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慌乱中听见了我的名字，像是终于获得解救，慌忙地寻找声音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却发现周围的人实在太多，而自己在人群中几乎寸步难行，我只有停止努力，无措地站在原地，希望母亲能够发现我，她来的时候，觉得整个人好像从溺水的境遇终于解脱出来一样，终于嗓子又恢复了正常，扑进她怀里大哭起来。
至今仍记得那个下午让我晕眩的阳光，和阳光下内心的惊恐哀伤。
难受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不顾是半夜，往家里打了电话。
母亲声音里竟然没有一丝的睡意，已经不是小孩了，但是听到她问怎么了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地呜咽，像小时候受了莫大的委屈。
她压低了嗓音低低地唤我，指挥我找了药，倒了水，然后让我赶快上床。
忽然一个晚上孤独痛苦的情绪得到了抚慰，好像回到孩童的时代，摔倒了，在她怀里呜呜地哭。
像是在同一枝条上并生的花，在另一个自己那里寻求安慰，在一个和我有着相同灵魂的怀抱里，感受毫无芥蒂的亲近，漫长的时光里，并肩而立，天上浮云，白衣苍狗，就算她不在了，还是能感到背后的温暖视线，所有的哀伤恐惧都不再有存在的理由。
我不知道未来通向哪里，我看不到无限宽广的远方，但我知道，有一个人，会永远在风中伫立凝望，为我点燃那盏归来的灯。
好想给您暖暖背
◎文/周静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还做您的女儿，我一定给您暖背，让您幸福，我一定做到！这是咱们来生的约定啊！
妈，一直以来我都很想给您写封信，只是没有勇气。不过，现在好了，我终于拿起了笔。
妈，我觉得做您的女儿真好！就像歌中唱的“做您的儿女，我还没有做够”。如果真的有来生，我希望还做您的女儿。
记得小时候，每当我一觉醒来，枕边总是放着您为我嗑好的一大把瓜子仁。那时候我只知道瓜子仁很香，到了今天我才明白那是幸福的味道。小学的每一次期末考试，您都一边烧火一边为我削铅笔，灶堂里的火映红了您的脸，我觉得您可真美。用了您削的铅笔，我每次都考班里的第一名。于是，我笃信只要考试用您削的铅笔，我一定能考好，就这样我“迷信”到六年级。尽管那时候我自己削的铅笔已比您削得好看好用，我也明白成绩与铅笔无关，只是我依然喜欢您那“魔力”铅笔。记得上初中时，我一感冒就咳嗽，尤其到了夜里，一咳就停不下来，根本没法睡觉。您总把我叫到您的被窝，用双手给我暖后背，渐渐地，我咳嗽轻了，睡着了，梦很甜。现在，我想告诉您一个小秘密。其实，有时我咳得没那么严重，可是我很想跟您睡在一起，就使劲儿地咳，每次我的小阴谋都能得逞。有几次，您都因为给我暖后背，自己没盖好被子，也感冒了。我笑着说“妈，等您岁数大了，我也给您暖背”。上高中了，第一次离开家，很想家，就偷偷地趴在被窝里哭。每次回家都是我最高兴的事，因为家乡的星星比城里的亮，比城里的多；因为家乡天很蓝；最主要的因为家中有您。我喜欢站在街口拉长音一声接一声地喊“妈——”，我喜欢看见您坐在马路边等我，我喜欢和您叽里呱啦地说起没完，我喜欢骑车载着您上街。您既把我当孩子深爱着，又一直尊重我自己的选择，再加上岁月和家庭让您越发消瘦；爸爸身体不好，我总有一种与您相依为命的感觉。上高中的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希望早日能为您撑起一片无雨的天空——女儿小小的心，可装了一个大大的愿望呢！
现在，和您说说我目前的学习生活吧！这学期课程有些多，不过我还是忙里偷闲做了份家教。您放心吧，我会处理好学习和工作之间的关系的。妈，我现在可以挣钱养活自己了，可以自立了，您高兴吗？
还有一件事，很想跟您说说：大伯对我一直很好，这您是知道的。这个与我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人，只因为曾经许下的一个诺言，“你好好学习，如果需要我帮助，一直到大学毕业我都会为你交学费！”就这样，大伯对我的照顾从初中直到今天。寒假时，我在外面打工，直到腊月二十九才回家。我想用自己挣的钱给大伯买件保暖内衣，但又不知道他穿多大号，就打电话问他。“静，你不用给大伯买什么，只要你来看看大伯就行。大伯只要看见你就高兴！”当时，我微笑着流出了眼泪。想想每次我去大伯家的时候，大伯就像孩子似的“哈哈”地笑。有时候，我好久没去了，大伯就生气，装着不理我。大伯是一个很内敛的人，每次我跟他一起上街碰见生人，别人问“这是你闺女？”大伯笑笑说，“不是，是我侄女！”九年来，大伯一直待我如同亲生女儿，而不仅仅把我当成一个需要资助的孩子。
律师张阿姨，您认识吗？因为我同学的姥姥和她说了一下咱家的事，她毫不犹豫地为咱家打起了官司，一打就是三年。阿姨没拿过咱家一分钱，她义无反顾地坚持着。过年的时候，我给阿姨打电话，阿姨上来就问家里每个人都怎么样，说她那有几件毛衣从没穿过，等她有时间送过来给妹妹穿。
还有，学校的老师、同学对我也很好，您这回可以放心了吧？因为有您，因为有这些好心、可爱的人，我很快乐。
妈，我说了自己这么多，您呢？您过得还好吗？穿得暖吗？妇科病又发作了吗？咱们分开1600天了，1600天啊！女儿每天都很挂念您。2003年8月9日，这个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日子，您走了！在那个绚烂的炎热夏天，我只感到了寒冷，从未有过的寒冷！我听到心碎的声音，我知道心疼到滴血的感觉。我在人群中哭着喊着“我要我妈，我要我妈妈——”妈，您那时候听见没有？我撕心裂肺地哭喊，可是没有回答。您知道的，第二天我就要开学了，就得离开家去城里上学。我做好了饭菜等您，我知道干了一天的活，您一定很累，一定吃不下饭，我还特意为您做了汤……可是……我的世界一下子塌了，您走了，连我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就撇下了我、妹妹和爸爸走了，我哭啊哭，直到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我恨那场车祸，我恨生命的脆弱，我甚至恨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如果您原来不那么爱我，疼我，宠我，我一定不会如此伤心。您走了，我的翅膀断了，我的天空下雨了，很大很大。回家的时候不再有人接，张开嘴巴想喊“妈”时，已无力无声，没有人再回答我了。我害怕，我惘然，我从没想过没有您的日子我该怎样过。三天后，叔叔找我谈话，“静，你该回学校了，该高三了，你妈希望你能考上大学！”然后使劲儿地在我背上拍了拍。我知道叔是想告诉我，我必须坚强地站起来，为了您——我深爱的妈妈，为了有病的爸爸，为了年幼的妹妹，我是他们的依靠。于是，我听话地回到了学校。而后，考上了大学。妈，您该感到欣慰吧！
后来，有一天，我忽然想明白了：您对我那么好，那么爱我，疼我，只是希望我快乐地长大，所以我努力地找回了丢失了很久的微笑，我不想让您担心。我知道应该微笑地面对生活！我喜欢看天空，总觉得您在那个世界里会偶尔拉开云做的窗帘望着我们，我想让您看见我微笑的脸。看天空的时候，总觉得和您在一起，我不再孤单。妈，如果真的可以拉开云朵，您一定要时常看看我们啊！因为女儿真的很想念你！只是有件事，女儿很愧疚，我曾经答应您要给您暖背，要让您过上幸福的日子，女儿做不到了。妈，我想告诉您，做了您17年的女儿，贪婪地享受了您17年的爱，我已满足！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还做您的女儿，我一定给您暖背，让您幸福，我一定做到！这是咱们来生的约定啊！
零碎的絮语
◎文/何弦
看着妈妈好好生活；只想我们一起保持健康，一起快乐，一起幸福……
寒假回家重又见到妈妈的那一刻，高兴得湿了眼眶。多少的想念，多少的压抑，都随着那悄然滑落的泪一同消逝……
三十多个日子，天天粘在一起，如同之前的19年。
可是，提到感动，竟一时不知该写下些什么。我能道出的，只有细涓流水般淌过的日子以及那些日子里的点点滴滴。
这日，和妈妈聊起了小时的那些日子。
我笑着道：“呵，回想一下，小的时候，我差不多三五天就挨一顿打呢，”
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是啊。回想起来，真是没少打你，宝贝儿，你知道其实我们也不想那样的，只是……”
我知道，我怎会不知道？！
小时的我不算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吧，脾气很倔。虽然出了门永远乖巧听话，虽然在幼儿园在学校永远安静而不失活泼，成绩优异，几乎从未被老师骂过。但，事实上，回到家，常常和大人们争论、顶嘴。于是，每每将本来小小的事儿闹到无限大；于是，每每将爸妈逼到动手的“绝境”，无路可退；于是，每每将爸爸气得青筋暴起，将妈妈伤得泪流不止……
每一次，“大闹天宫”后都赌咒发誓说再也不这样。可是，下一次，依旧如此。总是觉得自己很委屈，却不曾想过爸妈的感受，不曾体会过他们那一次次从高处落到谷底的心情。
“弦儿，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总是劝自己说：她只是还小，大了以后便会好的，会变得和在学校的那个她也一样好！呵呵，要谢谢你，没让我失望。总觉得突然一天起，你就长大了，懂事儿了，脾气性情改变了很多。”
妈说这些的时候，一直笑着。我却觉得辛酸。为什么我曾经是那样的一个孩子？为什么我让他们生了那么多的气，流了那么多的泪？为什么我让最爱自己的人失望了那么多次？
人说孩子过了三岁就开始懂事了。我非如此吧。也许，我的懂事是在13岁之后。当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小了，该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已留下了许许多多的后悔和遗憾。
“妈，说实话，你有没有对我绝望的时刻，在某一个短短的瞬间？”
“没，从来也没。在最生气最伤心的时候，也依然觉得你是最好的孩子。真的。”
心，突然变得异常温暖。
这就是母爱。付出全部，不求回报。哪怕被气，被伤得遍体鳞伤，却不曾放弃爱，不曾失去希望……
大概是因为母亲是教师的缘故，家里的气氛永远都是很轻松、很民主的。
我和妈的关系，更像朋友，以至给彼此起许多奇奇怪怪的名字，以至常常打打闹闹，“没有正经”，以至常有人奇怪在学校的我为什么每两天就要和妈妈通电话，每次还能讲半个多小时……
无话不谈，包括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
这一夜，聊天中说起了一个我曾喜欢过很多年的男生。于是，想起来了很久以前的自己和他，想起了很多已逝的时光。
“那个时候你有没有很为我担心？”我忽地问了个再弱智不过的问题。
“没，”妈狡黠地笑。
其实，我知道，她有，当然有，不管我们在一起时或是分开后，都有太多的事儿要她担心，担心影响了学习，担心我不知道保护自己，担心我的心情变得很糟……
记得那时，每日饭后，和妈在黄河边散步、聊天。记得那时，妈总是讲自己的故事给我听，有她和爸的相识、相爱，亦有年少时的追逐与拒绝。记得那时，妈常常讲些看来听来的青春之事……
“你那个时候讲很多人的很多事儿给我，是想要我想清楚，是想安慰我的吧？”
“呵。我只希望你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长大。”
又一夜，妈轻描淡写地问：“现在是否有喜欢的人，哈？”
“呵呵，不知道。反正总体上说每每都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喜欢我的人我不喜欢……”
“宝贝儿，别着急。总会遇到合适的，没必要自己跟自己较劲。明白？”
我喜欢这样轻松的谈话，没有负担，没有顾忌。不用担心说出的话引来她的不解；不用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是她所不能接受的，不用担心……
再一夜，说起自己对某人感觉的奇怪变化。
“妈，你每日听我讲这些，应该会觉得很烦吧？”
“怎么会。我喜欢听你讲这些故事。一来觉得你总是信任我，很欣慰；二来可以回想起自己的青春岁月，无限感慨。小傻瓜，我们永远是分享彼此心事的最亲近的人！”
是了吧，没有秘密没有距离的我和妈妈。
多好，有这样一个亲人朋友！
某夜。和妈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用手轻轻抚过了她腹上那道深深的疤。
顿时。想哭。
那道疤，永远地烙在我的心上。一碰。便硬生生地疼。
妈妈看上去很健康：面色红润，体态丰满。
可是，有多少人知道那冰冷的手术刀曾四次切在了她的腹部？有多少人知道她受过的那些苦？
十年，从1996年到2005年的十年间，妈妈因这样那样的问题动了四次不小的手术。
每一次，都很成功，也恢复得很好。
但，每一次，都带来那么多的伤和痛，身上的，更是心上的。每一次，都让她那样受罪：术前的担心害怕，术时的麻药和手术刀，术后的疼痛，伤了的元气……
那四刀，每一刀都似割在了我的心上。
一想起来，就感到后悔，就觉得自责。
为什么小时的我不更乖一些，为什么在家的我不更勤快一些，为什么我和爸爸不多做一些家务……
总觉得要是妈妈的工作、生活再轻松一些，就不会有这样多的痛苦。总觉得那伤痕是妈妈献给这个家的“军功章”，这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中，妈是那最最坚实的底座……
妈感觉到了我手的温度。轻轻地道：“弦儿，我突然想起了那年手术前一个月，当我半夜独自坐在客厅时，你走过来。劝我别想太多，要我别害怕。陪我哭，陪我说话……我当时就想有这样的女儿真是幸福！”
我的泪于是飞速地涌了出来。
我哪里配得起母亲这样的夸奖？
摸着那伤疤，听着这样的话，愧疚而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