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松
我爱华盛顿
如果你恨它，也要去华盛顿，如果你爱它，也要去华盛顿。
这是根据一句经典台词改的。为什么要去华盛顿？原因很简单，因为它是美国首都。
对美国的言说可说是千头万绪，不好开口。过去我在长篇小说《猎人峰》里痛骂过他，在《我的邻居》里恨过他（也可以用“它”字吧？）华盛顿的冬天可说是一个风大、寒冷而又可爱的城市。傻瓜相机里照出来的镜头可放很大，因为它的天空纤尘不染，建筑仿佛全是新的，或是被水龙头冲洗过的。天空蓝得恐怖，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的空间。
它的建筑，全是古希腊式的，全是大理石的，高贵、典雅、庄重，宛如神话。人烟稀少，就像走在远远的郊野，一路开玩笑说，这不像是米国，像是黄陂（武汉的一个县）。但更像是公园。而白宫及周围的建筑群就真的叫国家公园。这个“公园”太大，太散，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还要跨越州界、大河。但也有一个中心，这便是在一条中轴线上的林肯纪念堂、华盛顿方尖碑、国会山的白宫。一个大国首都这么少人，真的没想到。
这个首都的设计应该说是独具匠心的。事实如此。1789年，美国联邦政府正式成立，乔治·华盛顿当选为首任总统。当国会在纽约召开第一次会议时，建都选址问题引起激烈争吵，南北两方的议员都想把首都设在本方境内。国会最后达成妥协，由总统华盛顿选定南北方的天然分界线—波托马克河畔长宽各为16公里的地区作为首都地址，并请法国工程师皮埃尔·夏尔·朗方主持首都的总体规划和设计。这个法国人为美国增色不少。
但为什么不把首都放在纽约？看来美国人有眼光，纽约如今已经是水泄不通了，跟咱们北京差不多，跟莫斯科也差不离，就是个大塞车的下场。
58万人，当然不会拥挤。中国的一个地级市也比他人多。华盛顿全称应为“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所以你在说首都周围这个地方时，你必须说华盛顿DC，否则美国人不知道你要去哪里的。
波托马克河虽然穿过首都，却是野的，绝无污染，野鸭、雁鹅大群的在水里随波逐流，两岸都是植物，少有人烟。我们先去的林肯纪念堂在河之北的马里南州，白宫、国会、最高法院以及绝大多数政府机构均设在这边。对岸是弗吉尼亚州，五角大楼即美国国防部在那边。
林肯纪念堂和所有华盛顿的建筑一样，用纯白色的大理石建成。高大巍峨，我们的毛主席纪念堂可能参考了此，但没有如此威严和雄伟气势。台阶非常陡，有可能人仰马翻。台阶是57个，是他在世的年龄。36根石柱子，象征他当时领导的36州。北风如刀，爬上去只有进入一座不太亲切的神庙的感觉。林肯坐像森严不可侵犯。林肯为美国第16任总统，也是唯一的平民总统，出身低微。他领导了美国南北战争，颁布了《解放黑人奴隶宣言》，1865年4月15日晚上，林肯被南方奴隶主收买的一个暴徒刺杀，在华盛顿的福特剧院，他正陪他夫人看戏，也是唯一一次陪夫人看戏。人咋就这么倒霉！
从纪念堂往前看去，就是一个长方形湖，尽头就是华盛顿纪念碑，高169米，整个华盛顿的建筑不允许超过此。说到这座方尖碑，很有特点。虽都是白色，上下有色差。什么原因呢？1848年此碑开始建造，但1854年南北战争又停止了，1876年战争结束又重建，就有了两种颜色。此碑有190个国家运来了大理石，当时的清政府也运来了两块，上刻有福建巡抚司题词：“华盛顿，异人也。起事勇于胜广，割据雄于曹刘，既已提三尺剑，开疆万里，乃不僭位号，不传子孙，而创为推举之法，几于天下为公，乎三代之遗意。其治国崇让善俗，不尚武功，亦迥与诸国异。余尝见其画像，气貌雄毅绝伦，呜呼，可不谓人杰矣哉！米利坚合众国以为国，幅员万里，不设王侯之号，不循世袭之规，公器付之公论，创古今未有之局，一何奇也！泰西古今人物，能不以华盛顿为称首哉！”此公不仅对华盛顿了如指掌，评价还奇高。
华盛顿征战多年，从未受伤，但子弹多次打穿过他的帽子，他有一句名言：“敌人的子弹声音很悦耳。”不错！一个站得很高的人，视死如归的人，很喜欢听敌人的子弹。现在他就站得很高。
纪念堂的右边，是越战纪念墙。为华人建筑师林缨所设计，林缨是林徽因侄女，网上说她是百年美国100位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但这面墙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建筑，只不过是显示了对人、对死者的尊重。就是依路的起伏将5万多战死的美军名字一一刻在了石头上。还在旁边将名册放在雨不能淋的箱体中，查档案一样可以很容易找到牺牲的名字在哪区哪块石头上，便于献花。
纪念堂的左边是韩战墙。墙上是用激光雕刻出的韩战美军的群像。而草地上是一组美军身披白色袍子的雕塑，十分新颖。有点像我们的《奇袭白虎团》中志愿军披的东西，在雪地上打仗的。韩战的纪念有创意。特别是一组雕塑，一个女兵抱着一个死去的男兵，极度悲痛，旁边一个士兵仰天长啸，很震撼，有点像俄罗斯圣彼得堡的围城纪念馆里的那组雕像。19尊雕像加上19块大理石激光雕像，加起来38，象征韩战停火线三八线。
一个国家的纪念墙，反战意味甚浓，这也难得。
杰弗逊纪念堂位于华盛顿纪念碑正南方，是1934年为纪念杰弗逊诞生200周年，由国会拨款建成的。这座纪念堂，按杰弗逊喜爱的罗马神殿式圆顶建筑风格设计，是一座高96英尺的白色大理石建筑。虽没有林肯纪念堂高大，也很壮观别致。大厅中央耸立着高近6米的杰弗逊总统立身画像。身后的石壁上，镌刻着杰弗逊生前的话：“我已经在上帝圣坛前发过誓，永远反对笼罩着人类心灵的任何形式的暴政。”《独立宣言》是由杰弗逊起草的，据说他把自己关了15天，写成此文。上称：上帝赋予人的生命权，人人都有追求自由的权力；私有财产高于一切，如果受到侵犯，可以向对方开枪，有权保卫自己的财产。这也就是为什么美国人凡21岁之后可以拥有枪支的法律依据。对付权力这头怪兽，可以用枪来推翻。当然，这一法律也有问题，校园枪击案增多，有呼声要修改宪法限制枪支。
白宫周围就是美国各部委，众多博物馆，国会图书馆、华盛顿歌剧院、国家交响乐团、肯尼迪艺术中心都是世界闻名的。建在被称为“国会山”全城最高点的白宫是华盛顿的象征，也是美国的象征。这座白得耀眼的建筑亲眼见更有魅力，是美国历届总统办公和居住的地方。只要你选上，你就得带全家住进这里。椭圆形的美国总统办公室设在白宫西厢房内。美国总统常在那个“玫瑰园”的草坪里举行欢迎贵宾的仪式。国会大厦和白宫之间有“联邦三角”建筑群，其中包括联邦政府机构以及国家美术馆、国家档案馆、泛美联盟、史密森国家博物馆和联邦储备大厦等。我还看到有美国之音总部、印美元的什么工厂，一些造型特别令人难忘的博物馆，如航天航空博物馆、印地安文化博物馆，这些都代表一个世界最发达国家的科技水平和文化水平，可不是一般的名不虚传。走近这些大楼，气派如远古的传说，有一股气势，感觉该美国牛B，人家也有本钱牛B。白宫前有几棵大树，有一个湖，已结冰，一些水鸟缩着脖子在冰上栖息。不远，一些抗议者插的抗议纸牌，很艺术地布满在草坪上，如一片魂幡。大约是抗议奥巴马的财政政策，为富人减税的政策之类。没一个人，就是那些纸牌，安安静静。
松鼠很多，在树丛间跳来跳去。在路上跑来跑去，不怵人，好玩极了。在美国，我认为最可爱的是松鼠。在宾夕法利亚大学的校园也是，在旧金山的金门公园里也是，好多好多松鼠。
美国真正的白宫是指另一处建筑，并不出名，但是美国政府的中心。它前面的广场上有露天演出，舞台搭起来了，估计是圣诞演出的。我们到达的时候离圣诞还有20天，但美国已经很有圣诞气氛了。在露天演出的草地上，有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为国家圣诞树，但不是很高大，上面有3万多盏灯。据说克林顿当政时，此灯的电费预算在国会没有通过，作为总统的克林顿只好自掏腰包，从自己的积蓄里取钱出来交电费。这真有意思，这个国家很搞笑，不就那么点电费吗。
美国的国家艺术馆，收藏甚丰，从13世纪到19世纪的欧洲艺术品很多，从殖民时期至20世纪美国的油画和雕塑作品也尽悉收藏，看不过来。我们在一张据说是美洲唯一一幅达芬奇的画前照相，可以拍摄，这在其他国家的艺术馆是不行的。
最难忘的是在航天航空博物馆，看到了自莱特兄弟开始试制的第一架飞机，到现在最先进的航天器，包括太空舱、登月舱。这一百年，航天航空技术突飞猛进，不知再过一百年天空是一幅什么景象，人类又要玩出什么新花样来？大约上金星火星是没有问题的，移民月球是没有问题的。我在那个曾上了月亮的登月舱原物前留了个影，最是有意义。里面还有大量的互动和亲身体验的项目，但我们没有时间去玩了。
一个建国才200多年的国家，有什么资格当世界的龙头老大？虽然美国政党恶斗，经济衰退，但不足以动摇它的根基。不管你是否恨它爱它，我们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恨纽约
一个恨字，很难说出口。
纽约有摩天大楼，纽约有自由女神，纽约有华尔街，纽约有世界最繁华的盛景。有人恨它，进行了精心策划，驾着飞机去撞它的大楼，当时应该是世界最高的大楼吧，竟然成了。就像是好莱坞惊险大片，是大片，也没有这般真实、可怖、壮观。莫非是地狱里的景象？莫非是世界末日？恨纽约，有时候上升到民族的自尊。这种恨的力量之强大，就是911，那种恨与天齐，实在是酣畅淋漓。只可惜多少“群众演员”是被挟持和绑架，将他们化为灰烬的手，是撒旦魔鬼的手，也是世界多少卑微者被逼得忍无可忍的手。
以我这个年纪的旁观者看，其实美国人只要退出世界许多地方，回到他自己的“天堂”，世界上的人不会恨他。他的身影，他的枪，他的坦克和军舰，为什么要在全世界出现呢？
有人说我的想法太幼稚。有人轻松地说，这世界，得要美国佬管一管。没有他们，这世界乱成一团了。
有喜欢美国的说，美国从来没占我们一寸土地，不像俄罗斯毛子，美国还帮我们抗战。美国也说，他们不是对着中国人民的，是对着……
但世界的秩序因为国家宿命，已经让美国成为了上流社会，一些国家突然成为了底层。譬如中国。中国说崛起，世界老二，别人看不看得起你！就一个两千多年前的孔子不足以征服世界。各级衙门修得比白宫还豪华，也不足以征服世界。这三十年，中国人勤扒苦做，没日没夜，积攒一点经济基础。做的活其实是在为美国人和欧洲人打工。以众多的血汗，以人海战术，以生命，去赚取外汇。钱呢？还在美国的荷包里—全被他借走了。中国现持有美国国债9000多亿美元。我看到在美国一些港口，不仅集装箱全是中国的，连码头都是中国建的。如今美国的旮旮旯旯都充斥着中国货，超市里吃的穿的用的，全是MadeInChina，全是中国万里迢迢送去的。然后要你的货币升值他的贬值，据说美元与人民币兑换价到1比4，美国就基本赖掉了中国的钱。也就是说白给他吃穿用了。中国人一天十几个小时在成衣厂制鞋厂干活，美国人一天十几个小时在咖啡馆公园里闲坐。美国一个人的消费是中国一百个人的消费。美国政府现在欠世界60万亿美元债务，根本就不可能还清这笔钱了，美国根本不急，为了赖账就是开动印钞机让美元疯狂贬值。
计算一下，中国的这9000亿不仅可包揽他们2010年全部军费7000多亿，还可剩余1700亿美元，他们当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美财政部还于2008年公布中国持有的美国垃圾股票、垃圾债券达12050亿美元。中国贪官流入美国的钱更是不计其数。
纽约华尔街的金融寡头坐拥世界之利，确实是群寄生虫和毒蛇，把世界经济搞乱，什么次贷危机、金融风暴，全是美国人搞的鬼。连他们的总统奥巴马都愤怒地说华尔街金融寡头们“贪得无厌”。
我恨纽约，恨得有理。
无意间在华尔街摔了一跤。把嘴摔破了。有人说你是拜码头；有人说你喜欢抨击美国，美国要你闭嘴；有人说，不是一般人能在华尔街摔跤的。言外之意，没有个几百亿（美元）你能在华尔街摔跤！李嘉诚有没有资格？
从新泽西州进入纽约，过了一个什么“荷兰隧道”，就是曼哈顿了，就到了世贸大厦的911遗址。可一切都没什么两样，仿佛这儿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遥远的中东恐怖分子冒着必死之决心，弄出了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人类历史将怎样记载这一场景？它寓意什么？世贸大厦，主楼呈双塔形，各高412米、110层，四周均是玻璃外墙，有“世界之窗”之称。楼有108部电梯。飞机戳进去时，怎么会让一栋楼倒塌呢？恐怖分子绝没有想到。但飞机上装满了航空汽油，形成8000多度高温，钢结构瞬间全部熔化，一层层锉、锉、锉了下去……顿时灰飞烟灭。这场景将永远烙在全世界人的心中。我记得那天我在家写作，珠海的弟弟突然来电话说，哥哥你快看电视，整个美国都在起火爆炸了！听说当时访问美国的中国记者团看此景当即跳起来叫好。岂止中国人，还有多少国家的人发自肺腑地欢呼。这种欢呼简直非常卑鄙邪恶，但人心已经这样了，谁的错？
现在的911遗址上，正在建一个公园，也在建一座更高的大楼，工地上热气腾腾，尘埃落定。美国人忘了，世界上的人也忘了。还是蜂拥而至，眨眼就到了伊丽莎白港，去看自由女神像，不就是朝圣吗？
曼哈顿是一个岛。曼哈顿，曾经是美国资本主义腐朽没落的一个标志。它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岛。这个长20公里、宽4公里的岛就是纽约市金融、商业中心。伊丽莎白港正对着华尔街。华尔街不是一条街—就像唐人街也不止一条街而是一群街一样—是许多大银行、大交易所和大垄断组织聚集中心。百老汇、华尔街、帝国大厦、格林威治村、中央公园、联合国总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大都会歌剧院等名胜都集中在曼哈顿岛上，这些拥挤的，生机勃勃的房子群，就象征着资本主义。
港口有一古老的铁帆船，是为港口的标志吧？上船风大，冻得人直哆嗦，船向自由女神像驰去。可以看到正在维修的布鲁克林大桥，世界第一座悬索桥，建于1883年。连接曼哈顿和布鲁克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