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文/落寞无声
我极不适应不在妹妹身边的日子,就用我的沉默来表达对她的思念。
妹妹比我小1岁,可命运之神却给我们安排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而我,能做的也只是在这样的夜晚,独自守着天际,等待第一颗流星划过之时,给她虔诚的祝福,并祈祷:如果今后还有什么属于她要受的苦,那就让我来承担吧!
出生于农村的我却没有一般乡下孩子应有的健康。一年四季药罐不离身,没过几年就矮出妹妹半个头。那时父母为了生计,没日没夜地忙碌在田地里,家务活过早地就落在我们姐妹身上。妈妈出门前都会给我们合理地分好工的,可结果做的基本上是妹妹。这倒不是我偷懒,而是我柔弱的体质使我不堪重负,我那善良的妹妹说,看见我吃力的样子,还不如全部自己做的好,让我在旁边陪她就行。直到现在妈妈还常常回忆起当年,妹妹洗碗扫地,我在旁边递递工具,妹妹洗衣洗菜,我就在小溪边抓鱼挖蟹,妹妹上山拔草砍柴,我只一路采花摘野果……
不知情的人常常把她认作姐姐,把我当作妹妹。每每此时旁人总会开心大笑,只有我们自己两个不当它一回事,因为我们自己早已默认了这样的角色变换。
在我小学四年级妹妹三年级的时候,我们的父母离异了。我跟了妈妈,妹妹则和爸爸一起生活。那时的我们预测不到将来,也无力做些什么,有的只是内心对分离的恐慌和夜夜认真的约定和嘱咐,还有我们不尽的泪水。
走的那一天,妹妹把我们共有的多半衣物都装进了我的袋子,还有我们仅有的一双旅游鞋,没有破洞的几双袜子和她那朵一直都舍不得戴的绢花。我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妹妹力所能及地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留给我,却不知道也为她留下些什么。我被妈妈强行抱上车,老远还看见妹妹在弥漫着重重烟尘的乡村公路上边追边喊。也许我不能怪罪父母什么,但是当年我们姐妹俩那撕声裂肺的哭喊声难道就不能让他们改变些什么吗?
我极不适应不在妹妹身边的日子,就用我的沉默来表达对她的思念。
妹妹仅仅小学毕业,父亲就不让她继续上学,他说他再也没有能力来让她再读书了。那天几乎所有的亲戚都来为妹妹劝说父亲,甚至决定大家一起来承担妹妹的学费,而只要父亲提供生活费,也没能使父亲改变他最初的决定。我在一旁无助地流着泪,妹妹倒显得很平静,一声不吭地坐在灶坑前,机械地拨弄着炉灰。直到她出门口送我,才搂着我的脖子抽泣得几乎晕厥。
妹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早餐店当小工。这期间我没有去看过她,不是不想,而是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这样的残酷!半个月后她揣着她所得的140元工资,把我带到了百货大楼,说终于可以给我买那双我看了千百遍的红皮鞋了。我的泪夺眶而出,妹妹你就看不见自己那被洗碗水浸泡得红肿的双手?就想不起自己身上这身早就应该替换的旧袄?半个月的起早贪黑怎么就能给我买这样奢侈的东西?我无论如何也没有要,但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天,由妹妹给我带来的阳光一直温暖我到今天。
后来我到外地继续求学,妹妹跟着表姐进了铅笔厂。我们之间保持着密切的书信联系,偶尔妹妹也会给我打个电话。此时的妹妹俨然就是我的姐姐。总是提醒我要吃饱穿暧,要注意休息,要好好学习。还时不时地找各种借口奖励我,给我寄钱寄物,让我改善生活。时间一久,我倒心安理得起来了,将自己浸在妹妹给我带来的幸福中,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现在过得好吗?
今年过年,我很早就到妹妹那,妹妹很高兴,给我烧了一大桌的菜。我提议喝点儿酒,哪知从未喝过酒的她,两杯下肚就醉得不行,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我感谢那些酒,因为只在那晚,我才第一次知道妹妹这些年的生活和她藏在心中的苦,我听她诉说着工作上所受的挫折,病痛带来的折磨,经济上的拮据,心理上的自卑,对知识学习的渴望还有回家后屋子空荡荡的孤单,听她一遍又一遍地哭诉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对她好,我紧紧地抱着妹妹那单薄的身子,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巴掌,我怎配为人姐呀!
又是这样宁静的夜晚,此时妹妹一定还劳作在杂吵的车间里。我多希望时间能够回到从前,让妹妹再一次躺在我的左侧深深入睡……
瘸妈妈的三袋米
◎文/王恒绩
儿子疑惑地往后看,只见熊师傅扶着母亲正一步一步往台上挪。
儿子刚上小学时,父亲去世了。娘儿俩相互搀扶着,用一抔黄土轻轻送走了父亲。
母亲没改嫁,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儿子。那时村里没通电,儿子每晚在油灯下书声朗朗、写写画画,母亲拿着针线,轻轻、细细地将母爱密密缝进儿子的衣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一张张奖状覆盖了两面斑驳陆离的土墙时,儿子也像春天的翠竹,噌噌地往上长。望着已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儿子,母亲眼角的皱纹充满了笑意。
当满山的树木泛出秋意时,儿子考上了县重点一中。母亲却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干不了农活儿,有时连饭都吃不饱。那时的一中,学生每月都得带30斤米交给食堂。儿子知道母亲拿不出,便说:“娘,我要退学,帮你干农活。”母亲摸着儿子的头,疼爱地说:“你有这份心,娘打心眼儿里高兴,但书是非读不可。放心,娘生你,就有法子养你。你先到学校报名,我随后就送米去。”儿子固执地说不,母亲说快去,儿子还是说不,母亲挥起粗糙的巴掌,结实地甩在儿子脸上,这是16岁的儿子第一次挨打……
儿子终于上学去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母亲在默默沉思。
没多久,县一中的大食堂迎来了姗姗来迟的母亲,她一瘸一拐地挪进门,气喘吁吁地从肩上卸下一袋米。负责掌秤登记的熊师傅打开袋口,抓起一把米看了看,眉头就锁紧了,说,“你们这些做家长的,总喜欢占点小便宜。你看看,这里有早稻、中稻、晚稻,还有细米,简直把我们食堂当杂米桶了。”这位母亲臊红了脸,连说对不起。熊师傅见状,没再说什么,收了。母亲又掏出一个小布包,说:“大师傅,这是5元钱,我儿子这个月的生活费,麻烦您转交给他。”熊师傅接过去,摇了摇,里面的硬币丁丁当当。他开玩笑说:“怎么,你在街上卖茶叶蛋?”母亲的脸又红了,支吾着道个谢,一瘸一拐地走了。
又一个月初,这位母亲背着一袋米走进食堂。熊师傅照例开袋看米,眉头又锁紧,还是杂色米。他想,是不是上次没给这位母亲交待清楚,便一字一顿地对她说:“不管什么米,我们都收。但品种要分开,千万不能混在一起,否则没法煮,煮出的饭也是夹生的。下次还这样,我就不收了。”母亲有些惶恐地请求道:“大师傅,我家的米都是这样的,怎么办?”熊师傅哭笑不得,反问道:“你家一亩田能种出百样米?真好笑。”遭此抢白,母亲不敢吱声,熊师傅也不再理她。
第三个月初,母亲又来了,肩上驮着一袋米,她望着熊师傅,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熊师傅一看米,勃然大怒,用几乎失去理智的语气,对着她呵斥:“哎,我说你这个做妈的,怎么这么顽固不化呀?咋还是杂色米呢?你呀,今天是怎么背来的,还是怎么背回去!”
母亲似乎早有预料,双膝一弯,跪在熊师傅面前,两行热泪顺着凹陷无神的眼眶涌出:“大师傅,我跟您实说了吧,这米是我讨……讨饭得来的啊!”熊师傅大吃一惊,眼睛瞪得溜圆,半晌说不出话。
母亲坐在地上,挽起裤腿,露出一双僵硬变形的腿,肿大成梭形……母亲抹了一把泪,说:“我得了晚期风湿病,连走路都困难,更甭说种田了。儿子懂事,要退学帮我,被我一巴掌打到了学校……”
她又向熊师傅解释,她一直瞒着乡亲,更怕儿子知道伤了他的自尊心。每天天蒙蒙亮,她就揣着空米袋,拄着棍子悄悄到十多里外的村子去讨饭,然后挨到天黑掌灯后才偷偷摸进村。她将讨来的米聚在一起,月初送到学校……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熊师傅早已潸然泪下。他扶起母亲,说:“好妈妈啊,我马上去告诉校长,要学校给你家捐款。”母亲慌不迭地摇着手。说:“别、别,如果儿子知道娘讨饭供他上学,就毁了他的自尊心。影响他读书可不好。大师傅的好意我领了,求你为我保密,切记切记!”
母亲走了,一瘸一拐。
校长最终知道了这件事,不动声色,以特困生的名义减免了儿子三年的学费与生活费。三年后,儿子以627分的成绩考进了清华大学。欢送毕业生那天,县一中锣鼓喧天,校长特意将母亲的儿子请上主席台,此生纳闷儿:考了高分的同学有好几个,为什么单单请我上台呢?更令人奇怪的是,台上还堆着三只鼓囊囊的蛇皮袋。此时,熊师傅上台讲了母亲讨米供儿上学的故事,台下鸦雀无声。校长指着三只蛇皮袋,情绪激昂地说:“这就是故事中的母亲讨得的三袋米,这是世上用金钱买不到的粮食。下面有请这位伟大的母亲上台”
儿子疑惑地往后看,只见熊师傅扶着母亲正一步一步往台上挪。我们不知儿子那一刻在想什么,相信给他的那份震动绝不亚于惊涛骇浪。于是,人间最温暖的一幕亲情上演了,母子俩对视着,母亲的目光暖暖的、柔柔的,一绺儿有些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搭在额前,儿子猛扑上前,搂住她,号啕大哭:“娘啊,我的娘啊……”
多年过去了,母亲的故事还在传说。
山里的大哥
◎文/高泽林
每当我端起饭碗,吃着香甜的饭菜,我就觉得我是在吃你的汗、你的血、你的青春、你的生命!
我的大哥,那大山里的大哥啊!命运捉弄了你,他把你早一个多小时送到这个世界,使你成了我的大哥,也给你的肩膀加上了沉重的担子和责任。
自从出生以来,强壮的你和瘦弱的我就被命运之神放在了一个不平衡的天平两端。为了天平的平衡,大哥,你付出了太多!
公平的母亲总是让我吃饱了,吃够了乳汁,才有你的一份,吮吸着母亲干瘪的乳房,你饿得哇哇大哭。在襁褓中,你是在控诉命运的捉弄,还是在控诉母亲的“不公”?
时光过去了几年,你依然强壮,我依然瘦弱。为了天平的平衡,你始终穿着爸爸的破衣裤改的衣服,我却能偶尔穿上两件新衣服;你啃着干硬的老玉米,我却可以喝上两碗大米粥;你自觉地夹着碗里的青菜,我满足地嚼着父母夹给我的肉片……
大人们开玩笑说,是你在娘肚子里就抢吃了我应吃的那一份,所以你长得强壮,我长得瘦弱。你听了愧疚地望着我,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大哥,还记得吗,我们哥俩惟一相同的地方,是每次考试试卷上的那个鲜红的“100”!老师把左手放在你的头上,把右手放在我的头上,称赞着我们时,我觉得你并不欠我什么呀!那个时候,我觉得天平是多么的平衡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渴望见到你了,大哥!瘦弱的我读“住校”,强壮的你读“跑校”。每天早晨,我煮熟了土豆块,就望着你到来的那条山路。你来了,大哥!你带着一身的汗水,从十几里山路外的家里来了!你带来了一碗鲜黄瓜!多么可口的鲜黄瓜呀!用它就着土豆块吃,多么爽口!望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你满足地笑了。
可是我哪里知道大哥你的艰辛!每天天没亮,你就起床,做好了一家人的早饭,把牛羊赶到山上后,你才背起书包和弟弟的菜碗,跟小伙伴们一起上路。你在路上跑啊跑,跑到伙伴们的前面,拿出家庭作业,在路边的岩石上、土坎上、木桩上写你的家庭作业。伙伴们赶上了你,你又发疯似的跑啊跑,跑到前面,再做你的家庭作业。就这样,你在路途上和伙伴们一起走完十多里山路,也就做完了你的“家庭作业”!可尽管如此,每次考试你依然和我一样得那红红的“100”分!
小学毕业时,大哥的考试成绩让我大吃一惊!毕业考试的成绩,决定着一个人能不能升初中呀,大哥!你为什么每科只考了10多分?我因为那红红的“100”分而名列榜首,而大哥却名落孙山!我问你为什么考得那么糟,你闷着头不说一句话。我问得你不耐烦了,你才说:“是呀,怎么就做不对呢?”不过这样也好。你知道吗,我们家里只能有一个人读初中。是呀,多病的父母和贫穷的家庭只允许一个人读初中,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呢?几年以后,当我偶尔从你的破衣箱里看到那几张毕业考试试卷时,你知道我的心情吗,大哥!那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试卷,上面用铅笔工工整整地写着标准的正确答案。我多想掏出一支红笔,在上面写上红红的“100”分!可是我没有那么做,因为这样做已经毫无意义!我能做的,只是让泪水哗哗地流淌,小溪般地沾湿我的衣襟,并在心里想:我要好好地报答你,大哥!
就这样,我和大哥走上了不同的生活道路。我上了初中、高中,考上了大学,似乎走进了人间的天堂。用山民们的话说,我是穷山沟的乌鸦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大哥呢,扛着犁耙走进了贫瘠的土地,用你强壮的肩膀扛起了一家人的生活。一家几口人的饭食,爸爸妈妈吃药的钱,我和妹妹读书的钱,都在你的身上啊,大哥!
抬着每人肩上100多斤的木头走一天山路,你可以得到1元2角工钱,大哥!背着100多斤的河沙像牛马一样走一天山路,你可以挣到2元钱,大哥!可我和妹妹每个人一期的学费就是几十元,我上学的车费也是几十元,大哥!
每当我端起饭碗,吃着香甜的饭菜,我就觉得我是在吃你的汗、你的血、你的青春、你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