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我还是个不满二十的女孩子,在一所边远小城市内的大学里读书。大学的校园也小,远不像现在的学校规模这么大,数来数去就几座教学楼,几座宿舍楼,再加一个大饭堂。一下课,老师学生全挤到一块儿打饭了,在依然是民以食为天的那时,谁也不会客气到把吃的机会让给别人的,所以,打饭的窗口常常拥挤得像一锅沸腾的粥。于是,也就常听到几个青年教师在后面敲着饭盆儿大声抗议,嚷着要建教师食堂。
那时,教师的宿舍楼和学生的宿舍楼一前一后地紧挨着,中间隔着些紫藤树。夜晚我们躺到床上,便总会听到后面的教师宿舍人声鼎沸,小孩子唱大人叫的,还伴有锅碗瓢盆的声音??
我们谈话的主题便会集中到任教我们课的那些老师身上,我们谈他们的长相、穿着、气质、风度、才华,也谈他们的家,谈凭我们揣测着的幸福与不幸。谈到最后,总会叹一口气,为他们的幸福与不幸。然后,睁着眼空空地想上半天,再沉沉地睡去。我们谈得最多的是一位姓顾的男老师,教我们伦理学。大概二三十岁的样子,长得很艺术,四方脸,留一圈络腮胡子,身材很魁梧。我们谈他是因为他总是在每晚九点左右拉上一段小提琴,且总是拉《梁祝》。有消息灵通的女生说他刚离婚了,前妻是个护士,长得很漂亮。那女生把我们逡巡一遍,而后用肯定的口吻说,我们这儿没有谁比她漂亮。
我们便叹气,多么般配的一对,为什么要离呢?然后躺下来,静静听《梁祝》如泣如诉的声音,像薄丝一样,轻轻地从我们年轻的心飘过。再上课时,所有女生看他的眼神便多了一分怜惜。到晚上,当《梁祝》再次响起的时候,我们便不约而同地闭紧嘴巴,任凭那淡淡的忧伤飘呀飘。
那时,我喜欢站在后窗口,头轻倚着窗棂聆听。《梁祝》从紫藤花上颤巍巍地滑过,跌落在夜晚薄薄的气息里,一树一树的花都复活了,像蝶一样,凄婉地飞着。我想象着那紫藤树后的男人,是如何站在窗口,满脸忧郁,下巴抵在琴上,把《梁祝》从心底拉出来的。他这是在做什么?是凭吊已逝的爱情吗?我的心在那乐曲上滑翔,乐曲有多远,我的心就会滑多远。
在我们临近毕业的时候,每晚的《梁祝》突然消失了,我们都像丢了什么似的,竟然很有些不习惯。不几天,消息灵通的女生打听到最新消息,说他复婚了,因六岁的小儿子。我们一时都陷入沉默,心底挥不去的却是那悠长悠长的《梁祝》。直到毕业,我们也没再听到。
前几年,我回大学有事,遇到昔日的老师,问起他来。那老师说,他呀,早就离了,到南方去了。
我竟觉得有些释然。婚姻打上补丁,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的,十来年前的那时,我就这么认为着。只是不知去了南方的他,有没有带上那把小提琴,会不会还在晚上九点左右拉《梁祝》。
感悟心语
岁月就像一条河,左岸是无法忘却的回忆,右岸是值得把握的青春年华,中间飞快流淌的,是年轻隐隐的伤感。怀念岁月,怀念青春、回忆以及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