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宁夏歌舞团半年后,我终于出演主要角色了,舞蹈《觅》这是一个双人舞,这个双人舞就是由杨月林和杨华两位老师结合我的自身优势,为我编排的,当时由我和团的另一名女演员夏青主跳。《觅》讲的是男女双方在茫茫人海中,为寻觅一份真挚的爱情而走到一起,为理想、事业而努力打拼,最终超越自我和实现人生的价值。《觅》这一舞蹈具有我们所处的那个时代年轻人的影子,舞蹈中既有表现主人翁对爱情的矛盾、困惑、迷茫的心理,又有表现主人翁为追求美好、幸福生活而努力奋斗积极、向上的情怀。在舞蹈中我既是主舞又是伴舞,我十分地高兴而又有些紧张,这毕竟是毕业后第一次担任的一场正式演出,我担心跳得不好,之前反复地进行排练,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做好,还要注意控制好跳跃的心态,把舞蹈中人物的内心世界生动地表现出来,神态和动作都要把它做到位,总之一切尽可能地表现得淋漓尽致。“熟能生巧”,当我把这些舞蹈动作都练得尽善尽美,真正在舞台上表演、正常发挥时,获得成功是理所当然的,我的第一次登台表演受到了歌舞团老师们中肯的评价。
当舞台下的掌声雷鸣般响起,我心中有无限的感慨,一个非常清晰的信念在脑海里坚定——我会更加努力地跳下去。
下了表演台,杨月林老师来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白,跳得不错,基本功扎实,继续努力,前途无量。”坦言地说,我在舞蹈学院学舞蹈这些年里,一路走来,我并不缺少老师的赞美之词。可这一次,却深深地打动和感动着我,这似乎是对我过去努力的一种肯定,又似乎是对我将来的一种鞭策。
有了这么第一次感受颇深的舞台表演,以后上台表演我就不那么紧张了,一次比一次显得自然老练。做什么事情都是这样,做到极致就自然、不胆怯、不矫揉造作。这以后我跳主舞的机会也逐渐多了,并且也有了在大型晚会上跳领舞的机会。当然,这样的机会,全都有赖于杨月林和杨华老师对我的器重和栽培。
1988年,全国现代舞比赛在北京举行,我也报名参加了这场赛事。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全国性的舞蹈比赛,我当时报名参赛的出发点只是想锻炼锻炼自己,并不敢奢望拿什么名次。也许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让我没有任何压力地正常发挥,结果是意外地得了两个奖——表演二等奖和全国舞星奖。第一次“出师”即获大胜,这对我来说是个莫大的鼓励,我迫不及待地与我的恩师、我的亲人以及所有帮助过关心过我的人分享这份喜悦,没有他们也就没有我的今天。
当然,艺无止境,我追求舞蹈艺术的真谛才算是刚刚开始。1989在西安举行第二届艺术节,我担任《西夏土风》第二场的领舞;让我最激动和难忘的是1989年加盟少数民族艺术家联合演出团赴北京参加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国庆文艺晚会,演出后荣幸地和江泽民主席、李鹏总理等国家领导人合影留念。在1989年、1993年和1997年我还被选定为中国艺术团成员之一,先后出访了法国、东非、斯里兰卡、印度、孟加拉、尼泊尔、泰国、哈萨克斯坦、土库曼等十个国家,为传播中国人民的友谊奉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我知道,舞蹈艺术道路漫漫,跋涉的征途有时很累也很苦,但我依然会一如既往地走下去,无怨无悔地走下去……
1991年,第二届中国艺术节在昆明举行,这是一个全国性的艺术活动,宁夏歌舞团领导对这次活动也十分重视,进行了积极的准备工作。当时,歌舞团报送参加活动的作品就有十几个,我主要参与的作品有三人舞蹈《喊叫水》、五人舞《节日飘香》和在本届艺术节的大型晚会《九州新月》中担任领舞。
《喊叫水》是本届艺术节大型歌舞晚会《九州新月》里的一段回族三人舞。“喊叫水”,顾名思义就是喊天叫水的意思,这个作品主要是表现宁夏西部山区常年缺水,山区回族人民盼水、渴望水,祖祖辈辈与水之间难解的情结。这个只有五分多钟的作品,巧妙地借助三个人物——奶奶、妈妈、儿子代表世世代代生活在宁夏西部山区里的回族人民。舞蹈中有一段是天下大雨的场景让我至今印象深刻,说的是下大雨了,回民们拿出家里能接水的盆、桶、锅等接雨水喝;并通过道具系着桶的绳越放越长,来表现干枯甚至龟裂多时的水井因为一场天雨,似乎也有了水,但从井里淘起来的却是带着泥浆浑浊的水,但即便是这样的水,在祖孙三代的眼里还是宝贵的。即便是这样缺水的情况,宁夏山区回民们仍不忘了回族的传统沐浴和礼仪。回族出远门旅行,参加婚礼、葬礼或过古尔邦节、开斋节、圣纪节等重要活动时,都必须要沐浴,“沐”即小净,“浴”即大净。作品中穿插一系列舞蹈动作元素的切换,如奶奶回忆自己出嫁时的情景,因为天旱没水,奶奶要出嫁了,奶奶的妈妈用口水给她洗脸,然后把她送出了门……
这个作品的回民生活气息特别浓,而且也十分感人,团里领导都比较看好这个作品。作品在编排时分A、B两组,A组儿子角色的男演员是由该作品编导的儿子担任,妈妈角色的女演员由省文化厅厅长的夫人担任。而我有幸被选入到B组跳儿子这一角色,但是B组是后补演员,有排练的份,不一定有登舞台展演的机会。
说实话,当初我踌蹰满志地来到宁夏歌舞团,就做好吃苦的准备,做好从最基层做起,让自己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在舞台上茁壮成长。当这种志气和毅力在自己的内心日渐膨胀时,我浑身上下似乎有股使不完的劲,让我在舞台上跳跃、旋转。所以,无论是在A组跳,还是在B组跳;无论是什么角色,我都力求做得最好。这种对舞蹈的简单逻辑,是因为我热爱舞蹈,向往舞台。因为有了这份执着的爱,我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尽管每天都很辛苦地工作,但我的心里觉得十分的快乐和充实。我想,这也许就是艺术的魅力吧。
意外的是,在团领导对这次活动作品进行展演审核时,团长突然做出决定,A、B两组互换上场,单数由A组上,双数则B组上。这样的安排,并不是所有B组的作品都能有机会接受团领导的审核。而幸运再次落到我的头上,那天安排的B组双数正好是《喊叫水》,我这就有了登台表演《喊叫水》的机会。团领导看完了表演,普遍反映B组的儿子,不论是从外形看,还是舞蹈动作动态都比A组的儿子更像儿子。最终,团长决定《喊叫水》中儿子这个角色改由我来担任。
不过遗憾的是,《喊叫水》这一作品在送京审查时没被通过,后来被砍掉了。主要原因是作品引起争议,说是新中国成立这么长时间了,老百姓连水都没得喝,政治影响不好。尽管《喊叫水》没有在艺术节的大型晚会《九州新月》中上演,但是这部作品对舞蹈的领悟以及编排等诸多方面,都给了我很多的想法,尤其是对我日后自学创编舞蹈有深刻的启迪。我觉得,《喊叫水》给予我的收获,胜过这次活动公演我参与的《节日飘香》和《九州新月》晚会担任领舞的两个节目。《节日飘香》是个东北回族集体舞,是个节奏欢快、激情洋溢的少数民族人民欢庆节日、讴歌幸福生活的舞蹈。当时我和丁维东在该舞蹈作品中跳欢快的男青年的角色,整个表演充满活力,动态夸张,但相对而言,我还是更喜欢《喊叫水》的深刻。
虽然《喊叫水》这部分作品没能公演,但因为我在这部作品里的表现得到团领导和老师们的肯定,以后我担任舞蹈作品中主要角色的机会逐渐多了起来。
1991年,宁夏回族自治区举行了一场“奉献之歌”大型联欢晚会,杨月林和杨华老师为我和歌舞团的夏青、丁维东编排了三人舞蹈《常青指路》,我演小庞,丁维东演常青,夏青演琼花。从这个三人舞中,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杨月林和杨华老师以我们自身条件来安排角色的。当时歌舞团里的演员多,编导少,不可能兼顾到每个人都经常有新舞蹈跳,这种量体裁衣式的针对新人的舞蹈更是不多的。所以,我们几个当时算是十分幸运的。同是这台晚会,两位老师还为我们三人安排了大型舞蹈《红旗颂》的领舞。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其实那时老师的良苦用心就是从各种舞蹈角度来培养、增强我们的舞蹈能力。
最让我对杨月林和杨华老师感激至今的是1993年的宁夏春节联欢晚会,两位老师不光是教我和夏青如何跳舞蹈,还试着开始教我们学习编排舞蹈。也就是那年开始,我的名字第一次以编导的身份出现在舞台字幕上;也就是那年,我第一次有幸和杨华老师一起编排了舞蹈《恰恰恰》,这是个风格欢乐的双人舞;也就是那年,我第一次在舞台上自编、自跳,对我而言,当然是个向舞蹈艺术领域迈出了一大步。
当时,团里有40多名和我同时进歌舞团的演员,杨月林和杨华却“钦点”我和夏青参与这次晚会的编导工作,这多少让我和夏青感到兴奋、紧张和有压力。当时,老师让我和夏青给歌曲《弯弯的月亮》编伴舞,这首歌在当时唱遍大江南北,是一首家喻户晓的歌曲。在这之前,我虽然也有过创编舞蹈的经历,但毕竟那只是参加业余舞蹈的比赛活动,小打小闹的。而这次是专业性强的大型晚会活动,是要在全省进行公演,要说我的心里没有压力那是不可能的。
记得接受了任务,我和夏青在排练室里反复地播放这首歌曲,希望能从中找到创作的灵感。但很遗憾,我们听了一个晚上的歌曲,也琢磨了整整一个晚上,我们也没给《弯弯的月亮》伴舞编出一个动作来。耗了整整一个晚上,却一个动作也出不来,我和夏青都傻了眼,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向两位杨老师交差呀?我和夏青一合计,决定明天一早去向两位杨老师主动“坦白”,我们无法胜任,让老师另选他人。可是第二天一早,我和夏青见到杨老师却又只是打个招呼,什么都不敢说。我们就这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度过了一个上午,我们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当天下午,我和夏青鼓起勇气在把杨华老师“堵”在了歌舞团一个偏一点的小叉路口上,因为我怕别人看见笑话我们。
见到杨华老师,我和夏青支支吾吾地说:“杨老师,我——我们有点事想跟您谈谈——”。
“哦,是吗?是什么事呢?”杨华老师笑眯眯地问我们。
“哦,就是关于《弯弯的月亮》伴舞的事。”我说完,朝夏青使了个眼色。
“哦,有什么问题吗?”杨华老师仍然笑着问。
“我们俩昨天折腾了一个晚上,到现在连一个舞蹈动作都没出来。我们……我们……做不了,还是让别的同事来做吧!”费了好一会功夫,我和夏青才把意思表达了出来。
“什么,你们都在说些什么?我没听错吧,做不了,不想做了,这是谁先出的主意,是你吗?白金锋,还是夏青。”杨华老师说。
“我们俩一起商定的。”我和夏青说。
“你们俩一起商定的,这就是你们的回答,算我太看错人了,我一直认为你俩有编导方面的潜能,所以想给个机会看看你们的表现,但没想到你们俩竟然是个遇到困难就知道退缩的胆小鬼,是个懦夫,你们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按照我和夏青的约定,当我们向杨华老师说明情况,然后找准机会就赶紧溜,因为这是很丢人的事呀。还没等我们做出逃跑的举动,杨华老师劈头盖脸就给我和夏青一顿臭骂,杨华老师当时对我们真的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和夏青耷拉脑袋,不敢正视杨老师,当时我真的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你们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我不要求你们舞蹈的技法,你们只要给我编排出动作就可以了。”到最后杨华老师用命令的口气对我和夏青说,我和夏青灰头土面儿地回到排练室。
“夏青,这一次,我们看来只有赶鸭子上架,没退路。”我对夏青说。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没有退路,那我们就豁出去吧。”夏青说。
“好,既然没有退路,那就只好搏一搏了。”我说。
“好,我们现在就开始编排吧。”夏青说。
我和夏青拿出《弯弯的月亮》这首歌的歌词,我们逐字逐句从歌词入手,“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弯弯的月亮下面,是那弯弯的小桥,小桥的旁边,有一条弯弯的小船,弯弯的小船悠悠,是那童年的阿娇……”我们试着用肢体比划着遥远的夜空、弯弯的月亮以及小桥、小船还有童年的阿娇,我们设计着特定的动作代表着这些耳熟能详的形象,就这样灵感一点一点地“蹦”出来了。三个晚上的时间,我和夏青终于把《弯弯的月亮》的伴舞“敲”出来了。接下是接受杨月林和杨华老师的审查。说实话,我们当时心里真的没有底,不知道是否能通过两位老师的审核。
“嗯,总体看来感觉还是不错的。我就知道你们俩有这个能力嘛,你们自己看看编得不是挺好的吗?”杨华老师看完了我们编排的伴舞,连忙表示赞同。
“构思的确很不错,不过有些细节要修改一下……”杨月林老师看了给出了意见。后来,杨老师只是就一些小细节给我和夏青做了指导。两位老师基本上表示满意,审核这么顺利就通过了,这是我们万万有没想到的。
接下来我和夏青商量着该由谁来主跳这个伴舞,然后征求杨华老师的意见,杨华老师说:“我看呀,你们谁都不用找了,这个双人舞,就你和夏青跳,你们俩是最合适的人选。”于是,这场晚会上就有了我和夏青自编、自跳的双人舞,这可是完全属于自己的舞蹈作品。
《弯弯的月亮》成功了,这对我和夏青都是一次很大的激励。接下来,杨月林老师和杨华老师又让我们将《水手》以集体舞的形式编个伴舞。有了《弯弯的月亮》的实践,《水手》的创编就顺利多了,我们用人体模拟大海、海浪、海风、海沙,然后突出水手的内心世界,这种表达方式虽然简单和笨拙些,但又有她的纯朴性、形象化的特点,两位老师也对我们的编排给予了认可。接下来我和夏青给《水手》挑选了8男8女,一共是16名演员,我们把这16名演员的名单写在团里的黑板上。当时,我和夏青对这些演员能否来参加还是顾虑重重的,毕竟,他们和我们平日里都是演员,而现在是由我们编的舞给他们跳,他们能接受吗?然而,我们多虑了,真正的舞者是不在乎这些的。当时16名演员无一缺勤地到场了,而且大家都很配合我和夏青的工作,舞蹈排练得很顺利。
现在,以我做编导的眼光来看,我们早期的这些舞蹈作品,老实说,我们当时编排的水平真的不怎么样。但是,就是这样很一般化的舞蹈作品,杨月林、杨华老师给我们很高的评价,实际上这都是两位老师在鼓励我们。而歌舞团的领导也给了我们很大的鼓励和支持,当时又是录像,又是公演,又是全省播放的,造势很大也很轰动。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这都是两位杨老师以及歌舞团领导对舞蹈艺术新人的有心栽培。也就是在这一场晚会以后,杨华老师将他在宁夏歌舞团做教练的位置交给我,我代替她成为歌舞团的教练。
如今,夏青、丁维东和我一样也离开了宁夏歌舞团,他们俩也因为舞蹈相识、相知、相爱,成为舞蹈艺术路上结伴而行的伉俪。他们俩现在都是陕西省歌舞团的编导,我们一直都保持着很好友谊,时常联系着。每次说起宁夏歌舞团那段快乐的日子,我们提得最多的还是杨月林和杨华老师对我们的教育,是他们推动了我们从舞蹈演员向舞蹈编导的“第三次跨越”。如今我已步入人生的不惑之年,我依然在舞蹈艺术这条绵延的长河中跋涉着。我想,只要我的生命还在继续,我的血液、思想和灵魂就会长舞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