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第 64 章
一时期待永恒,真想就这样一直追逐着他,让笑容在他脸上定格。
脚底有雪,踩踏的时间久了,薄薄地侵入鞋子,有些微的湿意。忽然间,脚底一滑,我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朝前急扑而下。
他转头看见,伸手过来拉我,眼见抓不住,迅速扑倒在地,堪堪抢先一步挡在我的身下。
就这样出其不意地扑在他的背上,我的嘴唇恰恰地压上他的后颈,有种遥远的记忆扑面而来,引导着我的牙齿寻找他的肩胛。
下意识地就想张嘴开咬,好不容易才忍住,听到他终于又开口了,一字一句说:“你不知道我真的很吃醋么?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你每天都陪着媛媛,对她那么好。”
“不是你专门找我替她看病的么?”说起来,在这件事情中间,我真的很受骗,很上当。一直凭着本心本性治疗媛媛,回头方知,一切皆是某人有意而为的计划。
“我真的觉得何媛媛对你的感情很不一般。老实说,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同什么人呆在一起,具体在干些什么样的事情,她是不怎么关心的,但极度关心你的幸福。其实,从我上一次在非洲受伤开始,我便同她认真沟通过,承诺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她追求幸福的权利和自由,所以,这半年来,她愿意配合我的计划,在公开场合陪我演戏。”略顿了顿,又接着开口,一字一句说:“她一直记得你的一句话……”
“什么话?”我禁不住地抬头看他。
“你是不是曾经告诉过她,一个人最重要的自由是心灵的自由;一个人最大的勇敢,是敢于挑战自己内心的怯懦!”
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离开媛媛前,我曾对她说:“如果有一天,我的媛媛学会坦然直面生活所赋予我们的一切,敢于承受生之艰难和生之磨难,便意味着我的治疗终于是成功了!”
“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不知道她具体了解多少,但她每次见到我,总是不停地提起你,心心念念牵挂着你的幸福。”他看我一眼,又开口,笑笑地说:“包括这一次,需要她到非洲公开亮相,她起先不愿意,听我说了你想要一只非洲野生动物做宠物,她毫不犹豫就出发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要一只宠物了?”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张嘴,冲着他的脖颈,狠狠一口咬了下去。有些人,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不要时时展现出这种可以将人一直从脚趾头利用到头发丝的奸商本质。
他疼得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一缩,终于徐徐转身,将我从背上拉下来,揽在怀里,慢慢坐直身体,望着枝头的梅花,轻轻说:“我总以为我的西西一定会成为女博士的。我总以为,等我的西西念完博士,一切便该就绪了吧……”轻轻一叹。
一时愣住,我忍不住问他:“你准备干什么?”听不见他回答。
总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或者,即将要发生了吧!否则他不会主动开口,对我说这样多的话;不会这样地眷恋;不会这样尽心尽力地为我做每一餐饭。
我了解他,所以知道,但凡他笑容明朗的时候,都是心事重重的时候。从前,每次遇到需要作出重大决策的时候,他必定会找我,床第之间越是凶猛,便意味着遇到的事情越是重大。
他说原以为我会成为博士,可见有一个计划是从很多年前便开始筹划的了,再联想到他所说的赋予媛媛幸福自由的话,某种答案呼之欲出,在我的心底隐隐呈现。
目前的情形下,他和媛媛是不可能离婚的,因中间盘根错节,利益纠纷牵扯实在太多太大。所以,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种方法,能够彻底解掉所有人身上束缚的枷锁,将所有这些关节全部打通,除非是……
我抬头看他,试探着,轻轻问:“你在非洲开拓的那一片王国,其实并没有被人抓住要害,或者至少是,只在表面上被人抓住了要害?”
他低头,在我脸颊上轻吻了一口,偏脸看我,目光中露出赞赏之意,轻轻嘘了口气,说:“最开始的时候,那一片王国其实是我大哥开拓的。他在瑞典读书时,爱上了一个女学生,明知道不可能为家里所容,为了娶她,便悄悄在暗中做准备。可惜,等不到筹划好一切,他便被人害死了。临终前,他将很多东西交给了我,对我说,如果有一天,遇到了值得自己抛弃所有去爱的人,而又无法冲破阻力地话,到非洲去,去找一个叫做林丹珠的人。我开始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终于遇见你。在爱拉河畔同你约定互爱之后,我去了非洲,找到林丹珠。她本是我大哥的女友,在大哥去世后,一直默默而辛苦地坚持在非洲经营着大哥的王国。她把大哥苦心打造的一切交给我,对我说,我大哥没有能够做到的事情,希望我能够做到!”
他顿了顿,又接着开口,一字一句说:“还有我大姐,就是一直派人骚扰你的我的大姐。她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然而后来,她的情人却失踪了,消失得无声无息,毫无痕迹。她想报仇,完全找不到报仇的对象,就此发狠,立誓绝不出卖自己,宣告终身不嫁!她迫你,一方面是不得已,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保护你的意思在里面。”伸手,抚着我的头发,轻轻一叹。
“所以你……”我的心脏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抽紧,仿佛空气里的水珠都无声无息变成压力。
“我大哥被害身死,找不到仇人,只隐约知道同姨太太们相关;我母亲因此被打折了腿,失去了行动能力,却还心心念念盼着我的前程;我大姐痛失爱人,自此住进华丽的坟墓里,拒绝温暖。然后是我,然后是你,然后是何媛媛……表面上,我们每个人都在各自命运的脉轮中间身不由己地运转,然而其实,仔细追究起来的话,一切是有一个共同源头的对不对?”
“你该不会是打算……同你的父亲……?”突如其来的认知让我有种不知所措的晕眩。听这个人话里的意思,身为梁氏集团新任董事长的他,分明是打算站到梁氏集团那位泰山北斗的对立面。
“不是我父亲,而是一些古老流传下来的东西。”他伸臂,揽紧了我,轻轻地,一字一句说:“时代在进步,而有些东西,带着百年荣耀的光鲜,从一出生,就悄悄钻进我们每一个梁家人的头脑。它灿烂夺目,像神的意旨,实际上是魔的幻音,夺人心志。它像是一个充满蜜汁诱惑的甜的漩涡,吸引人踏进去,最终,却会将人搅得粉身碎骨。这一切,该是得到一个彻底扭转的时候了!”
忽然明白他为何这么努力,无论如何都要走到家主的位置上。
要打破百年来强势笼罩一切的强大传统,需要胆识、魄力、金钱、人脉,以及足以与之匹敌的资源和力量,与此同时,还需要名正言顺的身份和地位。然而,一旦某些东西能够绵延百年屹立不倒,本身便已经具有了极为强大的生命力;一旦动摇到了根基,不免又会损伤许多人的切身利益。
我想开口问他,是不是很危险,想了想,觉得是废话。
自然是危险的,否则何来那两次的重伤,那许多的伤疤!
梁大小姐说,他两次重伤都是受到我的干扰,未免过于高看了我,但我明白地知道,如果一件事情,他已经计划了很多年,就不会轻易让这件事情中途夭折。
他本是这样的男人,以天地为棋盘,以湖山为经纬,有扭转乾坤的豪气,也有孤注一掷的狠意。自来,只要是他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情,便不是外力可以轻易撼动。既如此,说得越多,阻扰越大!
脑海里瞬间转过许多的念头,只想开口让他留下,然而思来想去,终究只能伸手,轻抚他的脸颊,轻轻问:“明年还来陪我看梅花,可好?”
他不语,抱紧了我,拧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偏转,徐徐低头,嘴唇深落下来,重重压上我的嘴唇。
俨俨的芳醇味道在齿间蔓延,唇角有伤感伴甜蜜之意如水纹,环环荡漾,渐开渐深。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如此刻般,将一切全部抛开,唯独拥抱他,亲吻他。
忽见天空爆起烟花,一簇一簇自地面弹到天空,一朵接一朵地盛放,迅速缀满天际,像是珠帘漫卷,又仿若漫天星辰一起挥手,将希望向人间抛洒。
今日原是除夕,过了凌晨,又将是新的一春。
传说人类本来的面目,原本有四手四脚,被强行分为两半,投于世间不同的角落,所以从一出生,每个人就在努力着,不停寻找自己的另一半。然而只要走到世间,便免不了衣食住行的羁绊,七情六欲的搅扰。有些人终于寻到了,还是原样;有些人虽然寻到了,已然发生变化;而有些人,便永远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寻找着、却再也找不到!
身下仍有残雪薄积,枝头有红梅吐蕊,凝霜含香。
不能开口说离别,不得询问归期。
不能伸手拉住他,不得阻挡他的步伐!
不知此别,重聚是否有期,然而何其有幸,今生让我遇见他,蒙他垂青!
爱有天长地久地期盼,亦有瞬时绽放地绚烂,我看不清明天会如何,然而我终究会记得,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我们踏雪寻梅,望漫天烟花如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