,花15天时间来练习曲线和斜线。我的大部分学生在学会按照指定方向描摹线条之前都无法模仿我的手在纸上的运动。
那些模仿能力较强的聪明孩子画出了与我展示给他们的完全相反的符号,所有的孩子都对两条线的交点感到困惑不解,即使是最容易理解的交点,例如顶端、底端和中间的交点。的确,我教给他们的关于平面、线条和构造的全面知识,使他们具有足够的基础来理解平面与平面上不同线条之间的关系。但是,由于我的学生在能力上还尚未完善,因此我必须根据他们的智力情况和手的稳定程度,来决定何时教他们垂直线、水平线、斜线和曲线,教学的进度必须适应他们的理解能力和操作能力。这不仅仅是一个让他们完成一项复杂任务的问题,因为我已经做好准备帮助他们克服一系列的困难。我不得不问自己,是否有些练习的难度更高一点?这成为指导我教学的原则。
垂直线是眼睛和手竖直移动所画出的线条。画水平线对于眼睛和手来说是件不太自然的工作,因为它们会自然地向下滑动,画出一条曲线,就像地平线一样,这也正是它名字的由来。
斜线的概念相对比较复杂,曲线要求与平面保持连续性的关系,它变化多端,很难掌握,因此一开始就让孩子学习曲线无异于浪费时间。因此,最简单的线条是垂直线,现在我来说说我是如何让孩子们理解垂直线的概念。
我教给他们的第一个几何原理是:在两点之间只能画一条直线。这条定理只能用手来证明,我在黑板上画两个点,然后把它们用一条垂直线连起来。孩子们也试着将我画在他们的纸上的两个点连接起来,但是有些孩子将线画到了下面那个点的右边,另一些则画到了左边,还有一些孩子将线画得歪七扭八。为了阻止这些更多是由于智力和眼睛而不是手所造成的偏差,我认为最好对他们的绘画平面进行限定。我画了两条垂直线,一条在左,一条在右,与他们将要画的垂直线平行,作为边界。如果这两条线还不够,我会在纸上垂直地固定两把尺子,这样就可以有效地防止孩子的手偏离目标,但是这种方法不能长期使用。他们先是拿掉尺子,开始使用平行线。一名智力发育迟缓的儿童很快能够学会在两条线之间画一条垂直线。然后,我会擦掉其中一条边界线,只剩下另外一条,有时是左边的,有时是右边的,用来防止孩子所画线条的偏离。最后,这条线也被擦掉,然后被擦掉的是两个点,先从上面的点开始,它是手和线条的起点。用这样的方法,孩子就可以学会完全不用任何辅助,也不用任何参照点,自己画一条垂直线。
在教孩子画水平直线时,也使用了同样的方法,遇到了同样的困难,采用了同样的辅助手段。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的直线的前半段画得很好,但是从中间到末端的部分则会稍有弯曲,这是一种自然的倾向,其原因在前面已经说过。如果单凭间隔排列的点无法使他的线条保持水平,就必须使用两条平行线或尺子来做辅助。
最后,孩子要学习画一条水平线,与一条垂直线构成一个直角。这样他就能开始理解垂直线和水平线的含义,并推测出这两种基本线条的关系,为学画图形做好准备。
从线条的诞生顺序来看,在学习了垂直线和水平线之后,似乎应当接着学习斜线,但是情况并非如此。一条斜线与垂直线和水平线均构成一定角度,其属性与前面二者相同,都是一条直线。由于它与平面以及其他两种直线的关系过于复杂,因此儿童还需做进一步准备才能理解这一概念。
赛甘继续用了好几页的篇幅,来描述他如何让他的学生在两条平行线构成的边界内练习画各种方向的斜线。然后他描述了四种曲线,两种分别画在一条垂直线的左右两侧,另外两种画在一条水平线的上下两侧。他总结道:这样一来,我所研究的问题就得到了解决,因为垂直线、水平线、斜线和构成一个圆的四种曲线包含了所有可能的线条,因此也就包含了写字所需的所有线条。
进行到这一步之后,伊塔德和我停滞了很长时间。由于孩子已经学会了各种线条,那么似乎应当让他们学画某些有规律的图形,当然,要从最简单的开始。伊塔德在这方面有些经验,他建议我从正方形开始。我按照他的建议进行了三个月,但是自己也不理解为什么正方形是最简单的。
在经过一系列的实验和对几何图形起源的考察之后,赛甘发现最好画的图形是三角形。
当三条直线相交时,它们一定会构成一个三角形,而四条直线相交则有无数种角度,如果不能两两保持平行,就无法构成一个完美的正方形。
这些实验和观察已经得到了很多人的肯定,在此无需赘述,由此我得出了向智力缺陷儿童教授写字和绘画的第一条原则。它们的应用非常简单,无需详细阐述。
这就是我的前辈们用来教智力缺陷儿童写字的方法。为了让他们学习阅读,伊塔德进行了如下尝试。他用钉子把一些木制的几何图形挂在墙上,它们包括三角形、正方形、圆形等。然后他在墙上画出和它们完全一样的图形。随后,他用木制图形来覆盖画在墙上的图形。伊塔德自己正是从中受到启发,制作了平面嵌入式教具。最后,他制作了大写字母,像前面的几何图形一样使用它们。也就是说,他在墙上画上字母,然后在特定的位置钉上钉子,使得孩子可以把木制字母挂在上面,覆盖画在墙上的字母。后来,赛甘用水平面代替了墙壁,他在一个方形的底部画上字母,让他的学生用活动字母覆盖这些字母。20年后,赛甘仍然没有对这一教学程序作出改变。
在我看来,对于伊塔德和赛甘读写教学法的批评似乎是没有必要的。这种教学法包含了两个根本性的错误,使得它无法与针对正常儿童的教学方法相比媲美。第一个错误是在进行写字教学时使用了印刷体的大写字母。第二个错误是用几何图形来让学生为写字做好准备,而今天,学生要到中学才开始接触几何图形。实际上,赛甘以一种令人惊讶的方式混淆了几个不同的概念。他从对儿童与环境关系的心理学观察,立即转为了对线条和图形的起源以及它们与平面之关系的研究。
他认为儿童可以轻松地画出垂直线,但是当他尝试画水平线时,很快会受到“自然的召唤”而使线条弯曲,而他对这种自然召唤的解释是人眼中看到的地平线就是一条曲线。
赛甘给我们上了宝贵的一课,让我们了解到一个人要想逻辑地观察和思考是需要接受特殊训练的。观察应当是绝对客观的,也就是不带有任何偏见的。在这个例子中,赛甘的偏见在于,他认为一个人要想学习写字,必须先学习几何绘画作为基础,这致使他无法发现艺术真正的自然根基。外,他相信线条的偏离和儿童绘画的不准确性都归因于他的头脑和眼睛,而不是他的手。因此他耗费了数星期乃至数月的时间来讲解线条的方向,矫正智力缺陷儿童的视觉能力。
赛甘似乎认为,从几何、儿童的智力以及某些抽象的关系着手是一个很好的方法。似乎只要考虑这些就已经足够了。但是,这是不是一个常见的错误?
在这个世界上,人们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就因为错误的东西往往看似伟大,而正确的东西往往看似渺小。
赛甘的写字教学法说明了我们常常把问题复杂化,导致在教学中走了弯路。
这正如我们倾向于认为,只有复杂的东西才有较高的价值。赛甘就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这样的例子,因为他为了教孩子写字,先教他们几何,强迫他们的头脑去理解抽象的几何概念,而不是简单地让他们描摹字母“D”。但是此后,一个孩子是否需要努力忘掉印刷体字母,才能学习草写字母?从后者开始学习难道不会更容易些吗?
是否有很多人认为,要想教一个孩子写字,必须先教他笔画?这曾经是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人们自然地认为,要想学会字母表中那些弯弯曲曲的字母,就必须先练习画直线和包含锐角的线条。初学写字者要克服巨大的困难才能除掉那些粗糙的尖角,写出一个圆润的“O”,我们和他自己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使他学会各种笔画和锐角线条,当我们看到这些事实时,是否会感到惊讶?
让我们暂时抛开这些偏见,选择一条更为简单的道路。这样我们或许能够让未来的儿童不再像现在的孩子一样,为学习写字而付出艰苦的努力。
一个人必须从笔画开始学习写字吗?合乎逻辑的回答是“不”。因为这项任务需要儿童付出太多的努力。如果他要从笔画学起,笔划就应当是最容易描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