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上官的谗言是:“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自夸)其功,以为‘非我莫能为’也。”于是怀王怒而疏屈原。
(8)迁臣,即逐臣,被流放的臣子。可见当初所谓疏,就是疏而放之,至少是赶出郢都,所以说“远”。
(9)指楚王听信污脏的谗言,盛怒使气而斥责(过)屈原,也就是“王怒而疏之”的意思。
(10)罪的古字。
(11)光指明亮时;景(即影)指阴暗处,即幽隐。无论公开或隐蔽场合,都忠诚信实。惭,似指如此忠信犹遭逼逐,实在无颜见人。
(12)特别是身处幽隐,别人看不见的时候,也要诚信而无欺(或说幽隐包括被流而独处之时)。儒者所谓“慎独”,所谓“惕隐”,实亦此意。
(13)玄渊,玄黑的深渊。看此句,本篇作于第二次放逐沅湘流域的后期。
(14)这里似乎暗示要投水自尽。
(15)壅君,被蒙蔽的君王,虽然还不是昏君,但已跟明君、哲王相对待。
(16)薮,大泽。幽,幽深之处。
(17)抽信,抒发忠信之情,有如“抽思”。
(18)恬(tián),安然。不聊,指不苟且偷生。
(19)鄣(障)壅,指为谗臣们所隔阻而不得表白忠忱,所以说“蔽隐”,无由再尽忠于君主。
(20)百里,指百里奚(xī)。
(21)伊尹也曾做媵奴,厨夫,以调味说于商汤,用为宰辅。
(22)吕望,即姜尚,曾做屠夫,为周文王发现,任用。朝歌,殷纣王的国都。
(23)宁戚曾经喂牛而放歌,齐桓公擢用之。以上参见《离骚》、《天问》等。
(24)弗味,贪谀而不能体味忠直之心。吴国就因不听信伍子胥而获忧亡国。参见《涉江》。
(25)介子,介子推曾效忠于晋文公,文公不加封赏。他逃避山中,文公为了找他放火烧山,介子推抱树焚死。文公因而封山禁止樵采,并令当日不生火炊煮——这就是所谓“寒食节”。优游,指大德影响悠广,或说指封赠优渥。
(26)久故,犹言故旧。亲身,亲近者。缟(gǎo),原指鲜色,意指不染色的白丝织品。缟素,穿白戴孝。
(27)(yí),欺诈。谩,欺谩而任所欲为。
(28)芬芳和香泽程度上谅有不同,故可辨别。郭沫若说泽读为,意为臭腐,在此句里倒可说通。
(29)原作“降而下戒”,一本作“降而不戒”,更好懂些,今取别本。降而不戒,意思是芳草早夭是因为微霜降时不早戒备。
(30)谅,发语词,有估量、可能(因为)的意味。聪指听觉,听觉不灵,亦即“蔽壅”。
(31)冶(yě),本指美丽容貌,后世才有贬义。
(32)嫫母,古代传说里的丑女。或说黄帝之丑妻(可能原是西膜族的女酋长,有如西王母)。
(33)西施,古越国美女。
(34)自代,妒者想“代替”、占有西施的位置。
(35)白行,表白自己的行为,与陈情互补。
(36)不意,不意之间,出乎意料。
(37)日明,冤情明显如在太阳照耀之下(或说日渐明显)。
(38)列宿(xiù),罗列天空的星宿。
(39)辔衔,施于马口以便勒驭的“马嚼子”和缰绳。没有它而自载,即随意驰骋的骏马会倾跌。
(40)今通作泛。
(fú)或作、桴,即筏。它多顺流急下,不像舟楫那样较易控制。
(41)这里说的“心治”非常重要,它是“人治”的极端形式,君主凭心而治,任所欲为,无法无天。
(42)辟,通譬。心治譬如上举无辔之马,急下之筏,最易出险。
(43)溘(kè),快速。
(44)不毕辞,不把话讲完,沉痛之极,情愿速死,何必多言。有人据以定此为绝笔之诗。至少是自沉的再次暗示,悲愤表达。
橘颂
本篇从内容和风格上看,应是屈原早年的作品。屈原通过对橘树的高贵品质的赞颂,表现了自己的人格和个性。这首诗把咏物和抒情紧密结合,对后来的咏物诗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后皇嘉树,(1)
橘徕服兮,(2)
受命不迁,(3)
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4)
更壹志兮。(5)
绿叶素荣,(6)
纷其可喜兮。(7)
曾枝剡棘,(8)
圆果抟兮。(9)
青黄杂糅,(10)
文章烂兮。(11)
精色内白,(12)
类任道兮。(13)
纷盺宜修,(14)
而不丑兮。(15)
嗟尔幼志,(16)
有以异兮。
独立不迁,
岂不可喜兮?
深固难徙,
廓其无求兮。(17)
苏世独立,(18)
横而不流兮。(19)
闭心自慎,(20)
终不失过兮。(21)
秉德无私,(22)
参天地兮。(23)
愿岁并谢,(24)
与长友兮。(25)
淑离不淫,(26)
梗其有理兮。(27)
年岁虽少,
可师长兮。(28)
行比伯夷,(29)
置以为像兮。(30)
橘树是天地所生的好树,
来到南方适应当地水土。
领受天地之命不可迁移,
你只生长在南方的国度。
你根深蒂固啊难以移植,
更因为你有专一的意志。
绿色的叶片雪白的花朵,
长得那么茂盛令人欢喜。
你的枝条层迭棘刺锐利,
圆圆的果实饱满又丰腴。
青的黄的果实相映成趣,
橘子色泽非常鲜润绚丽。
金黄的表皮洁白的内瓤,
真像个可负重任的形象。
橘树香气浓郁修饰得体,
生得婀娜多姿美好无比。
我赞美你啊幼时的志向,
已经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有独立的性格坚定不移,
岂不令人感到格外可喜。
你根深蒂固啊难以迁走,
你心胸宽广啊无所追求。
远离世俗你能清醒独立,
敢于横渡不肯随波逐流。
事情藏在心中谨慎自知,
你能自始自终不犯过失。
保持美好品德大公无私,
在精神上真和天地一致。
我真希望咱们共同成长,
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你有美德丽容端端正正,
你的性格坚强理直气壮。
你的年岁虽然不是太大,
但是可以为师可以为长。
你的品行可比得上伯夷,
种植你啊作为学习榜样。
【注释】
(1)后皇,《章句》:“后,后土也;皇,皇天也。”这是对天地的尊称。
(2)徕,同“来”。服,《章句》:“服,习也。”适应。
(3)受命,指领受天地之命。即天生的意思。不迁,不能移植。《考工记》:“橘逾淮而北为枳。”
(4)深固,根深蒂固。徙,(xǐ)迁移。
(5)壹志,专一的意志。
(6)素荣,白花。这里是指橘树初夏时开五瓣白色小花。
(7)纷,茂盛的样子。
(8)曾枝,《山带阁注》:“枝之重也。”曾,同“层”。剡,(yǎn)《集注》:“利也。”锐利。棘,刺。
(9)抟,同“团”。圆圆的。
(10)糅,错杂。按,因果实渐次成熟,所以有“青黄杂糅”的情况。
(11)文章,指橘子皮色的纹理色彩。烂,很有光彩的样子。
(12)精,闻一多《楚辞校补》:“精,读为,赤黄色也。”
(13)任道,担当重任的人。“任道”一本作“可任”。
(14)纷(yūn),纷,同“芬”。“氲”。指香气。纷,香气浓郁。宜修,修饰得合适。
(15)丑,类。《尔雅·释鸟》:“凫,雁丑。”不丑,意思是出类拔萃。
(16)嗟,赞叹词。尔,你。指橘。
(17)廓(kuò),广大空阔。这里指心胸豁达。
(18)苏世,对混浊的世俗保持清醒的头脑。
(19)横,横渡。横而不流。以行船比喻人的性格,敢于冲风横渡,不肯随波逐流。
(20)闭心,把事情藏在心中。
(21)此句一本作“不终过失兮”。
(22)秉,执。秉德,保持美好的品德。
(23)参,合。参天地,与天地相合。《补注》:“天无私覆,地无私载,秉德无私,则与天地参矣。”
(24)谢,过去。并谢,说自己的年龄与橘的一起过去,等于说共同成长。
(25)长友,长期的朋友。
(26)离,通“丽”。《山带阁注》:“离,丽也。”
(27)梗,梗直,坚强。理,纹理,这里比喻道理的理。
(28)师,长,这里都作动词。意思是可以作师,可以为长。
(29)伯夷,人名。屈原心目中的义士。殷人,周灭殷后,拒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
(30)置,植。像,榜样。
悲回风
《悲回风》跟《思美人》、《惜往日》等内容、情调差不多,有人怀疑其亦伪作。其实这篇的意象既有承袭性,又有独创性,上及《离骚》,旁连《涉江》,篇幅又较长,在屈赋中虽非上乘,却也比较重要。开头部分还特富哲理性。
思美人,美人指怀王;这里的佳人却多自拟,所以意象更新,词语拔异,一位孤芳自赏而又坚贞不移的愁容诗人的抒情形象跃然目前。
它与《惜往日》的决绝,《哀郢》之沉痛,都不大一样。在失望里仍存希望,于隐遁中依然追求;尽管决死而不偷生之志依然分明。后半一大段的神游(幻想飞行)虽然不如《离骚》之具体、壮丽,但也极尽迷离倪之致。或说诗人在类此的篇章里呈现一定程度的自恋情结,甚至还有些微的自虐倾向,语重心长,可供参考。
悲回风之摇蕙兮,(1)
心冤结而内伤。
物有微而陨性兮,(2)
声有隐而先倡。(3)
悲叹旋风卷落芳蕙啊,
心底冤结腹有病伤。
物有小损易坏本性啊,
噪声虽小可能抢先高唱。
夫何彭咸之造思兮,(4)
暨志介而不忘?(5)
万变其情岂可盖兮,(6)
孰虚伪之可长!(7)
为什么彭咸能建树宏想啊,
连他的耿介都令人不忘?
千变万化真情不会蔽障啊,
怎么能让虚伪暗中孳长!
鸟兽鸣以号群兮,
草苴比而不芳。(8)
鱼葺鳞以自别兮,(9)
蛟龙隐其文章。(10)
鸟啼兽吼是为联络同伴啊,
活草与枯茎纠缠怎么芳香。
池鱼发威鳞起鳍张啊,
蛟龙蛰伏却善隐纹章。
故荼荠不同亩兮,(11)
兰幽而独芳。
惟佳人之永都兮,(12)
更统世而自贶。(13)
苦荼甜荠不能栽于同亩啊,
蕙兰白芷幽居也分外芬芳。
佳人自重美盛永藏啊,
经历世代仍自增光。
眇远志之所及兮,(14)
怜浮云之相羊。(15)
介眇志之所惑兮,(16)
窃赋诗之所明。(17)
眯目远眺志趣深长啊,
怜惜浮云空自飘荡。
立意高远不免徨啊,
只有赋诗明我心肠。
惟佳人之独怀兮,
折若椒以自处。(18)
曾?欷之嗟嗟兮,(19)
独隐伏而思虑。
佳人每多苦守空房啊,
独折椒若孤芳自赏。
掩泪唏嘘暗中嗟叹啊,
幽居隐伏思虑犹长。
涕泣交而凄凄兮,
思不眠以至曙;
终长夜之曼曼兮,
掩此哀而不去。
泣涕交流冷冷凄凄啊,
惆怅难眠直到天亮;
曼曼长夜还能逝尽啊,
只留悲泪永湿流光。
寤从容以周流兮,(20)
聊逍遥以自恃。
伤太息之愍怜兮,(21)
气於邑而不可止。(22)
思心以为兮,(23)
编愁苦以为膺。(24)
折若木以蔽光兮,
随飘风之所仍。(25)
醒来漫想周游他乡啊,
姑且逍遥自锁心房。
叹息伤身可哀可怜啊,
胸气长抑便不可阻挡。
纠结悲苦以为佩啊,
编织哀愁权当胸囊。
折下若木遮挡强光啊,
紧随狂风四处飘扬。
存而不见兮,(26)
心踊跃其若汤。(27)
抚衽以案志兮,(28)
超惘惘而遂行。(29)
岁其若颓兮,(30)
时亦冉冉而将至。(31)
癦眀槁而节离兮,(32)
芳以歇而不比。(33)
怜思心之不可惩兮,(34)
证此言之不可聊。
宁逝死而流亡兮,
不忍为此之常愁。
孤子而盿泪兮,(35)
放子出而不还。(36)
孰能思而不隐兮,
照彭咸之所闻。(37)
登石峦以远望兮,
路眇眇之默默。(38)
入景响之无应兮,(39)
闻省想而不可得。(40)
神思恍忽形貌若亡啊,
内心涌动沸腾如汤。
手抚佩玉强按去意啊,
超忽迷惘却直向前方。
年岁匆匆走向颓丧啊,
老迈也悄悄来到身旁。
白杜蘅节枯茎断啊,
百花枯萎再难争芳。
叹我思心不会惩改啊,
逍遥之说哪能依傍。
情愿赴死奔走流亡啊,
怎让冤屈长困愁乡。
孤儿呻吟泪湿衣裳啊,
浪子别家再难还乡。
谁能沉思而不暗苦啊,
彭咸悲迹岂不昭彰。
登上石峰远望旧邦啊,
人声寂寞山险路荒。
照而无影响而不应啊,
思念体察全付渺茫。
愁郁郁之无快兮,
居戚戚而不可解。
心羁而不形兮,(41)
气缭转而自缔。(42)
穆眇眇之无垠兮,(43)
莽芒芒之无仪。(44)
声有隐而相感兮,(45)
物有纯而不可为。(46)
藐蔓蔓之不可量兮,
缥绵绵之不可纡;(47)
愁悄悄之常悲兮,
翩冥冥之不可娱。(48)
凌大波而流风兮,
托彭咸之所居。
愁心郁郁绝无欢畅啊,
忧居戚戚不可解禳。
心被羁勒不可言状啊,
气自缭绕纠结难张。
荒荒渺渺无际无傍啊,
莽莽苍苍不成形样。
声虽隐微能相谐作响啊,
物太清纯便难改性状。
枝枝蔓蔓不可思量啊,
渺渺绵绵又难曲张;
愁绪暗袭此悲久长啊,
翻飞杳冥也无乐康。
凌波漫步风流云淌啊,
彭咸水府是我归乡。
上高岩之峭岸兮,
处雌霓之标颠;(49)
据青冥而摅虹兮,(50)
遂倏忽而扪天。(51)
吸湛露之浮源兮,(52)
漱凝霜之眂眂;(53)
依风穴以自息兮,(54)
忽倾寤以婵媛。(55)
冯以瞰雾兮,(56)
隐眃山以清江。(57)
惮涌湍之兮,(58)
听波声之汹汹。
纷容容之无经兮,(59)
罔芒芒之无纪;(60)
轧洋洋之无从兮,
驰委移之焉至?(61)
漂翻翻其上下兮,
翼遥遥其左右;
眊眊其前后兮,(62)
伴张弛之信期。(63)
观炎气之相仍兮,(64)
窥烟液之所积。(65)
悲霜雪之俱下兮,
听潮水之相击。
登上高岩攀越危岸啊,
纵身站在雌霓之上;
驾驭青气抚摸雄虹啊,
倏忽之间似触天堂。
吮吸清凉的重露啊,
饮嗽纷集之凝霜;
找寻风穴想暂歇息啊,
忽然醒觉气喘心慌。
倚赖远看尘雾啊,
凭借岷山俯览清江。
心惊流急冲冲撞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