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忌冷笑一声:“为啥子?都是打牌人。我们统统遭洗白(土话,即完蛋的意思)唯独你没遭,你说这是为啥子?”
孟锦野哈哈一笑说:“你以为是老子告密哟?关老子屁事。那天若不是我见势不对立马撤退,还不是和你一样栽进去。”
耿忌笑笑说:“苏家河在茶馆里说,你亲老汉儿为了保证你在浮图镇称王称霸,所以才要收拾我的。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倒也很正常。”
孟锦野也冷笑一声说:“那你究竟想干啥子?打还是杀?”
不待耿忌再答话,站在孟锦野身后的几个人便向着耿忌等人扑了过去。而邱健是什么时候被人从二楼给扔下去的,谁也搞不清楚了……小丽想,这一场天旋地转一般的打斗已经注定了自己以后的岁月会因此而无处可逃的。
王贲临在办公室里摔了一只茶杯。他让马福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是用手铐也要把正在菜市场苏家河肉店里大闹天宫的成无双弄到自己办公室来。嘴里不禁就骂一句:“这才是个惹祸的兜兜哦。不把我弄死她硬是放心不下。”
马福说:“成大妈闹就闹嘛。他们两个又不是一天两天的冤家了。这回苏家河又在打胡乱说,我不是因为这身联防皮子披在身上都想要收拾他了。再说他们也闹不出啥子大事来。”
王贲临两眼一瞪说:“少给老子废话,给老子滚去把事情给我搁平了。你几爷子也不看看如今啥子气候了。”
成无双几乎是被孟锦林和马福给架着弄进了王贲临的办公室里来。她不停地骂着孟锦林没有血性,除了婆娘就啥子都认不到了。
孟锦林点头说:“是嘛,我是只认得到婆娘,我没得出息,但我不惹祸撒。”
成无双一听这话就又要从座位上蹦起来来打孟锦林的耳光被马福给按住了。她嘴里骂着让孟锦林滚远些。说着却又想起大娃子来,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王贲临黑着脸猛一拍桌子吼道:“你闹够了没有?莫非老二说错了,若不是你一天纵容他,会惹这天大的祸事吗?你还好意思去砸苏家河的门市。就算那是个贱相,你也没得资格去打他撒。硬是以为老子在浮图镇占山为王?我看你不搞死几个硬是不安逸。”
成无双两眼冒火,起身就要离开却再次被王贲临叫住了。男人把马福和孟锦林都撵出办公室去,关上门。他回身对女人说:“孟长江一个多星期没回来了你都不去管一下,还在瞎闹啥子?”
成无双抹一把鼻涕说:“有啥子好管?从来祸事不单行,我不清楚他的事莫非你还不清楚?该烧该埋,看他的造化,我有啥子法?”
王贲临深深地叹口气,走到女人身后双手紧紧抓住了女人的肩膀说:“有天大的事你都要记住,你是成净贤的女儿。老汉儿他至死有风度,你不要搞得到处鸡飞狗跳的,没得意思。”
成无双一回头有些疑惑:“你喊我爸爸喊老汉儿?”
王贲临拍了一下女人的头说自己说走嘴了。让女人不可再去跟苏家河闹。成无双气愤愤地说亏得自己还让那男人吃赊账火锅儿,到头来还是喂不熟。
王贲临让孟锦林陪着成无双好好回家,他去了冯所长的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郭全礼坐在冯所长办公室端着茶杯正聊天儿。
王贲临说:“浮图镇的大事儿爆发之后,该会有一个新局面了。两位领导可有同感?”
郭全礼伸个懒腰说自己很可能真要去区里管女人的肚皮了,自己现在是站好最后一班岗,浮图镇新不新的他都不好奇了。
冯所长说就见不得郭全礼这种机会主义分子,一有点儿不顺心就撤磨撂挑子,还有没得品?
郭全礼对王贲临说:“老王。你们这所长该不是要回局里当局长吧,这官升脾气涨的毛病我算是体会到了。”
王贲临抬起手腕看看表已近中午,便硬拉郭全礼和冯所长一起去竹园餐厅吃饭,说自己请客。
三个人一进餐厅就看见苏家河在另一桌边儿上挽袖子打靶般吹得唾沫横飞,说自己早就预言了孟长江、成无双两口子迟早是要坏事的。这一下子,老子、儿子双双飞,硬是好看得很。又说自己是应该得表扬的,他都是及时举报那家人罪行的。又说他敢预言等不了多久成无双也会被抓,这是一定的事。
茶铺老王原本和万高升在旁边的桌子喝点儿小酒,听苏家河这番话说得难听不由得心头火起,将手里捏住的筷子往桌上一摔说道:“你****的一天像他妈个乌鸦,十处打锣九处有你。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国务院总理家里头倒尿罐的耶。(倒尿罐儿是重庆解放前因无卫生间系统家家户户的女人大小便都使用陶制罐子盛装,每日需倒掉清理而产生的一种职业——此注。)”
这话让餐厅里就热闹起来。苏家河臊了脸皮却也不甘示弱,便说老王在孟锦野被抓以后居然还把录像厅开起来不要以为别人不晓得里面是怎么回事。那姓毛的女人早上从老王屋子里跑出来,不要以为没人看见。
老王哈哈一笑说自己的老婆死了二十几年了,再找女人合理又合法。不像有些人吃火锅搞赊账,想看录像又说四个兜兜一样重,起来早了把钱丢了。我看你不是钱丢了,是婆娘夹紧了吧?
两人这相互地一扯眼看要上演全武行。王贲临走到两人中间吼一声你们要干啥子,把两人分开了去。
王贲临把苏家河拉到一边低声说:“独木桥上过你娃要留后路。事情做绝了,人也得罪光了,我看你以后朗格在镇上开你的肉店儿?”这话说得苏家河立时如同打蔫儿的茄子般不再多口舌,满天云彩又散了。
郭全礼和冯所长同时去向万高升敬了一杯酒。万高升说这浮图镇上王司令还真是有些威信,可见一辈更比一辈强。
郭全礼看一眼冯所长。那家伙美滋滋地喝干了杯中酒!
郁捷琳在家里做了饭,又将金怀远、金杰父子撵到金郁的花卉园去,这才让王子君去硬拉了成无双到家来吃晚饭。李田世拄着拐棍儿要走被郁捷琳给拦下来,说我们都还要靠你老祖宗来指点迷津呢。
李田世拍拍郁捷琳的脸说这儿媳妇真是打着灯笼给找回来的,只可惜那金怀远是个擀面杖做吹火筒的玩意儿,硬是不开窍。
郁捷琳把茶杯递在李田世手里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些话我们从小就知道的。”
成无双被王贲临一顿骂心里更添委屈,回到自家店里也不理会客人喊结账的诚恳,只是坐在柜台里发呆。
风进出到二楼把叶娴喊下来帮着记账收钱,任成无双想自己的心事。他很清楚这个家里接连发生的件事对这个要强的女人而言意味着何种的打击。但他也并不想去劝解,此刻再体贴的关心也是苍白的。
成无双在柜台里坐一阵,起身就往外走去。叶娴想跟着出去却被风进出一把拉住了。风进出说你妈一定是去看大娃子了。
墓地里似乎也不如往年那般静谧了。扩建后的水泥厂离这里不到800米的距离,厂里各种机器的响动都传递过来。村里的人在自家地里远远近近修建的小楼房越来越多,天空似乎失去了那一份广阔。
成无双掏出包里的手绢仔仔细细地把大娃子的墓碑又擦拭一遍。心里突然间又变得空落落的,似乎又做了一个更长的梦现在再次被突然惊醒。手里拥有的一切似乎转瞬间又要变得很飘渺了。
叶娴在黄昏时分将成无双从黄葛村接到了郁捷琳的家里便要告辞被李田世拉住,说有了叶娴这老中青的女人便聚齐了,大家好说话。
郁捷琳炖了冬瓜排骨汤,又炒了红亮亮的回锅肉。那满是红辣椒的水煮肉片辣得叶娴直吐舌头却又停不住手里的筷子。她说这上一辈的女人比她们这一辈能干太多了,如今能做饭的年轻女子真不多。
郁捷琳说:“我怎么也比不上你婆子妈撒。你看她这些年上窜下跳的给你们家挣下多少产业来。”
成无双叹口气说:“挣多少也是空头梦,真是没得意思。细想想还是大娃儿好,躺在那里看你们这些又哭又闹,他落得个清静。”
李田世伸手拍了成无双的头说不准胡说。没事不找事,有事就解决事。野娃儿和他老汉儿承认了错误,过几天也就回来了。以后凡事谨慎些。碰不得的东西不去碰就是了。
郁捷琳给成无双夹一块肉片说王永正已经传话回来,孟长江主要是买卖户口的事儿。野娃儿因为承认了自己是流氓团伙的头头,估计这事儿就有点大了。但他会尽力为他们辩护的。
成无双说自己做好准备的,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塞到郁捷琳手里让转交王永正。郁捷琳接过手来便摸出纸包里是一大叠钱便为难了。说自己是不好当这个二传手的。正争执不下,李田世一把拿过纸包说自己这老太婆给王永正送去。说着话就把纸包揣进怀里,拄着拐棍儿就走。叶娴懂事地放下碗,陪着老祖宗去送礼了。
郁捷琳见王子君一直在低着头吃饭便笑着给了头上来了一个爆栗子,说这才是工作消极,吃饭积极,是不是一会儿就要回家抓紧时间休息嘛?
王子君笑一笑说自己反正也帮不上忙,那就只好帮着吃饭了。又说自己今晚才不回去的,回去也是一个人,那牛延请从广东来了个叫阿仓的表弟,说是来重庆做生意的。牛延请天天陪着那人到处跑,已经几天不着家了。
成无双说:“你逗是一个土贼。罗广一下班就回来守着你,给你洗衣做饭倒尿罐你不安逸。如今天天守空房倒舒服了。”
王子君苦笑一声说姻缘前世修,种子隔年留。该你遇着啥子人,半点都不得错的。又说孟锦林从小就是个只晓得读书的没嘴儿葫芦,却偏偏能找着叶娴这样人如其名的贤惠媳妇。这也算成无双的一大骄傲了。
成无双说还是郁捷琳好。家里有一个听话的老公,而家外还有人关心着的。自己是没这个福气的。
郁捷琳被成无双的话给吓得脸色都变了。她伸手就掐成喳闹的脸蛋儿说这家伙什么时候能不胡说八道这镇里就会清静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