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洛阳独孤庆倾全家财力助惠帝登基,功高盖主,虽然他辞官故里,但那富可敌国的家业却依旧是众人必争之物。若以独孤家的财力,肯辅佐谁举兵,定然是一大威胁。之后南宫酏参了独孤庆一本,将他收监,独孤家家业也汲汲可危,这恐怕就是惠帝的目的。之后关将军横扫边关,平定叛乱,如此功臣怎可轻易除去?多亏了顾天华的陷害污蔑,让惠帝可以除去心头大患。一个国家不仅要有忠臣,也需要奸臣,惠帝将那些老臣扫除,培植心腹,力捧皇甫少轩这些年轻将军,不可不说是未雨绸缪。素心经他提醒,也明白了几分。
“殿下,我们的计划会不会出错?”
“顾天华定然也要借这次的医举培植势力,拉拢关系,只不过,会是谁?”
“殿下可曾听说过洛阳锦凰?”
“洛阳锦凰?”他重复这句话,玩味出危险的信号。
“不知道你为我装扮的这一脸病容,能不能瞒过那位洛阳名医的眼睛呢?”他幽幽地说道,声音如同浮丝一样飘摇。一双干净得如同婴儿一般的眼眸中却透着妖异的光芒。素心一愣,嫣然一笑,眉目之间甚是妩媚。
“怎么?”那少年看到她表情,挑眉问道。
“都说我素心的易容术冠绝天下,但是我只能称第二。真正敢当第一的只有独孤锦凰身边的上官舞,不是我夸大,就算她把一个女人扮成了男人,担保殿下您这样的眼神也看不出。如果是上官舞看到殿下,殿下是瞒不过的。”她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看着他。
“如果真是这样,我倒很乐意认识这位锦凰公子,角逐天下,这个游戏才刚刚开始。”他眼神一敛,独孤锦凰,看来他的对手不止他几个兄弟,还会有一个更有趣的人等着他?
惠帝召告天下,遍选名医。消息很快传遍全国,临安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张贴的皇榜。先由大家各自报名,再由当地‘翰林医官院’审核资格,最后定了名单送往长安。幸好有惠民局曹大人在幕后帮忙,小锦才能以罪臣之子的尴尬身份报名。看来救了宛如,还是一举多得。欧阳明也和独孤家达成协议,不再增加原料的价格。临安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
这日,小锦让上官舞在家收拾行李准备择日前往长安应考,她则动身去了趟灵隐寺。
灵隐寺是江南古刹,善男信女都很多。不过小锦来这里却不是拜佛,而是寻人。碧落一身仙灵之气,他一向喜欢古寺的清幽,也许他会选择在这样的地方住下。况且听说这里的慧云大师是位棋痴,碧落也许会在这里和他下棋也说不定。
碧落在临安,自从听到宛如那日的唱词她就肯定了这点。他见过宛如……为她写词,却不曾来见她……
……
“公子心中有慈悲之心,怜惜每颗棋子,才会如此举棋不定。”慧云方丈微笑道,小锦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明明就是自己技术太差不会下,看来被碧落这样的师傅教,也教不会什么。
“方丈大师,您下棋这么厉害有没有输过啊?”小锦眼睛一眯,笑呵呵地问。
“不以输赢论输赢,出家人,下棋这求心净而空。公子若能领略此中道理,定是别样风景。”
“大师,最近这段时间,可有人陪你下棋?有没有人住这里啊?”小锦眼珠咕噜咕噜地转着。一脸期待地看着老方丈。
“哈哈,施主下棋是假找人是真吧!施主,凡事不可强求,若公子要找的人想见公子自然得见,若不想见,找到又如何?顺其自然就自然而然了。”大师若有所指地说到。
“那他为什么不肯见我,要走呢。”小锦自言自语道,一听到宛如唱的曲子,她想尽办法来找他。如今一点点希翼也慢慢破碎,方丈的话没错,他是不想见到自己,若是想见,当日他也不会这样离开。自己还这么傻地期待和希望。小锦闷闷地向方丈道别,碧落对每个人都很温柔,为什么她会蠢到以为碧落待她会不同,蠢到忘记了他们之间的身份差异,蠢到以为这种从小就渴望的温柔和宠溺是只给她的……
老方丈一声叹息,看着她走远。轻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若是想见却不能见又该如何呢?”一白衣少年踏步而出,如温泉般宁静的目光一直看着小锦离开。
“施主不是不能见,是不敢见。相见却不可相恋,可相知怎能不相思呢?”方丈眼角含笑。
“和尚你动凡心了吧!注意你自己的身份!”碧落冷冷道,老方丈突然止住了笑,有些畏惧地退后一步。
“公子霸业,岂可为一个女子断送呢?老衲可以动凡心,但公子万万不可,老衲不敢冒此风险。”老方丈眼中露出了凶狠的光。
“你对她做了什么?”碧落一惊,手已经伸出掐住了和尚的脖子,他目光骤敛,温润的眼神中是狠烈的决然,“我警告你……她是我的棋子,你敢轻举妄动,若毁了我整局棋的话……你知道我的脾气。”
老方丈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惊恐,碧落放下了手,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想起老和尚刚才的话,碧落微微抬头,突然心叫不好,小锦……
……
夜,如同一碗浓汤般粘稠,四面八方地扑来,让人无法挣扎逃脱。小锦独自走在临安的黑夜里,听见晚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刚才和欧阳公子谈完生意,她已经疲惫不堪。总算是把临安的生意难题给料理了,她也可以安心地回洛阳。想必她如今在独孤家的威望,已经能让她稳坐掌家之位。只是,回到洛阳又如何?那里本就不是自己的家乡,为一场交易而留下?可笑!关于凤夙的秘密,关于5岁前的记忆?当初自己那么坚持想知道的东西,如今却并不重要。她留下来的理由,早已经变了吧。
小锦沿着杨公堤一路走着,虽是曲苑风菏,一路景致,她也无心去看。她甩着手里的树枝,心里开始骂碧落没良心。突然,她停住了脚步。这一路,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矮树呢?停了几秒,她心道不妙,脚下加快了步伐。景随步移,果然这一路的矮树居然跟着在动。树下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来者何人,是敌是友?小锦走了两步,稳住步伐,不想让人知道她已经发现了他们。转身回去,还是继续往前散步?她心乱如麻……
“哎哟!”正在走神的小锦突然被脚下一绊,摔了一交!在跌倒的瞬间,她看见四周树下晃动的人影。一支冷箭穿树而出,直射小锦的心脏。他们要杀她!绝望如空气般无处不在,逃,已无处可逃。
“叮!”就在小锦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的时候,那尾箭突然改变方向,入了泥土当中。小锦看清楚了那箭上的银光一闪……,是一尾银针!往日情景再浮现,那夜碧落也是用针将随从放倒,能将银针用到如此出神入化的……难道是……他?
心猛烈地跳着,她缓慢转身,任一路落叶纷飞如雪,也不曾移动一步。那些矮树下的人倒了一片,四处是横尸。是谁飞针如雨,杀了他们?空气中氤氲着淡雅的莲花气息,小锦甚至不敢呼吸,就怕突然的造次惊走了这份久违的熟稔。碧落……,是你一直在保护我吗?还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小锦心抽痛了一下,那种被守护的感觉又涌上来,一如那时在洛阳,他朝夕相对的温柔呵护。
“小姐,你没事吧。”上官舞踏花而来,轻轻落在了小锦的身边。她指间是还未用完的银针,小锦呆呆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自嘲地笑了。她真的以为他会在临安么?她凭什么奢望望月楼的大祭司会一路追随着自己?自己犯了一次傻还不够吗?他说得没错,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我没事情,刚才摔倒了,我们走吧。……嗷!”小锦刚走一步,就又跌落在地上,她挣扎了几下,浑身被冷汗浸透。居然扭伤了,钻心的疼痛袭来,她不仅颤抖。
“小姐,我背你吧。”
“不用了,你扶着我走,去查查,是些什么人要追杀我。”小锦冷静地丢下一句话,一步一顿地往前走。她要让自己疼,疼过了才会更坚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才可以一心一意地说服自己把一切,当成一场交易。她抬头走着,挤出一丝笑容,随即吐出一口气,笑得更加灿烂了。黄锦瑶,不就是失恋么,这不还没开始恋,不过就是暗恋而已!自己跟着凤夙屁股后面那么多年,不也是没半点回音么!哼!她鼓励地再给自己一个笑,看着满天的星辰,如同无数的珍珠,亮到心里。
两人缓慢地走着,留下一串萧索的背影。树后的人这才走了出来,那一席白如清莲的衣衫,还粘着落花的气息。他看着她故做坚强,看着她跌倒受伤,看着她期待,惊喜又失望。几次他想上前,最终还是收住了脚步。碧落眼中划过隐忍的伤,痛惜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远方早已经看不到身影的黑暗。他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