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支廷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小山丘的上下，都是他的心腹，都愿意为他赴死，不会有丝毫的犹豫，皱一下眉头。
他却是犹豫起来，纵然这些人心甘情愿为他赴死，但是也要死有的价值。
若是他们的死，可以换取他逃离，那么他们的死是有价值的，若是他们的死，于事无补，也不过是多了几个枉死鬼。
拓跋飞悠闲地骑在马上，挺拔的身影给楼兰王和他身后的人，带去巨大的压力。
他越是悠闲安稳，那些人的心越是沉重。
入目四面八方，到处是大月支的精兵，马如龙，人如虎。
即便是能侥幸冲出重围，莫要忘记此地就是大宛城外，他们逃生毫无悬念，除非是拓跋飞有意放水，放他们离开，就如放掉索卢连山一般。
“王爷，在下有一事相求，望王爷宽宏恩准在下的部下归降。”
拓跋飞静默片刻，盯着楼兰王浅笑：“伊支廷玉，到了如今，你还不肯归降本王吗？”
伊支廷玉高高地昂起头，投降？他的心中从无如此的想法，即便是棠梨孤天单于在的时候，他敬重那位天单于，却是从未想过，要归降。
“我伊支廷玉，楼兰王可以死，不可以归降！”
“未必。”
伊支廷玉双手放在胸前，微微低头：“王爷，请王爷让在下有尊严的死去，不劳王爷费心动手。从此以后，西域没有楼兰王，没有伊支廷玉这个人，也不会再有楼兰。”
“若是本王不想让你死又如何？”
“死没有人可以阻拦我。”
“死，没有人能阻拦你，你死后的代价，也没有人负担得起！”
“王爷是在威胁我？”
“伊支廷玉，你的背后是楼兰，是无数忠于你，肯为你赴死的勇士和臣子，还有你的妻妾和儿女。”
楼兰王的脸色微变：“某素闻王爷仁德大度，莫非楼兰归了王爷，王爷还不满足？”
拓跋飞轻轻地抚摸马的鬃毛：“你还不能死，因为你也有很多事还没有做。”
伊支廷玉咬牙，面具下妖娆的脸庞微微地扭曲起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如今没有任何资格和拓跋飞讲条件。
唯一能做的，只是保有尊严地死去，但是若拓跋飞连死都不准他死，他无奈。
修长的手握紧，他本想自裁，用来平息拓跋飞的怒意。他死后，楼兰再难和大月支抗衡，必然会一点点被大月支蚕食殆尽，成为大月支的地盘。
“王爷想如何？”
“你应该知道。”
拓跋飞把问题扔了回去，淡然一笑，双眸精光逼人，盯住楼兰王。
楼兰王死，不能解决太多的问题，而他活着，才能有更大的用处。
“我是不会归降的，你奈我何？”
伊支廷玉傲然昂起头，他若是不肯归降，就连拓跋飞也不能勉强他。
“是否杀死我，在你，是否死，是我的权利！”
“你确定？”
拓跋飞侧耳转向伊支廷玉，似乎听到极为好笑的事情，唇边的笑意带着讥诮，翘起令楼兰王磨牙的弧度。
“王爷睿智无双，智谋过人，奈何伊支廷玉只愿一死，不愿臣服，王爷能奈何？”
“后果你承担不起？”
“对一个死人而言，没有后果，纵然有，死人也不会知道！”
伊支廷玉遥望远方，悔不该亲自来到大宛，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落入重围之中，困兽般的他，连反抗突围都不可能。
“给你时间考虑，本王的耐心有限。”
“我……”
楼兰王微微摇头，他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他不是阿史那猎骄，也不是须弥军，不会那般卑微地匍匐拜在拓跋飞的脚下。
这一生，他似乎从未跪拜过任何人，包括他那位父王。
今日的一切，他得到太过艰难，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如今想起来看，却是仍然如此的清晰。
紧紧地抿起唇，他不想多言，死是他的权利，是他最后的尊严，没有人可以剥夺，勉强他。
“不必考虑，我已经决定，能死在王爷的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
伊支廷玉妖娆地笑，能死在拓跋飞的手中，可谓死在英雄的手中，他没有遗憾。
真的没有遗憾吗？
“来人，备酒，本王为楼兰王送行。”
“楼兰王，请更衣吧，本王备好美酒，亲自送楼兰王上路。”
拓跋飞神色肃然，眸子中露出敬意，如伊支廷玉这般的人，值得他敬重。
“多谢王爷。”
军队撤了下去，留出一条道路，直通向一个帐篷，拓跋飞已经为他准备好帐篷更衣，恢复他金楼兰王的辉煌和荣耀，亲自送他上路。
他夫复何求？
进入帐篷，帐篷中点燃熏香，幽雅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伊支廷玉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到了如今，拓跋飞已经不必再动用任何的手段，他是困兽，再无法逃脱。
静静地坐在帐篷中片刻，手下把衣服放到他的面前，跪倒在他脚下：“王爷，臣等无能，愿冒死护送王爷突围。”
“你们以为有可能吗？”
部下目中含泪：“王爷，臣去刺杀左贤王，只要引起大乱，王爷就有机会。若是侥幸……”
伊支廷玉冷笑：“侥幸？你为何不说下去，你也知道不可能有这个侥幸。归降吧，本王允许你归降，你们已经尽力，你们的同伴用大好的头颅和鲜血，肥沃了这片土地。事不可为，你们放下武器，诚心归降效忠左贤王吧。”
“王爷……”
“你们想违背本王的命令吗？”
“臣等不敢。”
“退下！”
伊支廷玉缓缓地拿起金色华丽的服饰和面具，或者今日就是他最后一次，如此辉煌荣耀，让万人瞩目。
金色的阳光从背后把楼兰王笼罩在其中，浑身金色的铠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如同天神一般，带着无尽的荣耀，令人膜拜的气息。
伊支廷玉背对着阳光站在帐篷外，仰望苍天朝阳，伸开双臂。
“楼兰王，楼兰王……”
高声的呼喊声中，满是仰慕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