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辉早上睡过了。
进了学校大门，教室外边已经一个同学也没有——上课了！
这可咋办？以前的班主任，对于迟到的同学，惩罚可严了，新来的男老师，分到我们三班做班主任才三天，还没混熟，不知他整学生有何更狠的招？哎！反正今天算是撞枪口上了，谁让你迟到了？自认倒霉吧你。
周辉小心翼翼，轻轻地走教室门边，踮起脚往里看看，年轻的班主任在慷慨激昂地讲毛主席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钟山风雨起苍黄，”
周辉在教室外边也默默地跟着读，一边读，一边起着仓皇。
“百万雄师过大江。”
周辉心里嘀咕，百万雄师都过大江了，我却连门都过不去！
“宜将剩勇追穷寇，”
别追了，我就在门外边哪……周辉乱七八糟地想。
年轻的班主任老师朗诵完第三句，转过面，去黑板写字。
嘿！这完全是个空子！周辉脚底像抹了油似的，轻轻一溜，不声不响，就坐到了后边第二排的位置上，跟同桌点头一笑，安然无事。
年轻的班主任虽然面朝黑板写字，但他还是觉得教室里的光线，忽地暗了一下，他原以为有只鹰或者塑料兜从教室门前飞过，没去理会。继续写字，七个字写了四个：“宜将剩勇…”一想，就想起什么，马上转过脸来看，面前满满一片黑脑袋，没有一个空缺。不对呀？刚才点名，明明一个叫周辉的同学没到，怎么一下就全齐了？抬起头，叫了一声：“周辉。”
“到！”周辉连忙站起来。
年轻的班主任温和地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周辉想说刚才，又想说老早。两者之间一选择，回答问题的最佳时间错过了。
年轻的班主任马上发现出蛛丝马迹。果断地问：“你迟到了对不对？”
周辉小声说：“就一会。”
年轻的班主任问：“你是说就一会？还是就一回？一会，说明你早就到了。一回，说明你不经常迟到。”
周辉当然拣对自己有利的说：“就一会。”
年轻的班主任说：“迟到一会也叫迟到，说说迟到的原因好吗？”
“睡过了。”周辉不想隐瞒。
“你头天晚上没对好闹钟吗？”
“对了。”
“对了，那闹钟为什么不叫你？”
周辉不语。
年轻的班主任笑笑，说：“这么说，那这是闹钟的错，对吗？”
这话虽然对周辉有利，但他并不敢完全认同。
年轻的班主任又问：“你家闹钟什么型的？”
“一休溜眼型的。”
“有意思，还有这样的闹钟？一休咋溜眼？是上下溜，还是往两边溜？”
“往两边溜。”周辉踊里说着，眼还溜了两下。
年轻的班主任看看，要笑。说：“我看你就‘溜’得不坏，再溜一次好吗？”很显然，他说的这个“溜”字，又有另一层含义。
再溜一次？周辉似乎也听出弦外之音，红着脸，不说话。
“给大伙学一学嘛。听说周辉在班上是很有表演才能的。”
许多同学忍不住要笑。
周辉没想到，年轻的他会出这招，当众让他学溜眼。
年轻的班主任又说：“溜眼，实际是一种眼保健操表演，这与你迟到两码事。”
周辉看看他的眼睛，深邃而透明。若不“表演”，他会不会像前班主任一样容易生气？历史经验证明，惹谁生气都别惹班主任生气。周辉豁出去了，红着脸，眼，很快往两边溜了两下。
周辉一溜完，年轻的班主任带头鼓掌：“好！周辉同学确实很有表演才能！好了，你坐下周辉！”
周辉莫名其妙地坐下。
年轻的班主任转过身，接着“宜将剩勇”写。
大概是由于跟周辉说话的原因，手里的粉笔将“寇”字写错了，里边写成“寸”，变成“宜将剩勇追穷冠”。
周辉平时有个特点，喜欢跟字较劲，看到谁写错字别字，甭管人家愿不愿意，非得给人家提出来不可，是班上出名的“字究”。年轻的班主任的错字就在大家眼前，怎么办？能当着同学面给指出来吗？他刚开始工作，说出去什么影响？再一想，要是跟刚来三天的班主任关系搞僵了，日后会有好果子吃吗？那么，就那样由他错下去吗？……周辉灵机一动，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使年轻的班主任不在同学们跟前丢面子，又让许多同学并不注意这个错字。马上举手：“老师，这首诗我来读？”
年轻的班主任说：“好。”
周辉站起来，大声朗诵：
钟山风雨起苍黄，
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距龙磐今胜昔，
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
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间正道是沧桑。
读完，说：“老师，‘穷寇’什么意思？就是敌人，对不对？”
周辉这样一重复，年轻的班主任留意往黑板一看，知道了，随手拿起黑板擦子，将“冠”擦掉，重新写上“寇”。写完，脸有些红。说：“哇！刚才我让周辉同学眼保健操表演，效果立竿见影唉！我将“穷寇”写成“穷冠”，他离黑板那么远，一眼就能看出来！”
周辉又一次莫名其妙，人家千方百计为他保面子，他自己怎么倒把老底给兜出来了？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