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枫叶渐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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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夏的记忆(10)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伙伴,仿佛还在眼前——那条清澈的小溪,分明还在荡着清波从我的梦中流过;两岸碧翠的绿阴,分明还在吹着清凉从我的身上拂过;活蹦乱跳的鱼儿,分明还在躲着捕捉从我的掌上溜过;天真无邪的伙伴,分明还在唱着山歌从我的身边走过……还有那飘荡泥土芬芳的碧绿田野,伴着月色,松明火仿佛还在燃烧着冲天的烈焰,野蛙声仿佛还在咏唱着季节的歌谣,腰肢间仿佛还沉甸着装满收获的竹筒或竹篓——转眼之间,人生就滑入了孔圣人设计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的轨迹,让人无端地产生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的浩叹来。人生到底什么是快乐与幸福?小时候虽然条件艰难,生活困苦,如今细细回味倒觉得快乐幸福。眼下有的是大鱼大肉,高档服饰,反而不知道快乐与幸福逃往哪里了。也许,年少时的所作所为,轻于功利,重在过程;而成年后的行为重于得失,淡于过程。自己把本应幸福快乐的过程都挤压到了患得患失的泥淖挣扎中,哪还有开心可言。如果能将今天拥有的一切放置于少年心态的天平上,想必一定会有无穷无尽的快乐与幸福。

有人说,没有阳光的大地是漆黑的,没有歌声的心灵是灰暗的。相对而言,我的脚步正走在阳光的路上,即便有风有雨;我的心灵正溢满嘹亮的歌声,纵使音律不全。所以,我没有理由停止歌唱。我要为你歌唱,我该为你歌唱:童年的时光,少年的伙伴,青年的情侣,中年的同事,老年的朋友;还有每一座高山,每一条江河,每一朵鲜花,每一张绿叶,甚至是一丝白云的留影、一串鸽子的哨音……因为每一段时光都是一个绝版的故事,每一处生机都是一片不可复制的风景。用故事串起情节,用风景谱写乐章,唱出乐观,唱出热情,唱出心中永远的向往——如果人人都能这样,那么,当我们的歌声在愉悦别人的同时,自己也会在不经意间成就人生最美的歌声。

还有多少泪要流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曾经把松明火当做宇宙中的第二个太阳。那时我所生活的闽北山村没有电,无论是白天做饭,还是夜晚照明,甚至野外农事,无一能离得开松明。松明火所燃起的烈焰,像太阳一样,不仅给人光明,给人温暖,还能给人产生许多美好的憧憬。松明真可谓是山乡农家人“柴米油盐酱醋茶”外的第八大当家宝,是点燃生活希望的不灭火源。

到了青少年时期,每逢大队晚上有播放电影,全村老老少少手上都会准备几丝松明供回程照明用。看完电影后,大家先后点燃起手中的松明,一时间火光冲天,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就像一条金色的长龙在游走,场景蔚为大观。而到了盛夏的夜晚,村民们则会点燃松明火到田间去拾田螺、捉泥鳅、捕青蛙,不仅有趣,还常常能为各自家中羞涩的餐桌添上几道营养丰富的上等菜肴。有过这样经历的我,心里不免对松明产生由衷的感激。

松明取之不难,只要到松林中找,就不会空手。那时的松林,不仅面积大,而且树龄长,几十上百年的松树随处可见。因自然灾害与生老病死等原因,那些倒地的松树,经年累月腐烂后留下的松心就变成松明了。若要细分,松明有两种:一种是躯干腐烂后的骨心,一种是埋在地下的根茎。前者叫“大花明”,粉红的色泽,燃点相对高些,弱火不易点燃;后者叫“赤血明”,通体红得似血,燃点较低,只要接近火星,就会哧哧地燃烧起来。不管是“大花明”还是“赤血明”,燃烧时都有一样的特点:一是烟雾浓;二是味道香;三是油汁多;四是火势旺;五是燃烧完全。每当点燃松明看到火团的时候,我都会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起松树。松树不仅保护了水土,美化了环境,而且在工农业生产上用途极为广泛,可谓一身都是宝,即便到了“腐尸烂骨”也要奉献光和热。

后来,读到了陶铸先生的散文《松树的风格》,深深地被文中所描写的松树那种不择地势、不论肥瘠、粉身碎骨、奉献人类的精神打动,尤其是它“要求于人的甚少,给予人的甚多”的高尚品格,更是让我产生仰慕、滋生敬畏的特殊情感来。以至在后来的岁月里,凡游历名山大川,古寺宝刹总少不了对那或高或低、或大或小、或密或疏的苍劲松树多看上几眼,以了却心中对它愈来愈烈的感情渗透。

在泰山,我目睹了八千里风暴吹不倒、九千个雷霆也难轰的泰山松,那“山到绝顶松为峰”的浩然大气,从此在我胸中激荡;在黄山,我感受了傲雪凌霜不改色、高擎翠绿斗严冬的黄山松,那翠波奔涌、怒发松涛似海涛的壮烈情怀,从此在我心中抒发;在庐山,我触摸了受尽酷暑心愈烈、尝遍风刀气更雄的庐山松,那展翅绝壁危崖、乱云飞渡仍从容的傲岸品行,从此在我身上滋长;在黄冈山,我拥抱了冰雪层层压不倒、寒潮阵阵不曾凋的黄冈松,那支撑“华东屋脊”盎然生机的非凡气韵,从此在我血管脉动;在古寺宝刹、在高山峻岭、在沟壑深涧、在无数有名或无名的深山老林里,我都领略到了那艰难炼就骨如铁、根深柢固不动摇的凌霄松,那百年站就的巍然气度,那千载修来的仙风道骨,从此在我的记忆中雕塑……无处不在的苍拔青松哦,那种藐视千灾万难顽强生长、簇拥千山万岭翠冠千秋的意志与信念,那种挺拔傲岸、蓬勃旺盛、倔强峥嵘、痴心不改的品格,就这样膨胀在我岁月的年轮中,镌刻在我生命的扉页里。

曾几何时,那历经无数狂风暴雨都未曾倒下的片片古木苍松,却在利斧油锯的疯狂轰响和利益的咬啮中消失,原本苍翠无边的山峦沟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稀疏散落、参差不齐的中幼松木“散兵游勇”式的守望着大山的孤寂。然而,就连这么脆弱的生态,也还逃不过贪婪者的蹂躏目光。我就经常看到这样的一种景况:为了获取高利润的脂液,有人竟然不顾中幼松树能否生长成材,用锋利的雕刀深深地刻入它们雪白而稚嫩的肌肤。一刀刀雕入,割断的就是一根根维系生存的脉管;一刀刀拔出,提起的就是一串串断送生命的泪滴。在我的眼中,那一棵棵伤痕累累的幼小茎干,就是天地之间催人泪下的控诉;那一滴滴贵如血液的剔透脂汁,就是生死之间胆战心惊的博弈。当它们“油尽枝枯”的时候,瘦小的躯体又将成为盗伐者锋刀利斧下的廉价柴薪。如果还是这样下去,不要说松明,也许不用太久,连松影都难以见到。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我就有面对过这样痛苦:

2012年初夏,我到一个几近原生态的名叫蟹龙岗的景区观光游览。景区面积约40平方公里,山脉逶迤,森林茂密。山上奇石怪岩,森然林立;古木修竹,互为映衬;急流飞瀑,轰鸣深涧;敏猴飞鸟,嬉戏林阴……不仅有30多米高的山顶石佛,有重达数百吨的山腰风动石,有巨石纵横堆垒而成的山底水帘洞,更有或立石盆或依悬壁或展危崖的苍劲黑松,傲然苍穹,睥睨云雾,给大山增添了无限的生机与魅力,是闽北建瓯市至今还未开发的一处处女般的风水宝地。令人遗憾的是就在一个面积近百亩的山窝里,竟有人偷偷地把繁茂的松林砍光了,并用一把火将所有的植被一烧而尽,只留下了裸露的岩石、贫瘠的土层。山洪一冲,整个山体全都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让人惨不忍睹,痛心疾首。原本一片不可多得的风景名胜,却在“拓荒者”的恣意妄为下变成了一片废墟,给风光秀丽的蟹龙岗留下了一块永难愈合的伤疤。我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他们是否想过,在这海拔1480米的岩石矗起的高山上,要积淀起涵养植被的稀薄土层,尤其是能生长出如垒巨筒黑松的岌岌之地,那是需要风雨以及其他多种因素几千甚至上万年的共同作用才能造就的。然而就在瞬间,大自然赐予人类的造化就这样轻易地被毁灭了,毁灭在无知与残忍的刀斧火光之下。这种只顾个人利益而无视生态成本和社会发展成本的愚蠢和罪恶行为,何异于杀鸡取卵、竭泽而渔。人类正面临着气候变暖、臭氧层破坏、生物多样化减少、酸雨蔓延、土地荒漠化、资源短缺、水环境严重污染、大气污染、固体废弃物成灾、森林锐减等十大环境问题,而森林的过度采伐和森林火灾的频发,正是造成水土流失、洪灾频繁的罪魁祸首。苍天有知,何以侥幸?我想,如果我们人类依然故我地虐待和破坏大自然,总有一天得到报复与毁灭的最终还是人类自己。

每当我面对这让人触目惊心的一幕幕,心就像被撕裂一样疼痛。对此,我总在祈祷着,祈祷着那些只会索取而不讲奉献的“无知者”们,面对承载能力越来越弱的地球家园,也能与歌手黑龙一起唱响《回心转意》:“曾是你陪我度过艰难的那么多天/是你对我说还有真爱/而我却不懂如何呵护你/爱你却伤了你的心/就在我的心刚要融化的时候/而你却悄悄地离去——/如果一切可以再重来/我将用生命去珍惜她/如果一切可以再重来/我将用生命去等待她/我将忘掉那昨天的昨天/让生命去爱你直到永远……/还有什么话要说/还有多少泪要流/有一天我会让你回心转意……”是的,美丽的大自然,曾真心实意地陪伴我们走过无数的春夏秋冬,然而我们却不懂如何去呵护,致使许多风景已悄悄地远离我们而去。是该我们回心转意的时候了,一切可以再重来,但需要我们每个人用生命去珍惜,用真心去呵护,用智慧去守望——这一片绿水青山,这一个养育我们的故乡。

正当我沉醉在歌曲优美的旋律之中时,一阵山风倏过,带着几粒乒乓球大小的松子从山冈上滚落到我的脚边。我急忙弯腰拾起,看着那青皮紧裹的饱满果实,我正在流血的心忽然长出新的信念来。我想,虽然我势单力薄无法阻挡利益驱动下的施虐狂潮,但我有信心组织播绿的志愿者一同把松子撒向山山峦峦,永不停歇。几十上百年吧,那挺拔壮伟的松树林又将撑起片片生命的绿阴……

是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诗意地漫步在郭沫若先生笔下的“十里松原”:“海已安眠了。远望去,只见得白茫茫一片幽光,听不出丝毫的涛声波语。

哦,太空!怎么那样地高超,自由,雄浑,清寥!无数的明星正圆睁着他们的眼儿,在眺望这美丽的夜景。十里松原无数的古松,尽高擎着他们的手儿沉默着在赞美天宇。他们一枝枝的手儿在空中战栗,我的一枝枝的神经纤维在身中战栗。”我从“战栗”中醒来,就一直在想,如果每个人都能有这种“战栗”,那么,我们以及我们美丽的地球家园就不会再流泪。

攀瀑

闽北多丘山,大凡高山峻岭皆有瀑布。这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我几十年来用艰辛的步履在这方青山绿水间踏出的秘密。

地处建瓯市城郊的七里街水库源头就有一条悬崖瀑布,藏于深山,立于云际,宛如一位待字闺中的淑女,一直名不见经传。所以,很少有人涉足探视她的佳容俏貌。

现在我就伫立在她的危崖奔壁之下,任瀑流飞旋而来的寒风冷雾,擦拭因坎坷跋涉而散发于全身的热气臭汗,顿觉清爽之至。当亢奋的情绪如虔诚的教徒沐浴焚香,而生成飘飘欲仙的感觉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她的俊秀与气度:斧劈刀削的岩壁,拔地而起,直插霄汉,以立体的伟岸雄姿展现一方高四十多米、宽十余丈的凹凸有致的银崖绝壁。峭壁中央,一条约5米见宽的湍急水道,飞流直下,如闪电快剑,刚劲利索,将悬崖石壁一切为二;又似站立而起的雪色巨龙,舒身延颈,渴饮沉翠泛绿的石潭深渊。其势也袅娜:“绝壁飞泉挂白龙,一帘风送玉玲珑”;其声也震撼:“阵阵雷鸣云霄外,声声音节乾坤中”。而周遭的每一处岩缝,每一寸瘠土,都簇拥起苍苍翠树,萋萋碧草,绿意盎然,亭亭如幔,栉风沐雨,笑傲炎凉。褐崖翠盖,吞金漱玉,走电驰雷,势欲裂阙。细听处,一啸百吟;注目间,气韵万千——活脱脱一个超凡脱俗的清凉世界。

离不开,就去攀瀑吧!彻底地享受一回冒险中的刺激与乐趣。当我提出这一超乎年龄,且无任何安全措施保障的奇思异想时,多次邀我到此寻踪觅趣的好友胖君先是惊乍,继而冷笑,最后默许。虽然接受这一建议的时间很短,但我知道他此时的思想斗争过程却异常激烈:一是作为从事教练多年且小有名气的体育人,他也许想也没想或是想了但还没有说出时就让我先机独占了,胆识上已明显逊色了几分;二是他曾多次委婉地训导过我,说是一个男人只有具备了攀瀑的勇气方能尽显英雄本色,眼下是英雄还是狗熊,另当别论,关键此时绝壁之下,只能我俩“华山论剑”,更无旁人“坐而论道”,他若有了畏难情绪,必然要给我留下口不应心的笑话;三是他对自己运动的弱项历来避而不谈,今日我突然提出他不能轻车熟路的运动项目,无异于戳痛了他的“伤疤”,撞击了他的“软肋”,可谓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穷光棍遇到吝啬鬼——谁也不沾谁的光”,“肥水难流别人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