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林篇
闻言,白衣公子微微懵了懵,却也是很快回过了神,对着乐意着点了点头,当做同意。
就这样,白衣男子走在了乐意着的前头,给乐意着带路。这白衣男子十分的体贴,他每走上一步都会停下一小会,等候着乐意着跟上他的脚步。
这也是乐意着第一次这般觉得,她觉得眼前的白衣男子,与她曾经所见过的男子都不同。面前的白衣男子不仅气度非凡,而且教养极高,这一路上白衣男子都与着她保持着一定的男女距离,从不主动越过距离半分,也从不快上半分。
待到了正阳殿,我正捧着一碗桂花羹准备去寻乐意着。我这表姐走路的速度实在是慢得很,当时我若是迈着与表姐一样的小步划,那等到我与表姐一同到了正阳殿时,我母亲所熬制的桂花羹定是凉了。
小时候,宫里面的厨娘再喂我吃桂花羹的时候,就对我说过:桂花羹一旦凉了,那味道就不好吃了。
所以当时我就想,我得快些到达正阳殿,把正阳殿里面的桂花羹,打上一大碗,然后将碗中的桂花羹热腾腾的送到表姐手中。我想要,表姐吃到最好吃的桂花羹。
可这一次,出奇的是,我端着桂花羹刚出了门,便瞧见了乐意着独自一人站在了正阳殿门口,我似见着鬼了,吃了一惊,随即回过神,大声笑道:“哎呀,没想到,今日里的表姐不再迷路了,且还寻到了正阳殿。”
随后,我很小心的将装着桂花羹的大碗放到了乐意着手中,眉眼弯弯,我牵过乐意着的手,眨巴着眼睛,笑得纯真,我道:“表姐,快些尝尝看,看我母亲熬制桂花羹好不好吃。”
乐意着见着了我便放下了心,且接过我手中的桂花羹,随即死死的牵着我的手,生怕我再次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乐意着转过眼,正想对着方才为她指路的白衣公子,道一句谢,可却再她转身后,她发现她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了。
我手拿放在碗中的小汤勺,慢慢的搅拌碗中的桂花羹。我想使桂花羹散去一些热量,这样表姐在吃桂花羹的时候,便不会烫伤到嘴了。
我见着乐意着的失落,眨巴着眼睛,问道:“表姐,可是在寻穿白色衣服的男子?”
乐意着闻言一喜,望着我道:“轻歌,你认识他?”
我撅起小嘴,满眼的抱怨:“可不就认识他嘛?大云京都三公子之首,柳如林。我母亲前些时日为我请来的教书先生。”
我将小嘴贴到乐意着耳后,满眼严肃,我又转动着小脑袋,偷瞧着了下四周,看看四周有人没有。
待见着了四周没有了人,我张开了小嘴,悄咪咪的对着乐意着说道:“表姐,你以后记得离那个坏人远些。”
“坏人?”乐意着有些疑惑。
我使劲的点头,见着乐意着不解,便又道:“对,坏人,那个坏人凶死了,他天天就知道打我手板,逼着我去背那些呆板无趣的书籍。而且我每次背不完他所要我背的文章,或者我早上迟到片刻,他都要跑到我母亲面前,将这些事情,一一告诉我母亲。单说这个月,我就偷偷跑出宫偷玩了一个时辰,他就马上告诉我母亲了,害得我这个月被母亲罚跪面壁且还思过三日,整整三日。”
我似乎觉得话语不能够表达柳如林的可恶,便将小手伸出,做出了一个三字,我那双清澈的双眼,在此时闪着狠狠的光芒。
乐意着听到我的话语,又见着我的神情,笑得直接合不拢嘴,她难得见着我这么小心翼翼,怕这怕那的样子。
乐意着道:“看来我家的小顽童,这是碰到了对手了。”
我低下头,不说话。
没办法,我确实怕柳如林的手板且怕得紧。每次柳如林打我手板,都能让我这双皮糙肉厚的小手红上半天,且还疼个三个时辰。
见着我吃瘪的样子,乐意着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后见着我神情上的尴尬,更是直接捧着肚子,将手中装着桂花羹的碗放在了地上,双手扶着墙面,阻止住自己摔倒,且时不时发出“哎呦喂”“哎呦喂”的笑声。
我自知自己说漏了嘴,随即又想挽回自己的颜面。我用着自己这张可爱得不能再可爱的小脸,摆着脸色,左眼下方的兰花,配上阳光闪着淡蓝色的光芒,我小跑到乐意着面前,挺直了腰板,双手叉腰,一副骂街模样,我道:“如果不是因着他柳如林是我的教书先生,我得给他些脸面。不然,我定是已经给了他好看的。”
乐意着已经笑得说不出话来了,却还是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憋住自己笑意道:“是是是,我家轻歌最厉害了。”
我一听乐意着的话语,腰板挺得更直了些,眼中还了多些得意,正当我想继续夸夸而谈时,可巧不巧,照顾着我生活起居的赵嬷嬷已经站在了正阳殿外头,唤着我道:“太子殿下,国学大人说要你去他房中,他说他今日要抽背你本朝历法。”
听到嬷嬷的话语后,我像散了气的猫,本双手叉腰的手,又乖巧的放于两腿旁,本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却在一瞬间,畏畏缩缩。
我哭丧着脸,对着乐意着道了句别,随即飞快地往柳如林在宫中所居住的居所跑去。
我跑得极快,只因去晚了,又是十个手板。
因着这事,后面几天,乐意着都进宫来寻我玩耍。那时的乐意着爱憎分明,从不欠别人人情,敢作敢为。
乐意着问我道:“轻歌,你教书先生可有喜欢的东西?”
这日,我又被柳如林打了手板。我望着窗外,手拿着毛笔,正抄写史记中篇,我看着窗外的梨花,狠狠地道:“他喜欢梨花,他喜欢离别。”
奶娘告诉我,梨花是不祥之花,说我以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时,千万不要送梨花给他。可是,反之,那如果我很讨厌一个人,那我是不是就可以送他梨花,让他离开我?
我很讨厌柳如林,但我更讨厌他手中的竹板。我要送柳如林梨花,我要让他柳如林快些离开着我,我要让他柳如林手中的竹板离我远些,我要让他柳如林不再使我背书了。
因为柳如林,如果他再教我读书读个一年半载的,我的小手就要被要被他手中的竹板打开花了。
听到我的话语后,在第二日,乐意着真的给柳如林送了梨花,结果,梨花没将柳如林送走,反而把我最疼爱的表姐从我身旁送走了。
我回到客栈后,记儿扶着我,而上官月也还未回归大周,而是同记儿一样,守在门口等着我归来。
上官月道:“今日这“云轻歌”是你表姐吧?”
我点了点头,上官月又道:“乐文若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我嘴角微动,眼神冷冷:“与你何干?”
上官月急红了眼,捧着我的头直视着我的双眼:“乐文若,我们是朋友,是最亲密的朋友,你知道吗?”
我转过头,上官月又微用着力气,将我的脑袋给转了过来:“乐文若,你还要封闭你自己多久?你知不知道,你再把你自己憋下去,你会疯的,你会疯的。”
我将上官月的双手打了下去,我道:“上官月你忘了吗?我本就是个疯子。还有你以后少管我的事,因为我乐文若不想成为你这种人。”
说完,我便头也不回的走进客栈,记儿跟在了我的身后,而原处只留下了那身着红衣的上官月。
只见上官月盯着地面,神情忧伤,一动不动。
当初上官月的那段往事,传遍了整个大洲。
那故事里的上官月,身着一身火红的嫁衣,站在城墙口,她等啊等,结果只等来了自己心爱之人的尸体。
我云轻歌不是她上官月这种人,所以我不会和上官月一样,傻傻的相信着别人。我也不会让任何人猜透着我,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因着猜不透我,成为我手中棋子。而棋子它是死物。死物呢?是不会开口说话,它只会服从我的安排。
我手中的棋子,它永远都不会背叛着我,即使它背叛了我,却也会因为它不了解我,从而没有能力重伤我。
我想我今日对上官月所说的话,一定伤着了她吧。可是,我只有让上官月伤心了,我才会确信她会因着伤心,才不会在这段时日,出现在我的面前,打扰着我的思路。
我回到自己的客房后,睡了一觉,这一觉我睡的额外香甜,我没有做梦,也没有梦到其他人。这是我八年来,第一次没有做梦。
待我睡醒后,我便草草的吃过午饭,跟随着影卫来到徒刑台下面,我听着影卫说,柳淳安答应我昨天对他所说的事情了。
这一日,望城依旧下着白雪,可满城的梨花却不再畏惧寒冷,一一开放了。
柳如林跪在刽子手面前,对着下方的乐意着笑了笑。一如他与乐意着初见时一般,温润如玉。
我记得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柳如林也未想过要骗乐意着,伤害乐意着的。
他也曾在知晓柳诚毅野心时,脱离柳家,他也曾为乐意着放弃过世家公子的名头,只是,父母之恩,不可不报。当他父亲选择用柳氏一族不下三千人的性命威胁着他帮忙的时候。
他被他父亲劝服了,他在那一刻选择了亲情,暂时放弃了爱情。
他本以为,待所有的事情解决后,他便能牵着乐意着的手,相守之老。可是,有些事,远远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有些事,一旦做了,那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得发生改变。
这一日,邢台里的雪地,添了一抹红色,柳如林将脑袋伸到木桩上,嘴角依旧是一丝浅笑。
只见柳如林嘴角微动,用着自己的嘴唇,与着乐意着最后道了三个字“对不起”。
柳如林死了,我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因为我还没有让他看见柳氏一族的人自相残杀。
不过,我想,我对他的惩罚也是够了。
因为,当柳如林不再是柳如林时,当柳如林只是江湖里的白玉郎君时。那么,白玉郎君的心中从来没有了柳氏家族,他只有他最深爱的,送他梨花树枝,清秀绝尘的女子。
影卫对着我说道,柳如林他在我离去后,曾对着柳淳安说道:他很累,他不想再这样浑浑噩噩的活下去了。
柳如林对着柳淳安道:他这辈子亏欠乐意着的实在是太多了。
柳如林对着柳淳安道:他希望在他死去后,柳淳安能放过乐意着,给乐意着自由。
那日柳如林对着柳淳安说了许多话语,结果也终于劝服了柳淳安。
可其实我想他之所以会同意死去,绝不是他同柳淳安所说的那些话语,累了,倦了。而是:因为我最爱的姑娘恨着我,恨得想见着我死,所以,我就真的让别人当着众人的面杀了我。
柳如林是带着痛苦,带着绝望离去的,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日,乐意着之所以会说出那些话,是因为我,发觉了他在门外,是我故意逼着乐意着说的,是我故意让乐意着大声说出,好让他听到。
柳如林死去的这一日,乐意着站在台下,一眨不眨,却又出奇的没有哭泣,也没有惊呼。
乐意着她见着了柳如林离开时,对着她用唇语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对不起。
而那日过后,我见着乐意着她往深山里走去,我见着了她走进了尼姑庵内,我听见乐意着让那庵中住持,一刀剪下她的三千青丝。
我站在暗处,注视着乐意着的一举一动,记儿对着我道:公子,你不去与小姐道一句别离吗?
我摇了摇头,我想,我于他们二人之间,所有的恩怨,也算是扯平了。
其实,我也并非是不理解乐意着的。
我也知道当一个人喜欢那个人到了那种地步,却还是能为自己的家人,刺上自己最爱的人一刀,这从乐文若的角度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又从我的角度来说,乐意着她终归是心软了,而因着她的心软,我也终归是不能够,也不可能原谅她。
柳如林死去后,望城里下了一场大雪,这场大雪将望城里的梨花都给压散了。
而那属于他们过去,也都随着梨花埋葬在了雪地里。
初见时,都恰逢少年,一眼万年。
柳如林望着面前的女子,笑容满面,轻声说道:“原来姑娘你也喜欢这种诗词。”
女子闻言低下头,羞红了脸。
那日,他们都离开了自己的家族,在大云京都郊外,伴随着京都郊外里的梨花,一身红衣,对着天地三拜。
他们也曾住在茅草屋内,聊着属于他们的未来。
我站在竹林里面,伴随着漫天的飞雪,砍下一根竹子,用着自己所带的小刀,将这根竹子,做成了记忆中的竹板形状,随后我蹲下身,用手刨去雪地里的雪,我将竹板埋藏在雪地里的最深处,且伴随着一坛已经真藏了二十三年的女儿红,一同埋藏在了雪地里的最深处。
我道:“永王府里的女婿,按照习俗,都得喝上一坛,女子父母在女儿出生时亲手埋藏在酒窖里的老酒。这一坛老酒,是我来望城前,从酒窖里拿的。这坛酒,是舅父舅母在表姐出生时,埋藏在酒窖里的酒。”
女儿红,花雕,本是同一味酒。只是,女儿出嫁,则为女儿红,女儿若是半路夭折,又或许还未等到红装那刻,则为花雕。此酒,虽为同种,可是品尝起来,却是不同风味。
我先前在烟雨阁,对着乐意着,所闹着喝的,是二十三年的花雕,而我今日埋藏在雪地里的却是二十三年的女儿红。
毕竟,柳如林与乐意着成亲时,当年的内斗还未开始。
只是舅舅舅母不同意这门亲事,且在乐意着离家出走后,直接当做乐意着已经死了。
我让记儿准备好回望城的行李,记儿拿着那一日柳如林扔下的白色面具,还有乐意着刺柳如林一刀的匕首,对着我道:“公子,这两个东西也要带回京都吗?”
我轻微的摇了摇头,道:“这两个东西不用带,你看谁需要,就送给他们。”
记儿闻言,点了点头。
我坐在书桌前,手拿着毛笔,写上一行字,随后,从笼子里面,抓出一只信鸽,将这封信,绑在了信鸽的脚下。
我想,好戏应该要开演了。
柳如林死后,柳淳安曾将我唤到了烟雨阁中,问我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我那日浅笑着对着柳如林说道:“太子殿下该与我一同回京了。”
是的,什么事情都无需再做,只需要与我一同回京,因为私自回京,可是大事。
我不让柳淳安将已经和上官月谈拢的事情告诉柳诚毅,也不让上官月将大周的军队撤走。
柳淳安觉得这个主意有些危险,本想拒绝这个主意。
但是我却对着柳淳安道:“太子殿下,你除了利用这个法子,对抗圣上,便再也没有其他法子,能够让你在局势上胜过圣上的。”
柳淳安闻言有些犹豫,而我又紧接着道:“殿下,你想想你贵为太子,可是这次战乱,我大云毫无胜算,可圣上竟还是派你出征,对抗上官月,你说圣上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