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闻波涌闹闹嚷嚷。
纷纷纭纭难经难纬啊，
昏昏蒙蒙无纪无纲；
停，飘飘忽忽何从何去啊，
走，曲曲斜斜又向哪方？
飘游翻飞忽下忽上啊，
翼翅摇摇左冲右闯；
洪流急涌或后或前啊，
大潮有信涨落弛张。
遥观火气连接穹苍啊，
细看灰雨堆成浩茫。
哀望漫天乱舞雪霜啊，
愁听潮水相击乒乓。
借光景以往来兮，（66）
施黄棘之枉策。（67）
求介子之所存兮，（68）
见伯夷之放迹。（69）
心调度而弗去兮，（70）
刻着志之无适。（71）
曰：吾怨往昔之所冀兮，
悼来者之眆眆。（72）
浮江淮而入海兮，
从子胥而自适。（73）
望大河之洲渚兮，
悲申徒之抗迹。（74）
骤谏君而不听兮，
重任石之何益！（75）
心盇结而不解兮，
思蹇产而不释。（76）
驾光驭影来来往往啊，
黄棘曲鞭漫施轻扬；
寻求介子烧死的痕迹啊，
忽见伯夷饿毙之首阳。
心绪波动不想远去啊，
意志执着却一无依傍。
结道：我悔有往昔的热望啊，
更畏惧将到的凄凉。
漂游江淮而入大海啊，
跟随伍子自投湖江。
遥看大河积土中央啊，
悲叹申徒忠勇却也水葬。
屡谏君王不听不从啊，
抱石自沉于事有何补偿！
悲心打结难解难放啊，
愁思堵塞不能舒张。
【注释】
（1）回风，旋风。旧说飘风邪僻以喻谗佞，这里倒不一定。
（2）微，指物事的轻微损害。这可能伤害其本性，所谓殒性。
（3）杂声虽小而隐，但可能抢先大作。这里有防微杜渐的寓意。
（4）彭咸，殷末贤臣，水死为神。造思，追思；或说指彭咸之“设想”。
（5）暨，与。志介，耿介的心志。这里是说，忽然念及彭咸之造想，并其忠介贞直而不忘。
（6）盖，遮掩。旧注，小人情状万变，其心志却无法掩盖。姜亮夫等说，境遇虽变，忠贞不移，可采。
（7）长，渎chàng，指虚伪不会久长。依姜亮夫等说，长也可读zhǎng，指虚伪不可任其滋长。句法如《哀郢》“孰两东门之可芜”。
（8）这里意思是，鸟兽鸣呼是为了联系群体，草苴挤得太紧却损害生长与芬香。苴（jū），本义是枯草，或说大麻。这里或是泛指。陈子展说，活草、枯草挤在一堆就不会生香，可通。
（9）葺（qì）鳞，旧注指凡鱼“张其尾，葺累其鳞”，如小人张牙舞爪。
（10）蛟龙喜欢潜伏，所以说“隐其文（纹）章”。
（11）荼（tú），苦菜。荠（jì），味甘的菜。
（12）永都，旧注永治都城。其实应该读作《诗》“洵美且都”之都，美盛也。
（13）贶（kuàng），赠送。自贶，有自祝之意。
（14）眇，这里有远望之意。
（15）怜，爱羡之意。相羊，徜徉徘徊之意。
（16）介，耿介自持。眇志，远志。惑，思虑；一本作感，指感受。
（17）窃，私自，暗自。
（18）若椒，杜若、花椒，都是香草。指佳人孤芳自赏，所谓独怀、自处。据此，佳人较可能为作者自拟。
（19）（xūxī），长太息以掩涕的样子，与“嗟嗟”互补。
（20）寤，醒。周流，周游，跟逍遥相应。
（21）愍怜，犹言怜悯。
（22）於邑，压抑而欲强出的意思。
（23），通纠，编织。（xiāng），佩囊。
（24）膺，胸；准上之，这里也指胸间所佩。姜亮夫说就是胸缨。
（25）仍，指所驱逐。这句是随风飘摇的意思。
（26）仿佛，意指神思恍忽，甚至自己的形貌都模糊起来。
（27）形容内心非常激动。
（28）衽，衣衽上的佩玉。抚玉自镇，所以说案志。
（29）超，超忽，超逸（或说超群）。惘惘，迷惘貌。
（30），即忽忽。颓，衰颓，指岁末时日下坠。
（31）时，这里指年老的时候。《离骚》有“老冉冉之将至”。
（32），水草。蘅，杜蘅，香草。槁，枯槁。节离，一节节地断下。
（33）这里的比是比集而群出其芳的意思。
（34）惩，改变。聊，依赖。此“言”指以上纠思编愁，案志自持等语。
（35）孤子，死了父母的孩子。古吟字。（wěn），擦拭。
（36）放子，远离父母的孩子，指流放者。
（37）照，略同昭，昭然若可见闻，即不隐。
（38）眇眇之默默，指遥望模糊，人声罕闻。
（39）景即影，指应形而现。响、应指应声（有如回声）。
（40）省（xǐng），察觉。
（41），指缰衔。羁，笼头。参见《离骚》。形，一作开。
（42）缭转，缭绕迂回。自缔，自相缔结而不解。
（43）穆，静穆。无垠，渺茫无边。
（44）莽，苍莽。无仪，不可形状，或说不可仪范。
（45）声音虽然隐微，有时可能相感（实即共鸣或谐振现象）。参前“声有隐而先倡”。
（46）旧注物本纯净自洁，不能勉强为之更易。或说感叹纯洁之物却不能有所作为或改变，跟上句相反为义。
（47）藐曼曼指哀思渺远，缥绵绵指愁绪绵长。纡（yū），曲折，这里指连续（或说断绝）。
（48）翩冥冥，指浮想联翩，如上杳冥；但这并不能自娱自解。
（49）雌霓，霓是阳光二次折射而成的副虹。古人以为虹雄而霓雌（它们化身为蛇虺）。标颠，最高处。
（50）青冥，犹言青天。摅（shū），这里有抚摸的意思（或说抒之使直）。
（51）倏忽，顷刻，飞快。扪，摸。
（52）湛露，深重的露水。浮源，不明其义；或作浮凉，清凉之意。或说应作浮浮，与下相对。
（53），通作氛氛（fēnfēn），犹纷纷。
（54）风穴，古人认为风住在山洞里。参见《离骚》、《天问》。
（55）倾寤，忽然醒觉。婵媛，喘息貌，参《离骚》。
（56）冯，通凭，凭借，西北神山。瞰，看。
（57）隐，依凭。山，即岷山。清江，依瞰雾之例，应是拨开云雾，清澈地看大江之意。但也可指清澈的大江。
（58）涌湍，汹涌的急流，即磕磕，激流之声，犹下文波声之汹汹。
（59）纷，纷乱。容容，难于辨清。无经，无法为之经纬衡量界定。
（60）罔，迷惘。无纪，无法为之纪律、约束。
（61）轧，轧然终止，却洋洋不知所从随；驰，猛然驰去，又委移（弯曲）不知何所止。
（62）眊眊（yūyū），形容水流泛溢的样子。
（63）伴，伴随。张弛，这里指潮水涨落，其期信而可追随也。下文有听潮可证。
（64）炎气，火气。相仍，连接不断。
（65）烟液，或说指烟云液雨。这里好像插入火山爆发的景象，很奇怪。旧注已见及此。
（66）光景，光与影。
（67）黄棘，黄色有刺的棘条做成弯曲的马鞭（枉策）。这里好像都是在想像乘驾龙马上下驰骋而求贤寻真。
（68）介子，介子推为避君恩，烧死在介山。见《惜往日》。
（69）们夷，不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见《橘颂》。放迹，指往事。
（70）调度，指思绪波动，或说有惆怅意。
（71）刻着志，坚定意志。刻，坚忍。或说刻着连读。
（72），音狄狄，或作逖逖。忧然于心的样子。
（73）子胥，伍员，吴之忠臣，水死而为潮神。
（74）申徒（逖），殷末人，谏纣不听，负石自投于河。见《庄子》、《淮南子》等。抗迹，忠抗的事迹。
（75）任石，就是抱石或怀沙（投水）之意。这里说就是申徒逖那样冒死直谏，乃至任石自沉，却也于事无补，可见其绝望、悲愤之极。
（76）一本无最后二句。疑《哀郢》羼入。
远游
《远游》也是一首充满浪漫主义奇思的抒情长诗。汉代以来的楚辞注释家，大多根据传说，而定其作者为屈原，但是，不少文学研究者认为，这是汉人摹仿《离骚》的作品，尚无定论。《远游》虽未必是屈原之作，然拟托者却从《离骚》往观四方、溘风上征得到启发，展开远游天地的缩纷铺排，时俗迫之悲和登遐成仙之乐；在艺术表现上大量融汇神仙传说，恩致纷纭，辞采绚烂。元人祝尧称它为“后来赋家为闳衍钜丽之词”所取法，倒是一点不错。
悲时俗之迫眒兮，
愿轻举而远游。（1）
质菲薄而无因兮，
焉托乘而上浮？（2）
遭沉浊而污秽兮，
独郁结其谁语？
夜耿耿而不寐兮，
魂营营而至曙。（3）
惟天地之无穷兮，
哀人生之长勤。
往者余弗及兮，
来者吾不闻。
步徙倚而遥思兮，
怊惝瘫而乖怀。（4）
意荒忽而流荡兮，
心愁凄而增悲。（5）
神倏忽而不反兮，
形枯槁而独留。（6）
内惟省以端操兮，
求正气之所由。（7）
漠虚静以恬愉兮，
澹无为而自得。（8）
闻赤松之清尘兮，
愿承风乎遗则。（9）
贵真人之休德兮，
美往世之登仙，（10）
与化去而不见兮，
名声着而日延。（11）
奇傅说之托星辰兮，
羡韩众之得一。（12）
悲哀社会习气嫉贤妒能，
我愿轻身高举远游求真。
本性鄙陋没有什么依靠，
怎么能乘清气向上飞升？
我遭逢的时世污秽浑浊，
独自愁思郁结向谁诉说！
夜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神魂凄凄切切直到天明。
只有天地才是无穷无尽，
可怜人生只会劳碌终身。
过去了的我已不能追及，
将要来的我也不能听见。
我徘徊不定而想得很远，
惆怅失意理想难以实现。
我心情迷茫而四处游荡，
心中愁惨痛苦无限悲伤。
魂魄很快飘忽离而不返，
躯体形消骨立独自留下，
心中反复思索审察志向，
探求正大之气来自何方。
淡漠平静心安适愉悦，
清心寡欲才能恬然自得。
我想听赤松先生的美言，
愿意继承他的遗风法则。
我崇高赤松先生的美德，
羡慕过去的人能够成仙。
他们蜕形而去人不能见，
他们名声显着流传千载。
惊叹傅说死后化为辰星，
我羡慕韩众能得道成仙。
【注释】
（1）迫（è），偏促阻塞。王逸《楚辞章句》，“哀众嫉妒，迫胁贤也。”轻举，轻身高举。
（2）质菲薄，质性鄙陋。因，因缘。托乘，指乘坐仙人之车乘。
（3）营营，往来不停的样子。
（4）徙倚，徘徊不定。怊（chāo），惆怅。惝（chǎnq huǎnq），失意不安的样子。乖怀，理想不能实现。
（5）荒忽，通“恍忽”，心神不定的样子。
（6）倏（shū）忽，迅速。
（7）惟省，思考省察。端操，端正操守。
（8）恬愉，恬淡自乐。澹（dàn），通儋，安然。
（9）赤松，即赤松子，传说中的仙人。清尘，对人尊敬之词。尘，指行而起尘；清，尊贵之意。遗则，遗留的法则。
（10）休德，美德。登仙，得道成仙。
（11）化，大化，指四时阴阳自然之变化。着，显赫。日延，一天天扩大。
（12）傅说，殷高宗武丁的贤相。辰星，星宿名，即房星，东方之宿，苍龙之体。韩众即韩终。
形穆穆以浸远兮，
离人群而遁逸。（1）
因气变而遂曾举兮，
忽神奔而鬼怪。（2）
时仿佛以遥见兮，
精癷癷以往来。（3）
超氛埃而淑尤兮，
终不反其故都。（4）
免众患而不惧兮，
世莫知其所如。
恐天时之代序兮，
耀灵晔而西征。（5）
微霜降而下沦兮，
悼芳草之先零。（6）
聊仿佯而逍遥兮，
永历年而无成。（7）
谁可与玩斯遗芳兮？
长向风而舒情。（8）
高阳邈以远兮，
余将焉所程？（9）
他们形体渐渐远离尘世，
他们逃避世俗隐去不见。
凭借精气变化高高升举，
能像鬼神往来瞬息万变。
有时仿佛能够远远看见，
神灵耀眼往来宇宙之间。
超越浊世居住名山洞府，
始终不愿返回他的故都。
避免众人忧虑毫不惧怕，
世人难测他们从哪到哪。
担心一年四季不断变化，
灿烂的太阳在渐渐西下。
寒冷的严霜也开始降临，
我悼惜香草会首先凋零。
我暂且徘徊而逍遥自在，
我只虚度年华一事无成。
谁能和我共赏这些香草？
我只好长久地迎风抒情。
古帝高阳离我们太远了，
我又将如何去效法古人？
【注释】
（1）浸远，渐远。遁逸，隐逸。
（2）因，凭借。气变，精气的变化。曾举，高举；曾，通“增”。神奔，指像神一样往来奔走。
（3）（jiǎo），同“皎皎”，光明的样子。
（4）氛埃，垢秽之气，即指混浊的尘世。淑尤，美善之地。
（5）代序，代谢。耀灵：指太阳。晔（yè），闪光的样子。
（6）沦，沉，降。
（7）永历年，经过了很多年。无成，言身已老而事业无所成就。
（8）玩，玩赏，品评。长，-本作“晨”。
（9）高阳，远古帝王顼的称号。焉所程，哪里取得法式。
重曰：（1）
春秋忽其不淹兮，
奚久留此故居？
轩辕不可攀援兮，
吾将从王乔而娱戏。（2）
餐六气而饮沆瀣兮，
漱正阳而含朝霞。（3）
保神明之清澄兮，
精气入而粗秽除。（4）
顺凯风以从游兮，
至南巢而壹息。（5）
见王子而宿之兮，
审壹气之和德。（6）
再进一步诉说：
春天与秋天忽匆匆交替，
为什么长久地留此故地？
轩辕黄帝高远不可攀援，
我将跟随王乔娱乐游戏。
饥餐是六气渴饮有清露，
正阳气漱口朝霞含嘴里。
为了保持精神清明纯洁，
精气多吸入污秽尽排弃。
乘着南风随它各处游历，
游到了南巢我稍稍休息。
见到了王子乔我深深作揖，
向他讯问得道成仙秘密。
【注释】
（1）重曰，洪兴祖《楚辞补注》：“离骚有乱有重。乱者，总理一赋之终；重者，情志未申，更作赋也。”从全诗结构上看，重曰，是另起一层的意思。
（2）轩辕，黄帝姓公孙，名轩辕。
（3）沆瀣（hàng Xiè），夜间水气，即北方夜半之气。正阳，即南方日中之气。朝霞，即日出赤黄之气。
（4）神明，指人的精神。
（5）凯风，南风。南巢，指南方荒远之国。壹息，犹稍息。
（6）宿，朱熹《楚辞集注》：“宿，与‘肃’通。”恭敬。壹气、和德，道家术语，都是得道的意思。
曰：“道可受兮，不可传；
其小无内兮其大无垠。（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