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政学堂的课程设置在近代中国教育史上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为清末如雨后春笋般兴起众多新式高等学堂如天津水师学堂、江南水师学堂等所仿效。所谓“闽厂是开山之祖,各水师学堂应略仿闽前后学堂规式”。例如广东创办实学馆(西学馆),就申明是依据闽省船政学堂旧章,参酌粤省情形制订章程的。其章程云:“京师粤东设立同文馆,上海设立广方会馆,学习外国语言文字而未有专门。此次学馆为储备水师将才计,应专习驾驶制造,仿闽省船政学堂而变通之……今粤东开两学馆,专习英文,分驾驶一途,制造一途。其制造之精者,除船舶外,并可习开矿、制造、枪炮、水雷等学,其次则拨为管轮。”
不仅如此,船政学堂的课程设置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封建传统教育模式,虽然学生仍须读《圣谕广训》、《孝经》和策论,但并不作为正课,只是在星期日洋教习的休息日学习。这在当时,称得上是一种大胆的改革。
(二)办学机制与教学方法
实践性教学是船政学堂的教学特点之一,福建船政局同时创办铁厂、船厂与学堂,创造厂校一体的办学体制,强调理论联系实际,要求学生不但要学习制造、驾驶和轮机管理的专业技术知识,而且要有制造、驾驶技术的专业实际能力。如其学堂章程规定:半日在堂研习功课,半日赴厂习制船械。实践内容包括实验、厂课、舰课、毕业实习、社会实践等。各专业都根据各自的特点,安排了大量的实习。
制造专业,有蒸汽机制造实习课、船体建造实习课。每门实习课每天进行数小时的体力劳动,以便熟悉生产第一线的情况和培养指挥工人的能力。学习期满,还要针对毕业后将担任的专职工作施行更专门的训练,使之具有独立制船的能力。1875年开工建造的17号“艺新”轮船,就是由第一届毕业生吴德章设计船体、汪乔年设计轮机与汽缸,“为船政学堂学生放手自制之始”。
驾驶专业的学生尤为特殊。学生先以3年左右时间,在学堂中学习基础课程和航海知识,然后上“练船”学习实用知识与技术约两年半,计有航海术、射击术、海战、指挥,以及“一个船长所必须具备的理论与实际知识”。他们进行大量的巡航训练,远至南洋各国。1871年学堂组织学生远航实习,巡历中国香港、新加坡、日本等口岸,成了中国海军最早的一次远航。
设计专业,3年学习期间,要有8个月的工厂实习,到现场同工人打交道,熟悉各种轮机和工具的实际细节,以便为各种机件准备施工图和说明书。
管轮专业,在招生时就注意到实践经验的重要性,从香港和上海工厂招收有几年工龄的青年,学习期间,这些学生先在岸上练习装配80匹马力和150匹马力发动机,再到新建轮船上安装各种机器。
学徒班,实行的是半工半读的制度,实践时间就更多。
总之,船政学堂教学原则和教学方式不但符合近代科技教育的要求,对近代学堂设置产生影响,其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首次把办学与企业紧密联系在一起;按船厂需要量身定做,学堂是船厂的重要组成部分,提供对口的人才、技术支持,包括为船厂培训技术工人;船厂则为学堂的发展提供条件,包括按自身的发展规模决定学堂的发展规模,为学堂提供训练基地,解决学生的就业问题等。这种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对今天现代教育课程设置和教学原则、教学方法都有很大的借鉴作用。
三、留学教育的发展
众所周知,中国向西方派遣留学生始于容闳所倡议的1872年8月清廷选派詹天佑等30名幼童的赴美留学。1873年12月,沈葆桢便奏请仿照1872年幼童赴美成例,派遣马尾船政前后学堂学生分赴英、法两国深造。他说:“欲日起而有功,在循序而渐进,将窥其精微之奥,宜置之庄岳之间。前学堂习法国语言文字者也,当选其学生之天资颖异、学有根柢者,仍赴法国深究其造船之方,及其推陈出新之理。后学堂习英国语言文字者也,当选其学生之天资颖异、学有根柢者,仍赴英国深究其驶船之方,及其练兵制胜之理。速则三年,迟则五年,必事半而功倍。”《清史稿》亦云:“首总船政者为沈葆桢,规画闳远,尤重视学堂。十二年,奏陈船工善后事宜:‘请选派前、后堂生分赴英、法,学习制造驾驶之方,及推陈出新、练兵制胜之理。学生有天资杰出,能习矿学、化学及交涉、公法等事,均可随宜肄业。’沈葆桢任南洋大臣。光绪二年,奏派华、洋监督,订定章程。”
事实上,派遣留学生是洋务大臣们的共识。1866年12月,奕提出在同文馆开设天文算学馆的奏折中说:“开馆求才,古无成格。惟延揽之方能广,斯聪明之士争来……因思洋人制造机器火器等件,以及行船行军,无一不自天文、算学中来。现在上海、浙江等处,讲求轮船各项,若不从根本上用着实功夫,即学习皮毛,仍无裨实用。”李鸿章的认识更深刻,他在1864年致函总理衙门称:“中国欲自强,则莫如学习外国利器;欲学习外国利器,则莫如觅制器之器。师其法而不必尽用其人。欲觅制器之器与制器之人,则或专设一科取士,士终身悬以为富贵功名之鹄,则业可成,艺可精,而才亦可集。”他甚至认为:“西洋制造之精,实源于测算、格致之学,奇才迭出,月异日新。即如造船一事,近时轮机铁胁,一变前模,船身愈坚,用煤愈省,而行驶愈速。中国仿造,皆其初时旧式……止能循规蹈矩,不能继长增高。即使访询新式,孜孜效法,数年而后,西人别出新奇,中国又成故步,所谓随人作计终后人也。”
就这样,福州船政局在洋教习、工程师任职期限将届时,就积极建议派遣“天资颖异,学有根柢”的毕业生,分赴英、法继续学习造船与驾驶,此为船政学堂第一批留欧学生,亦为中国政府正式派遣的第一批留欧学生。毫无疑问,船政学堂这种主动、自觉地把学校教育和出国深造紧密地结合起来留学教育,是船政学堂的重要组成部分,亦是船政教育的深化与拓展,它开创了中国近代留学教育的先河,堪称“中华创始之举,古来未有之事”,奠定了中国留学生的留学方式和基本制度,推动了近代高等教育体制的演进和高等教育体系的初步形成。
更重要的是,船政学堂的留学教育对中国近代的社会教育和科技人才培养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晚清40多年,船政学堂共毕业学生510名,选送出国留学生4批及零星派出共111人。他们分赴法、英、德、美、比、西、日等国”。学习的专业主要有造船、航海、飞机、枪炮、矿冶、机械、无线电等。这些学生学成归国后,均成为中国政府驻各国的外交使节、翻译家、思想家、教育家、海军将领、船政、路政及矿务部门的技术骨干和开创者,为中国社会的近代化做出了贡献。应该说,船政学堂建立的这种留学制度,为晚清政府的学部建立之后拟定的一系列关于留学制度的内容提供了重要参考。如舒新城所言:“无留学生,中国的新教育与新文化决不至有今日。”
总之,福州船政学堂以先进的科技知识作为学习内容,采用分系科、按专业的培养方式,重视理论教学与实际操作相结合,引入了直观教学等先进教学方法和教学手段,企业与办学一体的办学体制以及选派优秀学生出国留学,开创留学教育等方面,对推动中国教育近代化功不可没。
〔作者简介〕陈永正,福建农林大学党委书记,博士生导师,史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