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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关于鲜花

看《南京零距离》的电视报道栏目,总能有一些镜头让你喷饭或莞尔。前几天的一则新闻是“雨夜鲜花求爱”:寒冬腊月,下着淅淅冷雨,三个穿毛衣的小伙子落汤的公鸡一样,瑟缩着站在楼下马路边,其中的一个手捧着超大束的鲜红玫瑰。估计这位就是痴情的求爱者,其余两个是哥们儿,来帮着助威壮胆,或说是摇旗呐喊的。花束真是很大,有没有歌词中那么煽情的“九百九十九朵”,我不能确信,反正把那个可怜小伙子的头脸和身躯全部遮住了,因此我虽然万般地好奇,也无法看清他脸上那一刻的表情,是热烈,哀怨,还是嬉笑和促狭。

被求爱的姑娘始终没有在镜头中出现。楼上门窗紧闭,旁边窗户里探出来的都是看热闹的脸。我对这位姑娘的好奇心也同样没有得到满足。就感慨地想,如果楼上的姑娘是三十年前的我,我是一定会飞奔下楼,不顾一切接过对方手中的花,把自己交付出去的,哪怕我父母双亲在阳台上急得跳脚詈骂。

鲜花之于女人,实在是一发致命的子弹。碰上那种小资的、浪漫的、又比较心软或说是善良的,那绝对是一枪毙命。否则的话,情人节的玫瑰何以卖得那么昂贵?

又想起了去年和前年情人节期间卖出天价的“蓝色妖姬”。一样因为好奇,我曾经跑进花店看过那花的颜容。喜欢当然是喜欢,但是想到如此的惊世之美在三两天之后便会凋零于世,心里有一万个不忍。最美的总是最容易被摧残的,这几乎是人类和自然界共同的规律,如果它们长成了路边坡头随处可见的最大众最凡俗的模样,倒反而能够高枕无忧安度一生了。

出于这样的原因,我从来不买昂贵的鲜花。无法接受那些用金子打造出来的粉雕玉琢的花瓣在我眼皮子下面一点一点地萎黄,干缩,腐烂,直至散发出难闻的死尸气味的事实。我买得比较多的是玫瑰、菖兰、菊花、香雪兰这样几种普及程度最高的鲜切花,好像买它们回来没有太多心理压力。其实白色的百合花也是我的喜爱,但是南京地区的百合似乎都是“香水百合”,那种香气浓烈而略带怪异,嗅一鼻子还算凑合,从早到晚被这种香气浸泡,就有点头疼,消受不了。

玫瑰的颜色不知道总共有多少种。“蓝色妖姬”自然是极品,我已经不把它算在普通玫瑰的行列了。就我自己买到过的,起码不下十种。红玫瑰,黄玫瑰,白玫瑰,红有各种各样的红,黄也有深浅不一的黄,这样演绎下来,真是难以计数。十年前在深圳过春节,去逛当地的花市,曾经看到过一束淡紫灰色的玫瑰,那颜色准确的叫法是“玫瑰灰”,花瓣大而薄,带着说不出来的忧郁和高贵,令人联想到生命易逝这样的话题。当时是一个年轻女孩举玫瑰在手中,花衬着她的脸,那张脸也是苍白薄削。我赶上去,眼巴巴地问她:这花儿在哪个摊位还能买到?她抿嘴一笑说,没了,这是最后一束了,你看花都开得太过了。我怅然,却不舍,魂儿都被那些花勾去了一样,痴痴地跟在她的身后走,一眼不错地盯着她肩头上开放出来的颤颤飘香的花。走了好几百米的路,已经到了花市的尽头,不能不跟她分道扬镳了,否则真要有跟踪抢劫的嫌疑了,她忽然回身,把那束花递在我的手中:“你这么喜欢,送你吧。”我如获至宝地捧回家,却因为花开得太过,第二天就在水晶瓶中零落殆尽,紫灰色的花瓣掉得一地,让我不忍面对。此后多年,我一直想再见到这种颜色的玫瑰,却始终无缘无份。后来我写过一个与爱情有关的中篇,题目就叫“玫瑰灰的毛衣”,内中的意象,是因那束紫灰色的玫瑰而引发。也算是一个悼念吧。

众所周知,昆明是国内各种鲜切花的集散之地。有一年去丽江,路经昆明,特意逛了鲜花市场,发现玫瑰花的品种多到令我们眼花缭乱,且价格非常低廉,一干人喜出望外,疯狂购买,用纸箱打包运回。同事帮我选到一束玉色的玫瑰。真正的羊脂玉那样温润的颜色,娇嫩而淳厚,典雅加内敛,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当晚从机场回家,取花插瓶时,我多余地剥去了花苞外面衬着的那一层白色尼龙网片,结果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就发现花朵在挣脱束缚之后开得有点迫不及待,每一朵都带着狂欢之后精疲力尽的喘息。勉强支撑到第三天,还是萎谢了,无可挽救。从此我接受了教训,玫瑰插瓶时将网片留着,节制一下花开时的疯狂。效果十分显著:前不久南外初三年级请我去做一个活动,结束时送我一大抱淡绿色的玫瑰,我保留网片插瓶,每天喷水,花期竟持续了半月之久,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