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红颜笑:汉宫有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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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六年后。婴缬姑娘,是凌霄灯船乃至整个秦淮河岸所有姑娘中,唯一一个卖艺不卖身且不施粉黛的女子。

她的头发,是紫色的,很顺很直,用白纺纱巾稍微束拢,打上一个蝴蝶结。

她的眼眸,带一点点朱红色,却明亮婉转如秋波,只要是男人见了,就再也挪不开眼睛。她的烈火一样的唇,那种血红,像是可以燃烧世界的一切。她不喜欢穿鞋,总是光着脚。她最为得意的是,她脚踝的淡绿色的胎记,被修饰作一片绿叶,旁边用朱红画着一朵小花。她习惯穿素白的衣裳,一挥手,便是群袂飞扬。

从前,婴缬很少出现在大家的视线,船上的姑娘也曾揣测过,婴缬是不是长得难看。其实婴缬也想走出房门看看,无奈与秦妈妈有着约定:婴缬许以不出门、不下船,秦妈妈许以宽裕的房间、充足的食物、简单的衣物、以及不卖身的权利。

较之其他姑娘更有不同的是,婴缬的待客场所是独立且宽裕的,简直可以说是私人拥有。客人要是翻了婴缬的牌子,不仅得花上大把银子讨好秦妈妈,还得看婴缬的心情好不好,才能有幸欣赏婴缬的技艺。

最绝的是,客人和婴缬之间,隔着一层帘子,彼此只能看见对方隐约的相貌。纵是如此,婴缬的名字还是那么响亮。

原因在于,婴缬不仅歌唱得绝妙,就算隔着帘子,还是遮掩不住她动人的芳华。婴缬对于普通的客人,大多只是抱着琵琶,如泣如诉的唱着小调。也不知为何,今晚弹着五弦古琴,唱啊唱,眼角竟然流出一滴泪,湿了琴弦。是因为帘子外面坐着一位叫作北月的男子么?北月同婴缬的相识,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天婴缬的第一次登台,恰是凌霄灯船的十年船庆。婴缬坐在帘后自弹自唱,歌声动人。许多客人几乎忘了鼓掌,那时候,沉浸其中的人太多了。

唯独北月听完后,缓缓站起来,唇齿起合:“琴心何在?”婴缬坐在帘子后面,看不清北月的容貌,却被北月的一句话哽住了喉,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努力,不能叫这人看扁了去。“琴心何在”这四个字,更婴缬一夜成名,从此名声大噪。

北月是谁?提起他来,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汉朝四大家族之一,秦淮云家的嫡系长孙。云家世代为商,根系错杂,云北月乃是嫡系长孙,自小晓琴艺通琴心。不喜经商,执迷乐律。云老太爷思前想后,手把手培养侄儿云北生,将云家的所有生意交给侄子打理。

北月的相貌,貌比潘安,无人能及,男生女相,惊为天人。琴艺方面,古今一绝,一般人无福得享。这也难怪,云北月只公开弹奏过两次琴。一次,是当今圣上登基。一次,是家父的生辰。

话说,自从北月与婴缬相识,此后每过一个月,北月就来听听婴缬的歌曲,稍作点评。从此,婴缬技艺一日千里。

这夜,北月像往常一样如期而至。

婴缬的歌喉婉转,似是莺啼: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

那感觉如此神秘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

而你并不露痕迹

虽然不言不语

叫人难忘记

那是你的眼神

明亮又美丽

啊有情天地

我满心欢喜”

婴缬唱完了,淡淡问道:“北月,怎么样?”

她不叫他云公子或者云世子,他呢,叫她丫头。他比她年长,这一年,丫头十七岁,北月二十七岁。从来没有正面见过彼此,却引为知己。

今夜的北月极为反常,他并没有回答婴缬。而是缓缓起身,白色的长衫飘扬,似乎沾染了无尽的愁绪。整个房间,充斥着诡异。

无人作声。

北月将手里那杯佳酿一股脑倾泻在地上。婴缬听着淌酒的声音,有些吃惊,她看着帘外模糊的一切,不明所以。北月留下凝重的背影,夺门而出。婴缬急忙冲出珠帘,终究慢了一步。他听懂了她的琴音,她明白了他的拒绝。懵懂的美好的痴绝的,瞬间枯萎死去。

房间里只剩侍候婴缬的一个丫头,是新来的,十三四岁的模样,叫二丫。二丫不懂,为什么云爷每次来,都会高兴而来欢欣而去,而这次,偏偏,走得这样急?二丫听说,北月和婴缬姑娘从来没有见过面。而婴缬也从不好奇过北月长什么样子,甚至不曾向别人打听。二丫更觉得奇怪是,为什么今晚婴缬姑娘会突然冲出帘子。

婴缬笑了笑,那天香国色的一抹艳丽,让二丫失了神。二丫对于婴缬的美貌还是没有免疫力,这是很让二丫难为情的事情。

婴缬走近二丫,她握住二丫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二丫,这是什么?”

二丫有些茫然的望着婴缬。

“这是我的心,我的心。”婴缬有些落寞的说道。

二丫还是不明白,毕竟,她的年纪不大。

婴缬并不勉强这孩子,她望向窗外,抬起头,便是星河满天。在她的记忆里,从灯船开始,从秦妈妈开始,从北月开始。前生往事,丢入尘埃。她想,是不是,这一生,真的不再踏上陆地?

婴缬回了房间。

刚推开门,便看见秦妈妈坐在里头等她。她不觉得突然,毕竟,秦妈妈待她极好,来她房里坐坐,是常有的事。

“婴缬?你今日,为何哭了?”秦妈妈面前摆着一盘鲜嫩的荔枝,她正优雅的剥着。

“哦,秦妈妈。婴缬总是在想,我到底是谁,想着想着,就落泪了。”

“婴缬,你若是真的这么想知道,秦妈妈倒是有个法子。”

“秦妈妈?”婴缬有些激动,站起来。

“婴缬,你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婴缬点点头,于是,秦妈妈讲起六年前,给烟云讲过的故事,那个,在东海之巅找贝壳的、寻找记忆的疯老婆子。婴缬听完之后,呵呵的笑了起来。婴缬说:“秦妈妈又编故事哄我!”

秦妈妈一点婴缬的脑门,说:“鬼灵精,就属你最调皮。”

“秦妈妈,我还不知道您么?您是这个世上,最会哄人的了。我要睡觉了,您要不要同我睡?很久没抱着您一块儿睡了。”婴缬调皮的笑了笑,挽住秦妈妈的手臂。

“才不和你一起睡呢,回回都被你抢了被子去,还会被你踢下床。自从见了你,才知道,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秦妈妈打趣的说道。

“秦妈妈,您怎么总是把我当做妖孽啊,呵呵?”婴缬摆摆头,“婴缬好伤心哦!”

“那是,饶是来这儿的人,但凡见了你,不像丢了魂儿的?婴缬,你就是妖孽,比狐狸精还摄人心魄的妖孽。”

“秦妈妈,怎就不说我是仙子?”

“好吧,仙女婴缬,做个好梦。”

“那么秦美人,你也做个好梦。”

“破孩子,嘴贫的很!”这孩子虽是嘴贫,她却爱听这话,秦妈妈心想,出门的时候,摔了个跟头。爬起来,哎,自作孽,不可活!其实,秦妈妈每次听到婴缬喊“秦美人”,必定会栽跟头!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熹微的日光照进船里,若是往常,灯船里的姑娘,几乎日上三竿才会醒,除了早睡早起,起来练习琴技的婴缬。

然而今天却反常的厉害,不知怎么回事,外面竟然闹哄哄的。婴缬睁开眼睛,伸个懒腰。出什么事情了么?不然这些姑娘是绝不会大清早吵吵闹闹的。婴缬从床上下来,披上一件衣服。推开门,婴缬看见一个叫依莲的姑娘。依莲同婴缬平日没什么交集,大眼睛很迷人,穿了件鹅黄色的衣服,站在门口,满脸惊恐,似同见了鬼魅。许多姑娘围在隔壁的房间,聚在在一旁议论纷纷,指手画脚。

婴缬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隔壁住着的姑娘,叫做依蝶,平日里待婴缬极好,几乎当做妹妹来疼爱。

“依莲,怎么了?”婴缬疑惑的问道,只见依莲不说话,嘴唇发白,伸出颤抖的食指恐惧的往旁边的屋里指了指。

“依蝶姐姐……”婴缬这才看到,一股纠结的气流涌入她的心房。天,为什么,你?婴缬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为什么?眼前,依蝶姐姐苍白无力的容颜,白绫飞舞,青丝散乱……婴缬回过头,看着身后惊恐各异的姑娘们。一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依蝶姐姐是如此开朗、心地善良的人,绝对不是自尽。不!婴缬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冷静,冷静!她缓缓转过头,观察身后乱成一团的姑娘。

“婴缬,我昨晚看见依心和依蝶,两个人争吵了好久,你说,是不是……”大眼睛的依莲欲言又止。

“你什么意思?”说话的,自然是依心。她听见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对着依莲横目,“依莲,你一天不嚼舌头,心里便不舒坦,是吧?”

“哼,我是说实话!六年前,烟云姐走了,你满心欢心以为自己能挂上头牌,还不是被依蝶姐姐占尽了风头去。这几年,与依蝶交好的婴缬姑娘更是红得不得了。你一定是嫉妒,才……”依莲也是个口齿伶俐的主儿。

“你的意思,是我杀了她?我是疯了才会这样做!船上谁不知道,我和依蝶的交情最好!”依心气呼呼的说,她的额头,暴露出隐隐绰绰的青筋。

“那你就证明啊,不是你做的!”依莲阴阳怪气的说道,手里摆弄发丝。

依心纵然不是善类,依莲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每次吵起来,就会鸡飞狗跳。

“看这状况,摆明了是自杀,我要证明什么!”依心怒气冲天,好你个依莲啊,是想撕破脸么。

“依心,照我看,依莲说的不无道理,恐怕……依蝶姐姐不是自杀!”婴缬跨过门槛,走进依蝶姐姐的房间。

“你凭啥这么说?”依心气急败坏,跟着婴缬走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