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来的心,这下就真的是被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沉甸甸的再也起不来,她知道,全完了,不会再有机会了。可是,她不甘心!
“老爷,我本是卑贱之人,料想也难成气候,不如准了我,将机会让给别人吧,”紫来默默地跪下:“大娘真心赎我,请老爷开个价……”
袁妈妈偷偷地瞥了太守一眼,太守面上平静无异。
婆婆也赶紧跪下,说:“老爷您尽管开个价吧,若我们能受,也是您积了大德了。”
太守终于看了王爷一眼,沉思着,没有回答。
“无价。”一片沉默中,王爷开了口:“多少都不能赎。”折扇一扬,轻摆几个回合,下了逐客令:“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谁都莫要再提!”
婆婆无奈地望了紫来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起身走了。
“王爷竟是把善卿姑娘这样好的师傅偏心留给了你,真是万幸呢,”袁妈妈拖起紫来,使了个眼色道:“阿来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份啊,多少人羡慕啊,来,赶快谢谢王爷……”
紫来站着,不响,也不动。
“哎呀,又蠢又笨,还没见过世面,这就傻了?!”袁妈妈埋怨道:“真是开发不了……以后就要难为善卿姑娘了……”
紫来默然地听着,漠然无言。
王爷站起了身,徐徐地走过来,手一摆,袁妈妈知趣地退下。他与紫来平肩站着,略一侧身,望着她,悠然而叵测地一笑,竟仿佛是在说,想逃么?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紫来惶然间,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直觉,又是她心底深处那异常灵敏的直觉在告诉她,面前这个面目可憎的王爷,是在故意为难自己,似乎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目标明确地冲向自己!为什么?难道他认识我么?跟我有仇?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蓦地想到,现在的自己,就象笼子里的小白鼠,在被他强大的势力所玩弄。而她,费劲全力,难以摆脱。
这就是所谓的命么?上天因为她的不肯屈服,一定要创造一切条件逼她就范?!
紫来默然地一昂头。不!我就不信命!
她愤然地斜眼过去,在发丝的遮盖下,恨恨地剜着这个毁了她如意算盘的王爷,在心里诅咒着他!
目光所到,电光石火,那王爷,正诡异莫测地望着她嬉笑。四目相碰之下,她此刻的目光,充满了憎恶和桀骜,而他,面色微微有些诧然,须臾又是如常,只呵呵一笑,翩然而去。
紫来呆呆地站在原地,花灵穿着藕白色的裙子晃了过来,绕紫来一圈,轻轻笑道:“你以为,赎身那么容易?!”
紫来并不理她,依旧沉浸在懊恼和不甘心之中。
花灵吃吃地媚笑着,低声道:“也许,我想当花魁,这辈子都当不上,可是你呢,不当却是不行的……”
花魁?!幸灾乐祸的家伙!紫来愤愤地斜一眼过去,却看见花灵的脸上,有着不同往日的认真和悲悯:“你该要认命的……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有些东西,就象烙印,一经打上,就永远都磨灭不了了……”
紫来蠕动了嘴唇,刚要说话,就听见袁妈妈在叫:“阿来,到我房间来。”
袁妈妈刚座,紫来就手脚麻利地替她斟上了茶。袁妈妈端起茶,定定地望着紫来,说:“你也坐。”
紫来迟疑了一下,坐下。
“我知道你想赎身,”袁妈妈漠然道:“这楼里的每一个姑娘,都想赎身……”
“你心里想什么,其实我都知道,”袁妈妈说:“该帮的,我都尽力了……可惜,命就是命……”她沉吟着,说:“你还是安心跟着善卿姑娘,好好学吧,倘若她肯帮你……”
袁妈妈没有再往下说,但是紫来马上就明白了。袁妈妈是在暗示自己,在自己从良的事情上,善卿是说得上话的。从种种迹象来看,那个该死的王爷,的确对善卿很是体贴。目前紫来能想到的,之所以把自己这么个差劲的丫头指给善卿做徒弟,就是王爷不想善卿离开,故意不露声色地设了个局,可是善卿呢,却是看见了自己的脸,觉得有当花魁的潜质,因此也不露痕迹地接了下来。这两个人,谁比谁更高明,此时此刻,还分不出胜负。
如果善卿肯开口换徒弟,王爷是一定会答应的,当初选的时候,王爷不是还说,要善卿考虑清楚,还可以换么?!现在的问题是,善卿看到了自己的脸,她如果下定决心要用自己当上花魁来换取自由之身,那么,她岂会肯去跟王爷开口说要换下自己呢?
紫来一想到这里,愁肠百结。
为什么,我要长得这样呢?丑一点多好啊……
“阿来,”袁妈妈见她闷头不语,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当花魁?”
紫来吃了一惊,讪笑道:“我呀,哪有那个资本……”
“你有,”袁妈妈慢吞吞地说:“只是你不愿意而已。”
啊?!紫来一下梗住,袁妈妈看似什么都不经心,可是,只这一句话,却分明让她感觉到,袁妈妈其实,什么都知道。
“我其实,从来都没有认真看过你的脸,但看你的身姿,手长腿长,你该是有资本跳舞的,腰细软,或者你偷偷练过……阿来,做妈妈的,眼睛都很毒,别以为自己能掩饰过去。”袁妈妈端起茶杯,用杯盖捋开茶叶,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想做官妓……可是这楼里,又谁想呢?”她叹了口气,幽声道:“善卿接下你,总是有原因的,她看到你的脸,那一瞬间的表情,我都看见了……所以,不用再亲自看你的脸了……”
“要想脱离苦海,就不要让王爷,看见你的脸……或者,将来能留在王府,那也是不错的归宿。”袁妈妈猛一下打住,突然就拐了个话题:“榈月走的事情,你是知情的,对吧?”
紫来又是一惊,不做声了。一开口,说不定就要漏嘴,还不如,来个抵死不开口,反正死活不认。
可是袁妈妈点穿,却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只说:“走就走了吧,能跑得掉,也是她的福气,开始找得紧,后来不就都会慢慢疲了……”说到这里,却没来由地叹口气:“却不知太守为何这般重视,非差了严爷亲自找……”
严申春?!紫来立马想到,什么太守的意思,分明就是严申春舍不得榈月,他一边替榈月开脱罪责,一边,却在撅地三尺地寻找。紫来知道,他不把榈月找回来,绝不会甘心,她始终记得,那夜凌宵河畔,他说过的话“你是我手心里的痣,我永远,都不会放你走,我要把你,始终都握在手心里……”
紫来猛地打了个寒噤。纵使榈月回来不会受罚,可是却依然要继续那样痛苦和绝望的生活,这样自私的爱,令人无限恐惧啊。想到这里,她不禁暗暗地祈祷,榈月姐,你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让他找到!
“一年之后,蓝溪儿就该是花魁了,你母亲的心愿也实现了,”袁妈妈低声道:“阿来,你会怎么样呢?还是依然不肯认命,认为自己能改变一切?!”
紫来默默地低下头去,不说话。她还能说什么呢?袁妈妈已经什么都了然于心。
“去吧,把东西收拾好了,安心去善卿那学着,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袁妈妈幽声道:“我其实,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达成自己的心愿……”
默默地转过身出来,紫来一路好生惆怅。听袁妈妈一席话,竟是这样的宽和,她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袁妈妈今天这些话的真心,还是要把它当作是袁妈妈对未来的铺垫,毕竟,她还是有可能成为花魁的,袁妈妈要一反常态,留下这样的伏笔,也不是没有可能。怎么说,袁妈妈也是个精明能干的鸨母,她能掌控醉春楼十年,能力不容小觑。
紫来有一点疑虑,为的,还是榈月的那句话“你若真心求她,她会帮你……”如果榈月说的不假,那就是紫来做错了,她应该在选花魁之前,就向袁妈妈要求赎身的。而且,刚才一番话,似乎验证了什么,紫来隐隐地觉得,自己有过机会的,可惜,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错过了。
这一错过,似乎就离目标更远了……
将来,将来又是那么的不可预料……
“紫来,你到了那边,要好好的听话,不要一意孤行。不用娘说,今天,你也都经历过了。”甘夫人轻叹道:“娘说什么,你都不认同,非得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了,看知道回头不……你才多大,能把握得了自己?又能把握得了世事么?”
紫来低头坐着,不声响。
“姐姐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你的呢?”甘夫人说:“别不动啊,你都努力过了,有用么?还不认命?!”
“我明天收拾,不会晚了的,”紫来走到床前,整一个躺下,说:“明天我还要去买些零碎的东西,买了来,再一并收捡。”
甘夫人看着她,良久,走过来放下了纱帐。
灯已经熄了,月亮的光透过了纱帐,照在紫来的脸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