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寻访莆仙红砖厝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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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明清建筑的结构特征

在莆仙大地上,我们能看到的最早民居是明代的。明朝时期,兴化府农业生产水平较前代有了很大发展,特别是耕地面积的增加、灌溉条件的改善、耕作技术的进步和人口的增加,使得兴化府农业生产达到封建社会后期的高峰。明代的建筑技艺水平也日趋成熟,集中体现在富有莆仙特色的民居样式和构件工艺上。

尽管莆仙明、清民居的样式和其他地方有区别,但建筑结构和中国传统建筑是一脉相承的,基本上属木构架体系,即将柱、梁、枋、桁(檩)、椽等木质构件,用榫卯铰接成为框架式结构,作为承重载体,而墙体并不承重。尤其是明代士大夫的宅第,连外墙都是纯木结构,另在外表附筑一层土石防护墙,以防止风雨对木头的侵蚀。清代以后,才把外墙改为直接砌筑石基加夯土的墙体。在木结构的营造法式中,明代多以穿斗配合抬梁架构使厅面较宽,一般7米左右,而清代则采用单用穿斗法式,使厅面一般缩为6米左右,一在木构的雕饰上明代只有少量的斗拱略有简雕。清代以后则渐趋复杂多样。

这种木构架体系不仅穿合牢固,而且墙体轻薄,故具有很强的抗震缓冲力,现存那些几百年的古厝,都是历经多次强烈地震而岿然不动。

大厝:割舍不断的宗亲血缘

在莆仙大地上,一座大厝就是一个家族乃至是一个村落的发展史。多年来,每当我走进一座座古老大厝中,便能感受到千百年来莆仙人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这里的居住习俗和全国各地一样,旨在强化忠孝为先,族权为上的儒家思想。莆仙传统民居的住宅结构不仅是建筑形式所表现出地域文化的审美特征,更重要的是反映出该地区社会风俗与族群传承。西晋以来,中原一带的汉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他们带来各自不同的神灵宗教崇拜和风俗习惯,从一个人到一家人,从一个家族到一个自然村,不断地与当地信俗兼容并供,久而久之就有了被家族认同的祖宗崇拜和村落认同的诸神灵崇拜,产生了与之相适应的民居样式和居住风俗。在人际交往和社会关系的整合中,传统的华夏文明不断地与闽越土著文化交汇融合,逐渐形成了地域性宗派观念和血缘性宗族观念。地域性宗派观念是指不同地域间各自不同的神灵崇拜,血缘性宗族观念是以家族为基础、血缘为主轴祖先崇拜,这种诸神并崇、聚族而居成为莆仙文化主要特征之一。

莆仙传统民居从单体三间厢扩展为九间厢鸳鸯厝等不同形式的连体大厝,尽管房子的规模和格局有很大不同,但其中一个原则始终不变,就是以厅堂为主线的单体轴心建筑和以天井为中心的单元院落建筑,形成以大门坦为中心,两边相对称地扩展成建筑群。建筑内的左邻右舍都是族内亲眷,主要适应在聚族而居、共祀祖灵、共享厅堂的传统习俗。所以许多大厝人们习惯用姓氏来命名。在莆仙习惯上,大厝中的大埕、大门、大厅和天井等公共空间永远归全族人共有,不得分给任何一户族裔,这样本族成员的“冠、婚、丧、祭”等活动都在大厅举行,祖宗牌位就供奉在最后厅堂,逢年过节、生、卒忌两祭的仪式均在厅堂上举行。当下一辈子孙发迹再建新房时,其厅堂只能供奉自创业这一代开始的新祖灵。这与中华传统和儒家文化是一脉相成的。这种以家族传承为脉络所产生的乡规民约也是农耕时代维系社会稳定的重要因素。

现在农村越来越多的人乔迁新居,许多老房子由于无人居住更显得冷清破落,但它毕竟是不同姓氏人家的根脉,所以,逢年过节时,全族男女老少还会依照传统习俗,自觉地聚集在古厅前举行各种祭祀活动,这种活动也成了族亲们沟通联系礼尚往来的一种仪式和平台。也许有一天这些老屋在建设中逐渐变成一幢幢新房,几千年所形成的家族传承的历史或许也会随着老屋子一起消失在我们的记忆中,想想这些,再去看看传统民居,显得特别亲切有味。

顶铺徐巷:我的家族的变迁记忆

涵江顶铺徐巷是两座大厝之间形成的小巷,因为它属于徐家宅第便称之为徐巷。我上中学时就住在这座百年老屋中,亲身经历了一个家族在时代发展中的变迁。

徐巷如同其他小巷,承载各自不同的历史,演绎各自不同的故事,见证社会转型中的点点滴滴。顶铺徐氏一族是延寿徐郡宪派龙江房的后裔,延寿徐三十世祖徐标因清康熙年间莆田“截界”由龙江东角迁入涵江霞徐,徐氏族人靠海运贸易发迹,人称“徐百万”,雍正、乾隆年间在顶铺兴建徐氏祠堂并增建三座大厝,徐巷建筑群是涵江市区唯一一片清代民居建筑,由四座大厝排列组成,厝前横亘的四个砖埕,总长约80米,俗称“长埕头”。

清朝嘉庆、道光、咸丰年间徐氏后代相继吸食鸦片,家境日渐衰落,四座大厝分别卖给外人,至四十世祖只剩我的曾祖父徐济美一人血脉。因家境清贫,曾祖父徐济美到30岁才结婚,婚后生有三男六女。清同治、光绪年间他靠“种痘”行医、勤俭持家致富,逐步赎回第二座原徐百万自居的主屋。该屋为四进七间厢,第一进正厝前面是一道院墙把内院与外埕隔开,东大门按官宦宅第标准建造,彰显徐氏大户人家气派。发迹后六女除一位终生未婚外均招婿分得财产,析产时大厅廊道等公共设施归全族人共有,房间等配套部分则由兄弟间交叉共有。其目的是防止子孙变卖祖业,这种原理却给子孙后代造成诸多不便,亲戚间私下进行财产交换,在这过程中出现不少违约毁约现象,导致兄弟间反目成仇,官司不断。

“文革”期间我上中学时,为了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画室,就搬到大厝后房住。这间约十平方米面积的房间只有一个小窗和两个天窗,因房子老旧更显得阴暗潮湿。我只好叫几个同学帮忙,用旧报纸糊墙,算是一种时尚装修,这也成了我艺术道路上的一个起点。现在徐巷已列入顶铺片区旧城改造,当我带着指挥部丈量人员来到当年的住所,心中感慨万千,大厅堆满了杂物,房间充满了霉味,悠悠徐巷长满青苔的石块铺了一层厚厚的水泥,便于自行车通行,大厝中翻新的楼房破坏了百年老屋的整体形象,很难想象自己还能否在这环境中生活。徐家由我曾祖父操持,发展到目前拥有400多人的大家族,许多族人靠祖业传下的店面租金过着无忧的生活,曾经辉煌热闹的大厅作为家族的象征,仍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前连村民居:莆仙红砖厝的活样本

涵江徐巷的变迁作为一种现象,反映出一座座大厝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受到破坏最终消失。当我走进仙游盖尾前连村,看到的是另一种现象,16座大厝相互毗邻,构成纵横长达2.5公里的“丁”字形老民居群。其规模之大、保护之完整确为莆田市罕见。更让我惊讶的是这个以“连”姓为主体的大村落,其中心区域至今没建一幢新房,使古民居的整体格局和自然形态得到完整的保护。带着浓厚的好奇心,我再次走进前连古民居群。

据载连氏开族于南宋年间,明代由连治丞(俗称“阿头”)率子孙从连坂移居前连。始建阿头祖大厝。至清乾隆年间,其裔连春候靠从事典当行,米行和木材桂元干生意,宗族开始兴旺,其四子共生二十四孙,后又增添九十九曾孙。连氏子孙,继承祖训,辛勤创业,清代、民国期间共建36座,其中三至五进深的豪门大厝就有19座,最早的阿头祖厝及田厝等6座营建在“丁”字形横画上,旗杆厝、阿五亭、阿六亭等8座均建造在“丁”字形的竖笔画上。最晚建的下过溪厝、上过溪厝建造在“丁”字形的钩笔画上。这“丁”字形排列体现出连氏族人期盼人丁兴旺、子孙发达的传统理念。如今这个家族内外人口已近万人,其中大学生1000多人,硕士45名、博士32名。

连氏族人至今还保留传统的族承关系与习俗,每逢正月初十,全族人开始闹元宵。这天上午,神位在大家的簇拥下,从阿头祖厝出发,在辈分最高的捧香炉的族佬引领下,开始为期三天绕境巡安赐福活动,在这期间各房分别在自家厅堂(共有31个厅堂)设宴桌举香迎神。三家轮到驻驾人家早已把古厝修葺一新,演戏、放焰火迎神驻驾过夜。晚上,族人聚在一起齐拜天地,共祀祖宗,祈福平安,闹元宵已成为维系族系关系最重要的活动。

当我离开前连村时,有了这样一种体会,这里古民居能够得到完整地保护是与其姓氏的单一性和家风的传承性有关。前连村90%以上姓连,这里的村规民约、风俗习惯都与“连”氏家族的祖训族规有关,从而保证了自明朝第一座阿头祖厝开始,至清末上过溪厝的落成,其前后几百年间大家所形成的建筑风水的共识,有了一条全族人共同遵守的法则,时至今日,大家还不敢在大厝前盖新房。这样,“丁”字形古民居群才能够鲜活地存在,它不仅仅是属于连氏家族,作为莆仙红砖区的一个样本,其意义和价值已经超出莆仙地区这个范畴了。

前连村古民居群系明清时期连氏家族所建,保存至今的是明代以后土木结构的主体,由阿头祖厝、阿头大厝(杨伯)(广伯)、协坤祖厝、顶厝、田厝、元立祖厝、连氏祠堂、尾厝、旧厝头、中厝、旗杆厝、新厝、仙公厝、下张厝、阿六亭、阿五亭、顶过溪大厝、下过溪大厝等19座大厝组成,全长2500米,宽80米,总面积20万平方米,整体分布形如反“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