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下意识地,他算计得极准,血木剑刚好可以越过父亲的头顶,拦住他的去路,而他在这么短的距离内运用了小范围的时空扭曲术,一下迫到父亲的身后。血木剑在空中时就感应到了下方的大恶,在阮父的头顶红光暴涨,就算阮父生前死后都能力强大,也不禁缩低了身子,躲避开红光的光晕,但此时阮瞻也到了。“你走,它们给我!”阮瞻执拗地第三次说出同样的话。
阮父一回头,就见阮瞻的风刃也已挥出,只是控制着没让风刃回击,这一回合,儿子竟然占了老子的上风。阮父一点也没有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了微笑,好像在教自己的儿子学习术法一样。阮瞻只觉得心里和眼窝里都是一热,下面的招式没有使出来,只呆站着。
“你啊,个性还是没变,将来你的逢三之难,可怎么办?”阮父说着,这一刻,阮瞻竟然在父亲眼中看到了爱怜的神色。那神色只有在他小时候,那个父亲施展夜风环的夜晚才见过。他无语,但就在此刻,一直如破布一样吊垂着的男妖童突然蹿出了阮父之手。
这一下变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阮瞻把全部心思全集中在了父亲身上,阮父又何尝不是全身心地注意着儿子,所以两大高手竟然让一个受创严重的残魂脱离了控制。乍逢变故,阮瞻第一个想到的是小夏,于是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挡到她身前。阮父则一手把女妖童固定在黑楼的残墙上,让它像画一样贴在上面,另一手画了一个波浪形的符咒,抓向了半空中的男妖童。男妖童逃跑的地方是黑楼的楼顶,不知道它为什么会选择了那个方向,大家就只见到一条细细的黑气向楼顶猛蹿,阮父的无形符咒抓到他时,他已经趴在了楼顶上。
“下来。”阮父一声断喝。伴随着他的声音,男妖童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掉落下来!然而,蹿上去的是一个黑影,掉落下来的却是两个。第二个黑影相当巨大,速度也快,带着呼呼的风声从天而降,在这种天色中,当大家看清那是一块楼沿上的巨大水泥块时,已经无力阻止它的掉落!那水泥块不是做自由落体运动,而是在空中拐了个角度,有目的地砸向某处。生存的本能令每个人都下意识地躲避,阮瞻则紧紧护住小夏,但那水泥块却不是袭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伴随着男妖童恶毒而又稚气的笑,砸向了静静躺在废墟中的小童的肉身!
原来!原来男妖童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原来它不是要逃生,而是要在离开前毁掉最后一件东西,它没有享受过的幸福,别人休想得到!假如小童的肉身毁坏,那么就算他的先天魂魄还保留着,现在也没办法再重新活回来!这一幕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凉!
“小童!”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就在在场的四人和一魂完全惊呆的时候,一个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乱石后蹿了出来,扑倒在小童身边,同时有另一条黑影也如影随形地跳了出来,挥着双手拼命向小童的方向推去!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水泥块太巨大了,加之从楼顶跌落的速度,那力量简直是摧毁性的。而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阮瞻本能地要保护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小夏,阮父则还在施法,等阮氏父子都反应过来,只来得及以各自的灵力推了那巨石一把,却无法阻止它砸到那个女人身上!
嘭!水泥块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四周尘土飞扬,各人眼前都是迷茫一片。待尘埃落定,众人看到小童的肉身安然地躺在一边,巨大的水泥块下,只有一双女人的断脚露在外面,身体已经完全被砸在了底下,一条模模糊糊,好像随时会散的黑影飘在水泥块旁边。
“吕妍!”黑影悲伤地叫,正是张子新。
“哈哈,妈妈,你不是一直思念你的老公吗?这下,我让你们团聚了,我这个儿子孝顺吧!”男妖童已经和女妖童一样贴到了黑楼的外墙上,却还在欣赏自己制造的惨剧。阮父虽然脸色不变,但眼神中却满是愤怒,伸指一弹。立即,一道金光从他手指激出,把男妖童的黑影劈成两半,任它痛苦地扭动,却叫不出声来。之后,他伸出另一手比划了一个复杂的符咒往回一拉,水泥下就有一条黑影钻了出来。小夏浑身发冷,不自觉地靠在阮瞻的身上,感觉他的身体充满了无力感,显然对这个结局也非常无奈。
“我死了吗?”吕妍的魂魄飘到张子新的身边,因为是新死,面目也非常模糊。她看看丈夫,又回头看看那块巨石,最后看到了安然的小童,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还好,小童没事。”
“可是你……”张子新没有说下去。
吕妍明白丈夫的意思,但是没说话,只呜咽了一声,飘到小童的身边,爱怜地抚着孩子的脸孔,“他最近身体似乎好了些,明天是要看医生的,不能间断。你看他,真的会好起来的。”她细细地抚摩小童的全身,可是手掌总是会穿过孩子的身体,可她不死心,一再重复着这个动作,似乎多做几次就能感觉到一样,“小童最乖了,你要好好睡觉,不要怕,妈妈会陪你的。”说着,她再度试图把孩子抱起来,可是她根本做不到,只是徒劳地捞着。一点一点的水滴落到了地上,那不是她的泪,是天空终于落下了雨。
“吕妍!”张子新凑近了些,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吕妍似乎没有注意到丈夫,只转过身,看看离她最近的包大同,“包法师,麻烦你把小童抱起来好吗?他身子弱,不能躺在地上,你看,还有那么多石块,硌着疼!”包大同在一边看得心里酸涩,长叹了一声,走过去抱起小童对吕妍说:“我和你说过,乖乖呆在酒吧里,不要乱跑。”
“对不起,包法师。”吕妍虽然回答着包大同,眼睛却看着小童,“不过我不后悔来这里,否则就救不了他了。”她说着又去抚孩子的头,可是包大同身上带着符咒。她一抚之下碰到了包大同的手臂,立即被符咒上的黄光弹出很远,落在万里脚边。万里想去扶她,可是却让阮瞻拦住了。万里天生神鬼不侵,多少凶灵都靠近不了他,吕妍受不住他的接触。
“现在——怎么办?”包大同抱着孩子,感觉着吕妍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可是以目前这种情况,阮瞻和万里也有些不知所措。
“是我的错。”阮瞻的父亲摇了摇头,声音中又是歉疚又是痛悔,“万里说得对,果然慈悲多祸害!”
“别这样说,伯父,您也是想让它们在万劫不复之前,给它们最后一个机会。”万里不忍看阮父的自责,劝解着。可是,对于吕妍一家的惨况,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所以在说了一句后,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可惜我想给它们机会,却害了别人。”阮父长叹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很多年前,他做错过一件事,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今天他又错了一次,看样子还是无法挽回。总以为,自己可以控制的,可有的时候,老天总是给予人类最无法承受的意外。想到这里,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看着这个从出生起就注定要背负很多沉痛的孩子,见他坚强和镇定地站在那里,静默着,左手有意无意把那个姓岳的女孩子护在身边,知道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变,遇到难解之事,总是习惯于逼迫自己。真是倔强的孩子啊,可这是何苦?但,这不也是他最想要儿子所拥有的品质吗?他诈死十几年了,虽然很想念这个唯一的儿子,这个他一直亏欠的、很想宠爱着,却不得不狠心对待的儿子,但是却一直忍耐着不去看他,辟谷修炼于地下。只是后来这孩子不出所料地发现了他诈死的秘密,他才再度入世,想偷偷看一眼儿子就离开,去办自己必须完成的那件事,可惜却因为自身无法控制的原因而被迫放弃肉身,泄露了他们是亲生父子的真相。本来他很矛盾,曾经想让这个秘密永远也不要被发现!
事已至此,他决定见儿子一面,反正无论如何,将来还是要面对。但在见面之前,他想看看他是如何摆平这件事的。他知道,阿瞻的自我封印已经解开,也知道他的道术精进了许多,毕竟自己的师父司马南都死在了阿瞻的手下,对这一点,他又心痛又骄傲。而在这件事上,他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不仅勇猛,还很有智谋,对整个行动的计划几乎是算无遗策。儿子这样厉害,对他而言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阿瞻把每一步都考虑到了,包括吕妍和张子新夫妇在内。在进行这场布局良好的决斗前,他利用万里的关系,找了几个相关部门的政府公务人员,以吕妍的店有问题为由,在当天下午调开了她,在确定没有被妖童盯梢后,把她安排在了酒吧,让她和那个在包大同的盒子里聚魂休养的丈夫见面,叮嘱她们不要出去。只是阿瞻、包大同和万里这三个孩子都没有做过父母,不明白父母对子女的爱是多么不顾一切,这无关理智和选择,只是一种强烈的本能,所以才有了吕妍和张子新偷偷跑来这一幕。可是,这是天意吗?假如她们不来,那个从出生就被剥夺了一切权利的孩子就再没有机会重来了!这是他的错!为什么他总是希望那些可怕的灵魂应该再有一次机会?在这一点上,他突然很钦佩自己那个在战斗时冷酷得没有一丝怜悯的儿子!一抬眼,见自己的儿子动了动,轻轻挣脱开岳小夏的倚靠,提着血木剑来到黑楼的外墙边,一指男妖童,“不该给你个痛快的,可惜我要帮吕小姐积一点阴德,所以,给你一秒钟,再看看那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一家人!”这个时候,面对着血木剑上刺目的红光,任男妖童再强横也不禁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