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岱
历时三年多的辛勤工作,陈乐博士的这部《现代性的文学叙事》终于顺利完成并将与读者见面。在这众声喧哗的消费时代,一部书的诞生早已如同那些相对过剩的商品那样,失去了往日的分量。但对于那些有心的读者而言,能与真正的好书相遇却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在我看来,眼前这部关于韩少功文学叙事的研究便属此类好书,它无论对于文学界内的学术同行还是对于普通的人文读者,都有其切实的意义。这当然不仅因为作为研究客体的作家韩少功在当代中国小说家中一直占据着一个重要位置,更要归功于研究主体所体现出来的扎实的知识水平和卓越的人文见识。
如果可以一言而概括的话,我以为陈乐这部着述的最大特色是较好地实现了从文本分析走向文化阐释的转换。熟悉中国人文研究状况的人们都清楚,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的文学研究追随西方文学批评的轨迹,经历了一个由偏重于微观的文本细读到侧重于深度的文化批评的发展和演变。虽然不可否认取得了相当一批很有意义的研究成果,但不少研究存在着或者就事论事见木不见林,或者满足于坐而论道的姿态进行不着边际的高论等弊端。
能够驻足于历史语境来很好地解决既重视个案批评,又注意社会文化传统对作家作品的影响,让陈乐的这次关于韩少功的批评,从诸多相关研究中脱颖而出。
受“理论主义文论”的影响,当代中国文坛的不少着述常常在未实际进行研究之前已先有结论,最终让自己的研究成为某种理论的一次论证报告。这样的文字除了充当学术泡沫外别无价值,这样的着作只是作者对理论时尚的一种献媚。如何从这种已成“行规”的研究风气中突围,进行一次人文学术的寻根之旅,这需要智慧和勇气。而从眼前这部韩少功论的字里行间,我看到了作者在努力地尝试作出这样的思想探索。这提醒我们,时至今日显然已不能继续陶醉于曾经有过的所谓“批评的时代”;而有必要认真地思考这样的问题:
一种优秀的文学批评究竟应该具备怎样的文化品格?
诚然,学者们的立场尽可以见智见仁,有一点似乎无可置疑:真正的文学批评应该能够“让作品存在”,而并非喧宾夺主地让作品淹没于其滔滔不绝的批评话语,以一种先入为主的立场使作品面目全非。给予研究对象以尽可能的尊重,这是陈乐这部韩少功论的一个突出优点。由此,我们看到了在作家和评论家之间展开的一场名副其实的对话;也由于这个缘故,研究者得出的种种结论,无论是赞扬还是批评或者质疑,都远离自以为是的味道和党同伐异的立场,而显得从容不迫合乎情理。作者的观点即使对一些未必赞同的读者,也能够引起严肃的辨析与认真的思考。而这原本正是一种优秀的文学研究所应具有的特点。
这部着述的另一大优点是行文本色而内容饱满。通读全书,我们不仅能对作家韩少功的整个文学创作历程以及其作品的艺术特色与思想内涵,有清晰、准确、深入的认识;而且还能由此及彼地对20世纪以来当代中国的思想文化追求,有一个相当透切的理解。尤其是对一些身处当代中国思想文化前沿的知识分子的精神状况,本书提供了一种独特的审视。在某种意义上,这显然也正是这部以“现代性的文学叙事”为题的着述的重心所在。身处文化多元化的时代,美学研究的多元化格局早已形成。但无论如何,就像真正的杰作总是不乏崇尚真善美的普世价值,通过文本研究而进入人文思想的领域,这对于以“诗学”的名义展开的批评理论永远具有一种诱惑。
陈乐能取得这些成就事出有因。若干年前,她便以一篇论述余华小说创作特色的文章,获得了浙江大学现当代文学专业优秀硕士论文的荣誉。之后她到南洋理工大学,在国立教育学院继续深造,又将关于韩少功文学叙事的思考推向深处。聪慧和敬业使她以前是一位让导师们欣赏的学生,我相信这份素质今后同样也能帮助她在学术研究领域里乘风破浪奋勇前进。时间流逝之快让人感叹,曾经的阳光女孩正在成长为一位优秀的人文学者。但这也带来了欣慰。我愿意为这种变化而喝彩,真诚地祝愿造福人世的人文事业后继有人。
2007年11月9日
于杭州求是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