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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1)

第五十三章 (1)

这天是艾希礼的生日,媚兰准备给他一个惊喜,举办一个生日宴会。其实宴会的事大家都知道,唯独瞒着艾希礼。连韦德和小博也知道,他们发誓要保守秘密,因为这使他们感到莫大的荣耀。亚特兰大所有的体面人物都受到了邀请,也都答应要来。戈顿将军和他一家亲切地表示接受邀请,亚历山大?斯蒂芬斯也回信说,只要他近来时好时坏的身体允许,到时候他一定会去。甚至连鲍勃?图姆斯这个南部激进派也表示一定光临。

整个上午,斯佳、媚兰、英迪亚和皮蒂姑妈就在小房子里忙个不停,指挥佣人挂上洗涤一新的窗帘、擦拭银器,给地板打蜡、烧菜、调制和品尝各种点心。斯佳真是第一次见到媚兰这么兴高采烈。

“你知道,亲爱的,艾希礼好长时间没有过生日了,自从——自从,你还记得在‘十二橡树’村举办的烤肉野餐吗?也就是我们听说林肯先生招募志愿兵的那一天?嗯,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没有庆祝过生日。他工作那么辛苦,回家以后总是精疲力尽,一定想不到今天会是他的生日,等到吃完晚饭看到那么多客人涌进来,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不过,草坪上的灯笼怎么办呢?威尔克斯先生回来时会看见的。”阿尔奇有些粗声粗气地提出这个问题。

整个上午他都在旁观着大家忙着准备宴会,他完全被吸引住了,可是又不愿意承认。他以前没见过大城市里的人是怎样准备宴会或酒会的,这回可真是大开眼界。尽管他坦率地批评说,这些女人仅仅为了请几个客人,就像屋里着了火似的忙得团团转,可是真想要他离开的话,恐怕几匹马也拖不走他。他对埃尔辛太太和范妮为这次宴会临时赶制的几只彩纸灯笼十分感兴趣,以前他从未见过“这样奇妙的玩意儿”,其实灯笼他早就见过了,他曾经仔仔细细地看过藏在地下室的房间里的东西,其中就有几个灯笼。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媚兰喊道,“幸亏你提醒了我,阿尔奇。糟糕!糟糕!这可怎么办?这些灯笼要挂在树枝上,里面插上蜡烛,等到适当的时候,客人一到就马上点上。斯佳,你能叫波克在我们吃晚饭时把这件事办好吗?”

“威尔克斯太太,你比大多数女人都有头脑,可是也容易一时糊涂,”阿尔奇说,“怎么能让那个傻小子黑鬼波克去弄这些小玩意呢?他不把它们一下子烧掉才怪。那些灯笼——嗯,真是太漂亮了,”他总算承认了,“让我来替你挂吧,在你和威尔克斯先生吃晚饭的时候。”

“阿尔奇,你真好!”媚兰那双天真的眼睛流露出感激和信任,“我真不知道没有你该怎么办才好。你看能不能现在把蜡烛插进去,免得到时候来不及呢?”

“好的,我看可以。”阿尔奇似理非理地答应了一句,便瘸着腿有些笨拙地朝地下室的楼梯走去。

“对他这种人就是要说点好听的,否则怎么也用不了他。”媚兰等这位满脸胡子的老头步履沉重地走下楼梯之后,格格地笑了,“我本来就想要阿尔奇去挂上这些灯笼,可是他的脾气你也知道,你要他做的事,他偏偏不肯去做。现在我们总算把他打发走了,可以清静一会儿。那些黑人见了他就害怕,只要他在场连大气都不敢出,简直什么也干不成。”

“媚兰,如果是我的话,根本就不会把这老混蛋留在家里。”斯佳有些生气地说。她和阿尔奇两人积怨甚深,如果不是在媚兰家里的话,他根本不会与斯佳共处一室,而且,即使在媚兰家里,他也是用猜疑、冷淡的目光看着她。“他会给你惹麻烦的,不信你等着瞧。”

“哦,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只要人家赞扬他几句,那就什么事都没有。”媚兰说,“何况他对艾希礼和小博忠心耿耿,所以有他在身边就让我觉得安全。”

“你的意思是说他对你也忠心耿耿了,媚兰,”英迪亚插嘴说,她深情地凝视着她的嫂子,冷漠的面孔上流露出淡淡的一缕微笑,“我相信,自从他老婆——噢——自从他老婆死了以后,你是第一个他所喜爱的女人。我想他恨不得有什么人来侮辱你,这样他就可以杀死他们,以显示对你的尊敬。”

“哎呀,看你胡扯什么,英迪亚!”媚兰涨红了脸说,“他认为我笨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说根本没必要理会这个臭老头心里是怎么想的,没意思,”斯佳不耐烦地说出这么一句。一想到阿尔奇在雇佣囚犯问题上对她的严厉指责,她就怒不可遏,“我要走了。我现在要去吃午饭了,然后要到店里去把工资发一下,再去看看木材厂,把工钱发给车夫和休?埃尔辛。”

“哦,你到木材厂去?”媚兰问,“艾希礼傍晚时候要去找休,你能不能把他留在木材厂,留到五点钟再走?要不然他回来早了,一定会撞见我们做蛋糕什么的,那时候可就不惊奇了。”

斯佳听了这话,不禁暗暗一笑,心情又好了起来。

“好吧,我会留住他的。”她说。

就在她这么说的时候,她发现英迪亚那双睫毛稀疏的淡灰色眼睛犀利地盯着她。“每次我一提到艾希礼,她就这么古怪地看着我。”斯佳心想。

“嗯,那你尽可能把他留到五点以后吧!”媚兰说,“到时候英迪亚会赶车去接他的。斯佳,今晚一定要早点来,我可不愿意你耽误一分钟。”

斯佳赶车回家时,一直有些闷闷不乐,她想:“她真的不愿我耽误一分钟吗?那她为什么不请我和她、英迪亚以及皮蒂姑妈一起接待客人呢?”

要是在平时,斯佳并不在乎能否在媚兰的家宴上参加接待。这一次是媚兰家里最盛大的一次宴会,何况又是艾希礼的生日宴会,她多么希望能够站在艾希礼的身边,同他一起接待宾客啊!不过,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邀请去接待客人。其实即使她自己不明白,瑞德也已经解释得清清楚楚了。

“以前所有知名的南部联盟支持者和民主党的名流出席的宴会上,能让一个支持共和党的南方叛徒参加接待吗?你的想法虽然迷人,可惜愚蠢透顶,总算媚兰小姐还对你十分亲密,所以才邀请了你。”

下午斯佳动身去店里和木材厂时,又比往常更加讲究地打扮了一下。她身穿一件崭新的闪闪发亮的塔夫绸长衣,到了亮处时还能变色,由暗绿色变成淡紫色,头戴着一顶淡绿色的新软帽,周围装饰着一圈翠绿色的羽毛。要是瑞德赞同她把前额的头发剪成刘海式的,再卷起来,戴上这顶帽子那该多好看,可是瑞德宣布说,如果她敢卷刘海的话,他就把她的头发全部剪掉。近来他的脾气不好,斯佳可不敢冒这样的险。

今天午后的天气真好。阳光和煦而不炎热,明亮而不耀眼,暖和的微风轻柔地吹拂着桃树街两旁的树木,软帽上的羽毛也跟着跳动起来。她的心也仿佛在跳舞,每次见到艾希礼,她的心情总是激动得久久不能平静。也许,要是她早点把工钱交给车夫和休,他们便会早早回家,留下她在木材厂和艾希礼单独相处。近来,单独见艾希礼的机会真是越来越少了,可是这回竟是媚兰要求她把艾希礼留住,真是太好了!

她来到商店的时候非常高兴,把工钱交给了威利和其他几个店伙计,甚至连今天的生意如何都没问一问就走了。今天是星期六,一星期当中生意最好的一天,因为农民在这一天上街买东西,可是她竟然什么都没问。

在去木材厂的途中,她停车十几次与那些暴发户的阔太太们打招呼,她们虽然衣着华贵、穿戴讲究,可是终究比她稍逊一筹,这让她心里十分得意。还有一些男人手持礼帽,顶着大街上飞扬的红色尘土,来到马车旁向她致敬,她也高兴地一一还礼。这真是个可爱的下午,她高兴极了,她显得那么美丽,一路上更是充满着魅力。可这样一来也耽搁了不少时间,到木材厂的时候已经稍晚了一些,只见休和车夫们正坐在一堆圆木上等她。

“艾希礼来了吗?”

“来了,在他的办公室里,”休说,他一看到她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脸上常挂着的忧虑便一扫而光,“他在——我说他可能正在查帐呢。”

“哦,今天他不用费神了。”她说着,接着又压低声音说,“媚兰让我来稳住他,等他们准备好了才放他回去。”

休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因为他要去参加今晚的宴会。他喜欢参加宴会,并且从斯佳的神态中猜想她也是如此。她给休和车夫们发了工钱,然后就匆匆离开他们走向了办公室,那态度分明是表示她不愿他们留在这里。艾希礼站在门口迎接她,头发闪闪发亮,嘴角上露出一丝微笑。

“怎么啦,斯佳,你这时候干吗进城啊?你不是在我家里帮媚兰准备秘而不宣的今晚的宴会吗?”

“哎呀,艾希礼?威尔克斯!”斯佳气急败坏地喊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的?要是你对宴会一点也不吃惊,媚兰会大失所望的。”

“唔,我不会泄露的。我会成为亚特兰大最最吃惊的一个男人。”艾希礼说,他的眼睛中流露出喜悦的笑意。

“好了,是谁这么缺德告诉你的?”

“实际上每个受媚兰邀请的男人,几乎都对我说了。第一个是戈顿将军,他说根据他的经验,女人们要举行意外的宴会,总是会选择男人们决定在家里擦拭枪支的晚上。然后梅里韦瑟爷爷也向我发出了警告,他说有一次梅里韦瑟太太为他举办意外的晚会,结果最吃惊的反而是她自己,因为梅里韦瑟爷爷偷着喝了一瓶威士忌治他的风湿病,结果一醉不起——凡是经历过这种宴会的男人都跟我说了。”

“这些人真是缺德!”斯佳骂了一句,却又忍不住笑了。

艾希礼笑了,仿佛仍然是以前她在“十二橡树”村认识的那个艾希礼,只是近来他难得有这样的笑容,空气是如此轻柔,阳光是如此和煦,艾希礼的面容是那么亲切,那么愉悦,谈笑风生、无拘无束,此情此景真让斯佳有点欣喜若狂。她的心高兴地有些隐隐发痛,两眼中含着欣喜的热泪。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的少女时代,欣喜、快乐得呼吸都有些紧张了。她真想不顾一切,把帽子扯下来抛到空中,一面高呼“太好了!”但是转念一想,要是艾希礼看到她这么做的话,准会大吃一惊。于是她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艾希礼见她这么高兴,以为她是因为客人们善意地泄露了媚兰的秘密才如此发笑,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进来吧,斯佳,我还要查会儿帐呢。”

她走进洒满阳光的小房间里,在写字台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艾希礼跟着走进屋子,坐在一张粗木桌子的一角上,修长的双腿悠闲地晃动着。

“艾希礼,今天下午别把大好时间浪费在帐目上了。我都有些心烦了。每次我戴上一顶新帽子,就觉得头脑中那些熟悉的数字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戴上这样一顶漂亮的帽子,数字当然要全跑掉了,”他说,“斯佳,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他从桌子上滑下来,笑着握住她的双手,向两边展开,仔细欣赏着她的衣裙。“你真漂亮!我想你是永远不会变老的!”

他们的手一接触忽然令斯佳明白了,这正是她所希望的,这一整个幸福的下午,她一直在渴望着他那双温暖的手和温情脉脉的眼睛,渴望着听他说一句表示情意的话。自从塔拉座园那个寒冷的冬天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独处一室;除了那些正式的社交场合之外,他们也是第一次紧握对方的双手。在以前漫长的时间里,她一直渴望着同他更亲密地接触,可是现在——

他握着她的手,而奇怪的是她竟然不再感到激动。以前只要他一接近她的身边,她就激动得浑身发抖,而现在她只是感到一种奇妙又温馨的友谊的满足之情。他的手不再向她传来触电般的炽热,她的手被握住时心中只感觉到宁静与愉悦,她感到有些怅惘,甚至有些惊惶不安,他仍旧是她的艾希礼,仍旧是她钟爱的英俊聪明的心上人,她爱他,胜于爱自己的生命,可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