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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2)

第三十三章 (2)

“不错,是染的!”斯佳不屑地应了一声,脚下的步子加快了。

“你认识一个染了发的女人?她究竟是谁?”

“她是城里的坏女人,”斯佳不耐烦地回答,“我保证,我并不认识她,你不要问了。”

“我的上帝!”嬷嬷叹了口气,满怀好奇地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嘴巴呆呆地张着。她后悔刚才没有看仔细,自从二十年前随爱伦离开萨凡纳以来,她还没见过妓女呢!

“她穿着漂亮的衣服,坐这么好的马车,”她喃喃自语,“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上帝让我们好人饿肚子、打赤脚,而让那些坏女人享福。”

“上帝早不管我们了,”斯佳粗鲁地说,“你不要说这些,母亲听到你这话在坟墓里也会不安的。”

她觉得自己的社会地位和品行本该高于贝尔,但是如果她的计划顺利实施,她就跟贝尔一样了,而且是靠同一个男人过活。尽管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这件事的性质实在无法让她释怀。“我先别想它。”她想着,又加快了脚步。

她们走到了米德大夫以前的住宅,除了两个石阶和一条走道,上面已空无一物。而原来惠廷家所在的地方,更是连基石和烟囱也没了,上面只有几道车痕,那是运走它们的车轮辗下的。埃尔辛家的砖房还在,还盖了个新的二层楼。邦内尔家修补得不堪入目,屋顶上用粗木板代替了瓦片,仅为了能居住而已。然而这些房子里都看不到一个人影,这倒合斯佳的意,她可不希望撞上熟人。

终于看到了皮蒂姑妈家的新石板屋和红色的砖墙。这使斯佳心里感到欣慰。仁慈的上帝啊,竟没有让这房子毁得不可收拾,彼得大叔刚好从前院走出来,手里拿着采购用的大篮子。当他瞧见斯佳和嬷嬷走过来时,黝黑的脸庞上涌出了爽朗而又不敢相信的微笑。

斯佳心里说,“我要狠狠地吻这个老傻瓜,见到他我多么高兴啊!”她高兴地喊起来:“彼得大叔,是我呀!”

当天晚上,皮蒂姑妈家的餐桌上摆了玉米粥和平豌豆。斯佳一面吃一面暗暗发誓,等她又有了钱,她绝不会再让这两种东西出现在她饭桌上。而且,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也要捞到钱,捞到比那笔税金多好多的钱。总之,为了得到很多的钱,让她干什么都行。

在饭厅里,斯佳问起姑妈的经济情况,她希望有奇迹出现,能从查尔斯家借到她所需的那笔钱。本来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但皮蒂正高兴有机会和人谈谈,所以并不觉得这问题有什么,反而立刻大倒苦水,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农场、城里的产业和钱都到哪里去了。一切都没了。亨利是这样说的,他已付不起她的地产税了。除了现在所住的房子,她已一无所有了,然而她忽略了这房子还有媚兰和斯佳的一份呢!亨利兄弟只能替她付这所房子的税金了,他每月还给她一点点钱作生活费,虽然要他的钱是十分寒碜的,但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亨利老埋怨他的负担重,租税高,他不知该怎么维持下去,不过我想他是在撒谎,他手头或许还有一大笔钱,只是不想借给我而已。”

斯佳知道亨利叔叔说的是真话,这从他给她的几封谈查尔斯财产的信中可以看出来。这位老律师在竭力保护住那片地产,以免韦德和斯佳破产之后走投无路,他为她维持这些财产而做出了牺牲。

“是的,他也没什么钱了。”斯佳默默地想,“除了瑞德,没有别的人有钱了,我只能这样做,我必须这样做。不过,现在还不是想他的时候……我得让她自己谈起瑞德,再找机会让她明天邀请他到这来。”

她紧紧握住姑妈的手,脸上堆满了笑容。

“好姑妈,我们不要再提这些烦恼的金钱了,我们说些开心的话题吧。你给我讲讲老朋友们吧。梅里韦瑟太太怎样了?还有梅贝尔呢?听说她的小克留尔平安回家了。那埃尔辛家和米德大夫夫妇呢?”

皮蒂帕特一听说别的就来劲了,她一件一件地详细述说老邻居的近况。她用惊恐的语调说在雷内?皮卡德回来之前,梅里韦瑟太太和梅贝尔是怎样靠做馅饼来维持生活的,那时候,北方佬大兵就等在梅里韦瑟家的后院里,等着娘俩把馅饼烤出来。现在雷内回来了,每天都赶着旧货车到北方佬军营去卖馅饼,蛋糕和小面包,梅里韦瑟太太还说,等她攒够了钱,她就在城里开个面包铺,皮蒂并不想批评这种事,只是她自己,是宁愿挨饿也不会同北方佬作交易。每次碰到大兵时,她都要用鄙视的眼光瞪着他们,然后转到另一条大街去。对于皮蒂小姐来说,只要能表示对南部联盟的忠诚,无论什么样的牺牲,那也在所不惜。

米德大夫的家在那场大火中毁掉了,费尔和达西都牺牲了,他们既没钱也没心思来重建了,米德太太说她已不打算再建立家庭了,没了儿孙还建什么家呢。他们十分孤独,便搬去和埃尔辛一块儿住,后者总算把被毁坏的房子修复了。惠廷夫妇也住在那里,如果邦内尔太太能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她也打算搬进去。

“但他们这么多人能挤得下吗?”斯佳不解地问,“有埃尔辛太太,范妮,还有休……”

“埃尔辛太太和范妮就睡在客厅里,休睡在阁楼上,”皮蒂解释说,她对所有朋友们的家里的安排都十分清楚。“斯佳,我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事,可是——你知道吗,埃尔辛太太称他们为‘房客’,埃尔辛太太就是在开旅店呀!他们可是真正的寄宿者了。你想想看这多可怕!”

“这倒没什么,”斯佳淡淡地说,“我倒希望去年在塔拉也有一批这样的房客。要是那样,我们现在也不会这么潦倒了。”

“噢,亲爱的,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爱伦在墓里也不会安息的!当然,埃尔辛太太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你知道,单靠她做点缝纫活,范妮画画瓷器,休叫卖柴禾,是根本维持不了生活的。想想看,休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叫卖起柴禾来了!他可是一心要做一名律师的呀,我们可怜的孩子都流落到这种地步了,我真想哭。”

斯佳想到塔拉下那一行行的棉花和为侍弄它们而累断腰骨的感觉,她想自己那双白嫩的手扶着犁耙,磨起血泡时的滋味。她并不觉得休?埃尔辛有什么值得同情的。现在都什么世道了,皮蒂真是个天真的老傻瓜呀!这大概是因为周围都成了废墟,她还能住得不错吧!

“要是他不高兴卖柴禾,干嘛不去当律师呢?难道亚特兰大不需要律师了吗?”斯佳没好气地说。

“噢,当然不是这样,律师的事多着呢!实际上,在这段日子里,每个人都在控告别人,由于什么都烧光了,界线没了,谁也说不清自己的界线在哪里。不过官司也打不起来,因为大家都没钱。因此休也只能卖柴禾了——噢,对了!我不是写信告诉过你吗?范妮明天晚上要结婚了。你应当参加她的婚礼。埃尔辛太太要是知道你到了城里,一定希望你去的。我希望你还有比身上穿着的这件衣服好点的衣服。我倒不是说这件不好,只是——嗯,只是它确实旧了点。哦?你有件漂亮的大长袍?那太好了!你可知道,这可是亚特兰大沦陷以来举行的第一次真正的婚礼呢,婚礼上将有蛋糕,有酒,还有舞会呢,不过我不明白埃尔辛家怎么负担得起,他们家本来就穷。”

“范妮跟谁结婚呢?——达拉斯?麦克卢尔在葛底斯堡牺牲了——”

“噢,亲爱的,你可不要这样说范妮,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对查尔斯那样忠贞。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总是记不住——好像是什么汤姆,我同他母亲挺熟,曾一块上拉格兰奇女子学院呢。她姓托姆林森,是拉格兰奇人,而她母亲——让我想想——噢,对了,姓珀金斯——珀金斯?不,是珀金森!门第不错,只是——嗯,我本不该说的,可是我不明白范妮怎么会嫁给他呢!”

“他酗酒?还是——”

“不,亲爱的,他的品行很好,不过他受过伤,一颗开花弹打在了两腿间,把它们——它们——唉,我讨厌用那字眼,总之是使他只能叉着两腿走路了。他走起路来非常难看——这可不体面。范妮怎么会嫁给他呢?”

“那有什么奇怪的,是姑娘就得嫁人嘛!”

“这也不一定,”皮蒂皱皱眉,“我就从没考虑过。”

“哎,姑妈,不是我说你!谁都知道你是多么惹人爱慕,现在还是这样。要不,老法官卡尔顿怎么还常常向你飞媚眼呢,以致我——”

“唔,斯佳,别提那老傻瓜!”皮蒂笑着,情绪又好起来,“不过,不管怎样,范妮是那样讨人喜欢,她应当嫁个好丈夫的,我就不相信她真会爱上那个叉开腿走路的。我就不相信她会忘了达拉斯?麦克卢尔。不过她可不像你,亲爱的。你对查理至今忠贞不渝,要是你想再嫁,早嫁过几次了,媚兰和我常谈起你对查理的爱,我可不信别人在背地里议论你,说你简直是风流女子。”

斯佳可没兴趣听她说这些,只是一心想着诱导皮蒂从一个朋友说到另一个朋友,而且要把话题转到瑞德身上。当然,她不能直截了当地问起他,再加上自己刚到这里。那样做可能会引起老太太的猜疑。要是瑞德拒绝娶她,引起皮蒂对她猜疑的机会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