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愣了愣,猛然反应过来。此番本就是对方摆下的鸿门宴,哪里是什么商讨大会?
不过,颜君玉能够通过风雨楼的手来广发英雄帖,足以见得势力非同一般。玉颜白菊本就是罕见之物,起死回生、长生不死的神药,如果有人得到了,巴不得别人不知道,哪里会这般广邀天下豪杰,前来观赏?
除非,对方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自己解决不掉,不得不找人前来做替死鬼。如此看来,众人心中倒是有了些底,目光忍不住再次汇集到那株看起来纯白美丽却剧毒无比的植物身上。
只是,他们仍旧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靠近过这毒花,也没有发现任何有毒的迹象,所有饭菜都已经用银针试探过了,如何还会中毒?况且,那颜君玉与他们一道坐在这大厅之内,若是在空气中放毒,她岂不一并中毒了?
这般想来,却是弄不明白,颜君玉何事下的毒,究竟是什么毒,才会如此诡异,一收到阳光照射,顿时如烈火灼烧一般。最后浑身上下却不见伤痕,只是出现黑色淤青一样的疤痕,七窍流血而亡。
从进入这三里楼,看到那玉颜白菊开始,一切事情,都变得诡异起来,众人不得不开始提醒吊胆。但,却似乎有一种防不胜防的感觉。
“莫姑娘,你怎么知道这饭菜中有毒的?”残月扫了众人一眼,默不吭声,凑到莫涟辞身边,带几分眉飞色舞地询问道,“难道姑娘是神医?”
莫涟辞蹙了蹙眉,本不愿搭理他,却又对他的身份十分疑惑,便开口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好啊,什么交易?”残月顿时来了精神,一双黑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难道,姑娘要以身相许?”
“咳咳。”莫涟辞皱眉,“我若告诉公子,公子便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如何?”
“这还不简单?一言为定!”不想,残月却是好不思考,满口答应。
他如此爽快,倒是让莫涟辞有些奇怪了。之前自己问他,他去而不肯开口说,此番这么干脆,莫不是想要随便弄个身份再来糊弄自己?可之前他已用“残月”这个名字糊弄过一次了,如此愚蠢的招数,怕是不会再用第二次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莫涟辞却是伸出右手,要与他击掌为盟。
“好!”残月毫不犹豫,果断伸手与她击掌。右手刚刚抽回来的瞬间,脸颊上却是忍不住泛起一丝丝潮红,心中若有千万只小猴子在蹦跶似的,跳起来没完没了,忍不住偷偷瞟对面的莫涟辞,生怕她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
这莫姑娘,不仅看起来漂亮,皮肤好,性格还爽朗耿介,直言不讳。刚刚那一掌,碰到她的手,突然让残月心中波澜阵阵,痒得不行,想要抑制住身上的那股躁动,却是一发而不可收,怎么都控制不住了。
“公子可还记得,刚刚那位颜君玉姑娘出来之前,空中穿过一抹异香?”莫涟辞自是没有在意他的那点儿变化,开口解释道。
“嗯。”残月点头,心中想到的,却是她之前那手绢帮自己捂住口鼻的模样,心头好不容易稍微消停下来的小猴子,又开始不停地蹦跶起来。
“此香名为迷仙吟,本来不是什么毒药。”莫涟辞蹙了蹙眉,眼神有些凝重,“可是,那姑娘在使用的时候,朝里面加入了一味杜杞,使得原本只会让人浑身酸软,喉咙干燥的迷药,变作了毒药。”
“可,那颜姑娘,不是也闻到了吗?”残月不解。
“因为她没有吃桌上的任何食物,也没有碰触过周围桌子上的纸巾绢帕。”莫涟辞依旧淡然,幽幽道,“只用那迷仙吟,是不会触发毒性的。迷仙吟只能算是半味毒药,若不被触发,对人体本无大碍。”
“桌子上的食物和纸巾绢帕?”残月微微变了脸色,难怪刚刚她对晓风说,桌上的食物有毒。只是,刚刚众人都用银针试探过了,分明是无毒的,莫涟辞如何能确定?
莫涟辞似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继续道:“引发迷仙吟的毒素,并不需要毒药,而是需要桂花香。这桌上放着桂花糕,绢帕纸巾乃至盘碟筷子,都用桂花掺水浸泡过,所以会有一种淡淡的桂花香。不过这香味并不浓烈,一般人是闻不出来的。”
“原来如此。”残月恍然大悟,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想不到,对方心思,如此缜密。莫姑娘果然冰雪聪明,见识广博,晚生佩服!”
“我不过自幼跟随义父学习过一些医术,最基本的一些用毒用药,比常人要了解些罢了。”莫涟辞淡淡说了句,不禁想起当年在弈仙楼,莫涟尹用迷仙吟对付慕雅阳的情景。
离家也有一段时间了,她却一直没敢跟莫家联系,也没有打听过家中如今的情况。现在她孤身跑到北方来,想必义父定是非常生气。为了叶裴风的事情,他们父女的关系闹得十分僵,就连姝娘想要从中调解,都毫无效果。
也不知道姝娘他们,如今情况怎样了?
想到此处,莫涟辞的心不禁微微一抽,有些担忧。
或许,自己是太任性了。义父盛怒,必定有他的理由,只是不肯说罢了。自己这般偷偷逃跑出来,只怕想要再回去,却是难了。
“唉!”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面露几分忧伤之色。
残月一见,却是又怜又喜。莫涟辞平素很少有任何表情,喜怒哀乐从不在人前流露。是以,连她愁苦皱眉都很少见,更别说笑了。如今乍见她这般忧伤,残月不禁心动。怜的是,她如此忧愁,必定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喜的是,她终于肯在自己面前表露情绪了,也算是终于将自己当做朋友了吧。
“莫姑娘,可是有什么伤心为难之事?”他轻轻开口安慰道,“不如,说出来与晚生听听,或许,晚生有法子帮你。多一个人,毕竟多一份力量,多一份智慧嘛。”
“无妨。”莫涟辞摆了摆手,忽而抬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公子,可否告知你的真实身份了?”
“只要莫姑娘肯将晚生当做朋友,没有什么不可的。”残月倒是大方,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莫涟辞看了他一眼,接过玉佩,手感极好,温润亲和,玉体通身莹白如雪,一看便是上等好玉。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图案,仔细看去,却是只四爪的蟒。她心中微惊,又看了残月一眼,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嘘!”残月左右看看,确定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的颜君玉身上后,赶紧将那玉佩收了起来,“我这次是背着父王偷偷跑出来的,姑娘你可千万别声张。”
莫涟辞不语。
“莫姑娘,咱们还是朋友吧?你不会因为这个,就不搭理我了吧?”听不到回答,残月连连叹气,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喃喃道,“早知如此,我宁愿不做君子,也不告诉你了!”
莫涟辞拧眉。
“莫姑娘,别这样吓唬我。”残月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另一只手招呼晓风,“快帮我想办法啊!”
晓风立刻凑过来,在他耳边道:“公子,你都告诉她了,咱们是不是不用演戏了?”
“说重点!”残月挣扎,瞪了他一眼,“想办法!”
“公子,咱两要是再不回归正常轨道,我就快要崩溃了。到时候,别说称兄道弟,只怕连主仆都分不清了,假戏真做那可就惨了,所以还是不要演了吧?”晓风却是固执道,心想要是不趁此机会将自家公子拿下,只怕以后再无翻身之日了。
莫涟辞看着对面的主仆二人,抽了抽嘴角。
“糟了,莫姑娘生气了!”残月心急。
晓风眨了眨眼:“对,她分明就是对你我在她面前演戏的事情感到愤怒。所以公子,咱还是别演了吧?”
残月扶额,满脸绝望,对着莫涟辞做最后的挣扎:“莫姑娘,倘若你真的心意已决,我也一定不会勉强。只是,只是日后姑娘要多多保重,晚生,晚生与姑娘有缘无分,自谈命薄,只能求来世在与姑娘再续前缘了!”
“无妨。”他话音刚落,莫涟辞嘴里终于蹦出两个不疼不痒的字来,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听到这样的回答,残月顿时大喜,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恨不能抱着晓风喜极而泣,大哭一场。
这厢正欣喜连连,中堂那边却是传来阵阵刺耳的惨叫声。
玉颜白菊的面前,不知怎的,又死了一个人,是个中年男子,手中握着柄银色宝剑。
残月这才收拢心神,仔细望过去。却见颜君玉站在玉颜白菊五步之遥外,面露不满。
“你们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有办法?”她突然大怒道,“要是今日想不出办法来,便都跟他一样,就算是死,也要把玉颜白菊摘下来!”
她指着地上刚刚死去的执剑男子,眉头拧成一团,似乎真的生气了。事情的发展,偏离了她预想的轨道。
想不到,从风雨楼那里得到的名单,用风雨楼的手发出去的英雄帖,请来的,竟然是这些没用的东西!可惜,北辰山和江南慕家,居然一个人都没来赴约,果真是连风雨楼的面子都不给。
不过,倘若这两家来了,反倒是让她三里楼看轻了。可惜,颜君玉万万没想到,这里坐着上千人,居然没有一个有法子将那玉颜白菊摘下来。
她之前已经打听过了,世间有一柄宝剑,能快速将玉颜白菊削断,但却对那柄宝剑一无所知。派人前去风雨楼买消息,却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她只得出此下策。不惜花费重金,从风雨楼买了慧海大师的命,捏造出一封慧海大师临终前留下的密信,广发玉颜白菊的消息。又通过风雨楼的手,四处散发英雄帖。
做了这么多,等了足足一年,在慧海圆寂的事情被压下去之后,方才敢动手。却不想,这些人尽是没用的,让她如何不生气?
台下众人,却是神色各异。有的面露疑惑,有的担忧害怕,有的干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吃酒喝肉,对玉颜白菊置之不理。反正都没有办法,若是死活都出不去,注定要死在这三路楼内,好歹也吃饱了,省得做个饿死鬼不是?
晓风大约也看头了那种人的心思,于是坐在座位上,准备喝酒。只是,手刚刚要去碰那酒壶,陡然想起莫涟辞的话,心惊胆战地望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咽了咽口水,将手收了回来,乖乖坐着不动。
“老夫似曾听闻过此事。”
良久,众人之中,突然有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站了起来,两鬓斑白,满脸皱纹,拄着根木拐杖,看起来还有点世外高人的味道。他慢慢走上前几步,瞅了那玉颜白菊一眼,方才对颜君玉拱了拱手。
“这位前辈当是灵隐门的高人吧?”颜君玉立刻换上笑容,眉眼弯曲,甚是好看,“听说灵隐门与少林寺,历来有诸多瓜葛,历时百年而纠缠不清。少林寺的慧海大师,曾经亲眼目睹过玉颜白菊,又对此花颇有研究。想来当是有所记录,可惜少林寺却对此从不提及,怕是想独吞了这消息。”
她说着,扫了一眼旁边角落里少林寺来的那几个年轻和尚。自始至终,他们都在那里打坐,既不说话,也不睁眼,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事不关己。
“灵隐门向来隐秘,也不愿参与世俗争斗。前辈此番站出来说话,莫不是看不惯那少林寺总是以多欺少,以强凌弱?”颜君玉挑剔着词语组织好句子,款款而道。
江湖上谁人不知,灵隐门的弟子曾经因为偷盗藏经阁的武学秘籍被抓而与少林寺结下梁子。灵隐门本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大派,加上少林寺处处镇压,两派之间恩怨几十年,却是有越积越深的趋势,根本无法化解。
“颜姑娘,若是老夫说出解决之法,你可会如约放了在座的众人?”老者却并不愿与她多说少林寺的事情,开门见山地问道。
颜君玉浅笑点头:“当然,决不食言。”
“那好。”老者得到她的回答,心中也稍微放心,方才开口接着道,“据说,很多年前,铸剑大师欧冶子曾经得到过一块极北之地的玄铁,甚是喜欢。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寻遍九州,集齐多种材料混制冶炼,最后方才将那玄铁锻造为一把长剑。”
老者顿了顿,接着道:“这极北之地常年寒冷冻人,冰雪覆盖,几乎无人涉足。那玄铁,更是世间罕见的铸剑材料。此长剑,百毒不侵,且构造特别。比起一般的剑,却是要长上几分。不过,只有在催动内力猛出剑招的情况下,它才会伸出更长的那一截。”
“哦?”颜君玉挑眉,来了兴致,“如此说来,此剑岂不是子母剑?按照前辈的意思,只要能找到这极北之地的玄铁打造的长剑,便能将那玉颜白菊削断采摘了?”
“正是。”老者点头,“不过,此剑早在多年前便下落不明,老夫并不知道它如今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