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和手肘传来的疼痛证明,张嘉琳确实不是实体,但她这一撞也没有把张嘉琳撞飞,只是穿身而过。小夏也不向后看,一边大叫救命一边爬下来,绕过货架就跑。但她立即发现,她叫得多么大声也没用,周围的人根本看不到她存在,仿佛她是透明的一样,可她明明听到外界的嘈杂声音,为什么其他人看不到她、听不到她呢?
不知从哪里伸出一根木棒,把小夏再一次绊倒。她还没起身,就有两条小腿出现在她面前,两只穿着小红皮鞋的脚抬起一只,恶狠狠向她的头上踏来。
她连忙向回缩,才一转身,张嘉琳就又出现在她背后,再换方向,还是一样,好像有无数个张嘉琳把她包围了一样。她这才明白,她的护身符对这种法力强大的妖童作用不大,只能保护她不被袭击身体上的重要部位而已,但饶是如此,张嘉琳还是抓伤了她的皮肤!
“嘎吱……”一声轻响在小夏的耳边响起,近得就在她的身侧。她骇然四顾,发现自己就跌坐在童装部的几箱未开封的服装箱中间,声音就是从箱子后面传来,而张嘉琳就站在她的对面,阴魂不散地盯着她!
“阿——姨。”箱子的缝隙间传来一声呼唤,声音僵直,不似人声。
一颗头慢慢地从箱子后面探了出来,面目如画,唇红齿白,可是却笑容呆滞,皮肤发亮,竟然是一个儿童的木头模特。他一边叫着小夏,一边从箱子后面走了出来,因为膝盖不能弯曲,姿势极其怪异。
小夏胡乱穿上衣服,想躲到箱子后面去,但突然感觉双手手腕一紧,瞬时被冰凉僵硬的东西抓得紧紧的,低头一看,竟然是两个小木头模特。它们是一男一女,身上穿着商场里展示的服装,上面还带着品牌和价格标签,一左一右拉着小夏,机械地转动脖子,抬头看她,发出“卡巴卡巴”的响声,好像是给钟表上弦一样!
“我——们——走——吧!”他们齐声说。
“要去哪?!”小夏奋力挣扎,想摆脱那两个小木头的钳制,可她根本办不到,就这么被硬拉着向一道看起来像逃生梯的门走去,张嘉琳倒退着引路,眼睛中白惨惨的光一直盯在小夏身上。
“我不去,放开我!”她记得商场里的木头模特都很轻,有时候她不小心撞一下都会倒,为什么这两个这么沉重?她的双手快要生生被扯断了,可还是不能从那五指不分的木头手中挣脱开!
眼看着离那道门越来越近了,她叫得声嘶力竭,还踢翻了几个货架上的东西,意图引起他人的注意,但她绝望地发现,这些都是徒劳的,虽然她身在热闹的商场中,却好像在孤岛上一样无援!
到了门边上,她一脚蹬住门框,死也不肯离开,看张嘉琳恼火地望着她,竟然有些胜利的喜悦。
“逛商场要小心我们!”腿上一麻,一只手又抚上了她的大腿,同时像蛇一样凉的话在她身侧响起。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展示西装的木头男模。这让小夏双腿一软,再也无法支持,直接被一股大力推到了那扇门中。
黑暗,无边的黑暗!她不知道那门的后面通向哪里,只觉得黑得不同寻常,那两个小木头人也还拉着她的手,两侧却传递给她极强的压迫感,感觉是走进了一条铺着木地板的长走廊,而且一直向下。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因为万里说她有幽闭恐惧症的倾向,所以对封闭窄小的环境特别敏感。
“邦——邦——邦……”木头脚踩在木板上的声音就在她两侧响起,前方有两盏寒气袭人的小白灯飘飘忽忽地前进着,正是张嘉琳的眼睛。那她自己的脚步声呢?为什么听不到她的脚步声?是张嘉琳搞怪,还是她的魂魄离体?
一瞬间,她非常后悔。她不该去买东西的,明知道现在是危急时刻,那两个攻击性如此之强的妖童不会只守不攻,为什么还是粗心大意了呢?
“你不去买东西,我也会想其他办法抓住你的。”她脑海里突然挤进了这么一句话。小夏一惊,才明白自己莫名其妙地忽然想买东西是受了蛊惑。想来,万里的病人也不是无缘无故要自杀的,一切是为了把万里从她身边调开。毕竟万里是神鬼不侵的体质,想迷惑他可没那么容易!
娇脆的童音阴森地笑了起来!小夏明白她听得懂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一定是猜对了,所以她才如此得意。
“有什么就冲我来,不要用这种卑鄙的方法去给阮瞻设陷阱!”她以为自己又被当成了饵来引诱阮瞻上勾,气坏了,冲那两盏小白灯大叫。她只是想爱他,想给他温暖,想把他从他黑暗的内心世界里拉出来而已,从来不想成为他的负担,甚至是他的弱点,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利用她呢?她宁愿死,也不愿意拖累他!她要试着自己解决问题!她一定有办法!
“阮瞻是个什么东西?我根本不放在眼里!”那个声音又进入小夏的脑海,“我要的是你!”
这小妖童要的是她?!为什么?
“还有包大同!”
原来他们两个才是目标!
一转身,一瓶红酒被碰到了地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溅了一地的血色液体。阮瞻皱了皱眉头,不明白心里这种不安是从何处而来。
“老板,我来打扫。”刘铁乖巧地走过来。
阮瞻点了点头,闪身到一边,挥手间又摔碎了一个酒杯,不过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只是默默走到楼梯口,坐了下去。
一定是出事了!他想着,感觉心中野草丛生,并渐渐浸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的每个毛孔都紧缩起来。
一般而言,能让他又那么强烈的感应的,应该是他最亲近的人——万里、小夏、或许还有包大同,甚至——他的父亲。
这个世界对他是冷漠的,所以他也冷漠地对待这个世界,可是在他的生命里,温暖他的东西也始终存在,虽然很微弱,可为了这些温暖,他可以对抗一切。所以,尽管他那么不喜欢介入灵异事件,也一件件介入了,并且当发现有妖灵祸害世人时,他这样冷漠的人竟然忍不住想要出手!
是那些温暖改变了他吧?何况小夏已经慢慢地融化了他内心的坚冰!他明白,现在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这些最宝贵的东西!
可是,是什么让他感到心慌意乱?一个小时前,他突然心有所感,但这一次的感觉很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两面夹攻他的心房,让他一时之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不知道要跟踪哪一方面的信息,不知道正遭遇危险的是谁?!
因为强烈的感情,他和小夏之间本来有着清晰的心灵感应,可是为了让她忘记在洪清镇中发生的事,他强行消去她的记忆,这不仅让她的身体脆弱很多,就连他们之间的感应也模糊了起来。他以为时间可以改变这一切,可现在他自己才知道,他有多么后悔,假如因此使小夏受到伤害,他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电话打过了,万里的不通,小夏的也不通!这让他觉得有些什么事正悄悄地在进行,可他却无从知晓,更是无所适从。
一旁的包大同看到阮瞻这副模样,非常意外。在他看来,阮瞻这个人无论外表如何变化,内心永远是冷漠淡然,举止也永远是从容不迫的,即使遇到很大的危险,也未见过他慌乱,现在是什么难事能够这样影响他呢?
他今天在楼上休息了一天,晚上酒吧营业了才下来。因为他知道阮瞻虽然没有自损,但为了救他,还是伤到了内息和元神,所以下楼来帮忙照顾酒吧的生意。可是他呆在这儿半天了,见阮瞻一直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既不说话也不抬头,仿佛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
“阿瞻!回魂回魂!”他技巧地暂停了和几个酒客的闲聊,来到阮瞻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阮瞻没有反应。
包大同大奇,才想继续叫他,阮瞻突然坐直了身子,接着站起来,快步走到吧台去。原来是有电话打进来,可是酒吧里还响着悠扬的音乐,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电话铃响,阮瞻离电话最远,但却听到了,显然他表面上虽然呆呆的,但心里一定警醒万分。包大同看着阮瞻,只见他认真地听着,然后说了几句什么,似乎有些疑惑,接着就又回到楼梯口来。
“什么事?”包大同正经地问。
“溪头店的村民打电话来。”
“什么?”阮瞻的声音很低,包大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离开溪头店时给了村长一笔钱,还告诉他会找法师来帮他们全村做法,给他们驱邪避凶。我留下电话号码,让他们发现什么特殊情况就找人去镇上打电话给我。”
“你真谨慎,这样不错,谁知道那对妖孽还有什么新花招?”阮瞻做事这么滴水不漏,让包大同着实佩服了一下下,“现在有什么消息?好的还是坏的?”
阮瞻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只说前几天他们那里下暴雨,因为溪头店总是旱,所以这一场雨让大家都高兴坏了,特别是孩子们。其中有几个孩子不听家长劝,淋着雨跑到山脚下去玩,结果发现了一具尸体被暴雨从山冲下来。”
“这事报警就得了,告诉你干什么?”包大同耸耸肩。
“村里人迷信,前几年又出了那么多事,他们怕两件事是相关的。”阮瞻烦躁地抚了抚额头,“而且这位死者是穿道士服的。”
“啊?这个问题就复杂了!”包大同讶然道,对这个情况相当意外。
“我得去看看。”阮瞻说,看了看手表,“但是这边的事我放心不下。小夏早就应该下班了,可是到现在连个人影也没有——电话打不通,单位的电话又没人接。万里这家伙,手机也打不通!”
“说不定两人私奔了。”包大同开了句玩笑,但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不然你先盯着这里,我出去找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