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传来消息,四阿哥那小人儿还是因病夭折了。我的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儿,有些怅然,有些沉闷,还有些……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消息。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外面雷声隆隆,电闪时时划亮窗子,雨声似乎铺天盖地,把外面的一切都阻隔开来。
“你给我捎的信,我仔细看了。”
我懒懒地眯着眼,觉得白天的燥热好像下去了好多,也许是因为下雨,一直有些不安的胸口也觉得平实轻松。
“我写得很潦草啊,你看得懂吗?”
他微微一笑,“你说呢?”
我撇了下嘴,“一定是没看懂,要不然你怎么还跑来呢?”
他抱着我的手慢慢地收紧了一下又松开,“我怕你想我。”
切,谁……谁想你。
“那,最近那些人……有什么异动没有?”
他笑了一声,不过笑的意味里,却可以咂摸出一点肃杀的气息来。
“你这两个月,不会什么都没干吧?”
“怎么会。”他说,“四阿哥满月办了一场酒,然后皇后进言,将云贵人提到了云嫔。我翻过她几次牌子,不过都让她在乾清宫的耳房里过夜了……”
我翻翻白眼,这也要向我汇报?
我写给他的信,就是让他尽量一碗水端平,起码让后宫里平静些,大家消停消停,别惦记着我这个不在宫里的人就好了。
“哦,就没翻别人了?”
他拧拧我的耳垂。因为出了宫的原因,我连耳坠都摘了,这样躺得更恣意。这些日子以来一次髻也没有梳过,整齐衣裳也没有穿过一次,蓬头垢面的像只猪,整天要么趴着要么仰着。我在信上还写让他不要惦记我呢,我现在肯定又憔悴又走形,比只蓬头鬼强不了多少,他犯不着惦记这么个疯婆子似的我。
“也有,不过都赐汤药了。”
“太后没催过你吗?皇后也不急吗?”
他嘿嘿笑了两声,“皇额娘没有说什么。”
那意思是“皇后有什么可说的”。其实太后应该希望多几个皇孙吧,不止皇家,这个时代的人哪家不以多子多孙为福?
“嗯,你冷不冷?”
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瞅瞅他,他脸上有可疑的红色,“那个,这边儿凉,我们去床上说话吧。”
我摇摇头,“懒得动啊。”真的,一根手指都懒得抬。
他一笑,忽然站起身,俯下来把我打横抱了起来。
“啊。”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把搂紧他的脖子,“你,你可别把我摔下去。”
他大步往床前走,“不会!就算摔,我也垫在你下头。”
这我倒相信,这家伙是个实心眼儿的。
“其实,其实……皇子多几个,才……”我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很虚伪。奇怪,他有几个孩子,我以前哪里在乎过?现在嘴上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可是心里想的完全两样。
种猪!种马!小心阴虚肾亏!白天忙晚上忙,忙死人!
“好,那你多给我生几个。”他把我放在床上,拉过大竹枕过来让我枕着,小心翼翼地倒很有照顾人的架势。
“生几个?”开玩笑!这种罪还想让我受几回?
他的手轻轻按在我刚有些隆起的肚子上,“不知道这次是个阿哥还是格格?”
嗯,这谁知道……这地方又没有超声波检查。
“你想要个什么?”
他笑的样子又有点儿白痴相了,“都好。不过……已经有玄烨啦,这次生个格格吧,和她哥哥一样白白胖胖的,听话又乖巧,不要像她额娘一样的乖僻不懂事。”
“你说谁不懂事?”火大!
他按着我的肩膀不让我坐起来,“好好,像她额娘一样懂事又漂亮。”
哼……算你识相。
我当然是又聪明又漂亮的。不过嘴上却说:“为什么要生格格?我还要再生个阿哥。”
他嘿嘿地咧着嘴,“嗯,两个都要。阿哥也要,格格也要。”
我正想说他想得美,猛然醒悟我们这都什么谈话啊!一点儿营养没有,也没点儿实际意义。
“喂,别扯远了。说说看,上次那件事儿,有什么苗头没有?”
他表情不变,替我把散在竹枕上的头发拢一拢,“我在留心着,你别忧心这个,左右是躲出来了,还想那些做什么?我刚才问喜月,说你天天都不怎么吃东西,是不是这里的饭菜吃不惯?我还是觉得你……实在是太胡闹了!你也……”
我拉着他的手摇一摇,“天太热,再说,害喜比我还厉害的人都有呢。”
他不说话了,手指在我的腕子上慢慢地摩挲。
我知道他送我出来,是被我折腾得受不了才答应的。现在他心里估计在后悔,我还是别和他顶牛的好,免得他一后悔再把我给揪回去。
宫里的日子富贵优渥,可是太多规矩,也太多恐惧……我曾经觉得自己皮很油肉很厚,可以在那样的地方好好生存。但是过得越久就越觉得惶恐和茫然。
他半靠在身旁,伸出一条胳膊给我枕着。
我表示不稀罕,他的胳膊哪有轻盈凉滑的竹席枕着舒服?不过,看在他心意可嘉的份上,我,我就勉强地枕枕吧。
“想我了吗?”
我装作没听见,他自己等了片刻,笑了一声,拉起我一绺头发绕在手指上玩儿。
“谁想你啊。”我嘀咕。
“真不想吗?”他说,“那我还是走了吧。”
走就走呗,本来我也没有求你来……我……好吧,我也觉得天天见不着他,心里是有点儿空落落的。
不过我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大概我和他,有……有这么点牵绊和缘分,可肯定还扯不上爱情!再说,什么事都得在人身安全的前提下来说。命要是让人折腾没了还讲什么爱情啊?
那天我们后来又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反正絮絮叨叨地净拣不要紧的说,他没说究竟为什么事儿烦恼忧心,皱纹都多长了两条。我也没有寻根究底地问太后有没有怀疑我避痘的真相、其他人是什么反应,他这阵子又是怎样在平衡后宫……明明那些事才正该彼此通个气儿,心里才有底。
可是,可是为什么说来说去都是些“猫不理狗也嫌”的没意思的话呢?
再后来抱玄烨过来,两个月没见亏他还没忘了自己的爹长得什么样儿,伸着手让他抱。
外面下着大雨,三个人待在小小的屋子里备感温馨。
知道他不能久留,所以剩下的时间里没有再扯闲话,只是握着彼此的手,看着刚洗好澡的嫩乎乎的玄烨在席子上爬来爬去,时不时挺直了身走两步,然后又跌倒变成爬行。
后来我睡着了,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满窗都是耀眼的阳光,令我几乎以为昨夜的风雨,以及他的到来,还有那些灯下情景都只是一场梦。
或许是天气放晴,空气湿润,院子里的树上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在细细地鸣叫,我的心情也格外的好。早上吃了满满一小盏鸡蛋羹而没有犯恶心,甚至吃完之后还舔嘴咂舌,大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喜月的心情也不错,“娘娘今天的胃口好些了。”
我点点头,不过不知道是以后都这样呢,还是就只昙花一现,过后照旧?
玄烨最近吃奶也是越来越少了,我正打算让他彻底断奶,不过这地方想找牛奶给他喝也不是太方便,别的方法补充营养和钙质又都没有牛奶那样简单有效。但是人乳吃到一岁也就差不多了,再吃也没有什么营养了。
“娘娘……”
“嗯?”我抬起头,喜月在我脚边的小杠子上坐下,把切好的水果放在我膝前的矮几上,“今天买到了很好的水果,娘娘有胃口不妨多吃一些。”
我用小银签叉了一块苹果,“那个……什么时候走的?”
这话好像有点缺少主语,不过喜月当然知道我在问什么,低声说:“四更时分。”
四更?那等他回去也不用费事上床睡觉了,直接洗把脸换件衣服,就可以去上早朝了。
“娘娘……”
喜月难得有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问:“你想说什么啊?”
她沉吟了一下才说:“娘娘为了避祸而出此下策,和三阿哥一起困居在这里吃苦。只是娘娘不怕宫里面有人会乘虚而入,占了皇上的宠爱吗?”
我咬一口苹果,“我不这样想。如果他要变心,我在不在宫内其实没有什么大分别。”
“娘娘,话不是这样说。”喜月不赞同地说,“这其中分别大了。虽然娘娘现在有孕在身,但是娘娘如果还是留在宫中的话,与皇上早早晚晚地相见厮守,旁人要找机会就没有现在这样方便。”
我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她说:“没有。”
鬼才相信没有呢。
“没关系,说来听听吧。”我的八卦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嗯,难道那家伙又有什么新宠了吗?昨天晚上居然还一字不提跟我抵赖!”
喜月如今听我喊他“那家伙”,也没有多么大惊小怪的了。她头次听到的时候简直是骇然大惊,手里的绣架一下子就打翻了,那副慌张的样子,好像是不知道是要先捂自己的耳朵还是先扑过来捂住我的嘴巴。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云贵人……听说已经晋为云嫔了。”
这事儿?
“我知道啊,这事儿他昨天说了。”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但是……听说云嫔最近十分得宠,频频被召幸……”
我点头,“这个我也知道了。”
她睁着眼瞅我,似乎觉得我的思路不可理解。
“娘娘觉得这件事……不值得注意和警惕吗?云嫔这个人品貌在后宫可以说是数一数二,无人能及……”她倒是了解我某些方面的个性,当着我的面夸别人,倒不怕我心里不舒服,她接着说,“而且她居心叵测,千方百计地进了宫来,又生下四阿哥,怎么会甘心蛰伏于景福宫一角?如果她要耍手段使心计,一定比别人厉害难防得多……”
是啊,她漂亮,有才情,有手段也有胆量去实现心中愿望。但是……
但是我却一点儿也不担心。我知道的,福临那家伙也都知道,而且知道得一点儿也不比我少。昨天晚上他还特地告诉我,虽然让乌云珠去伴驾,可是并非是侍寝而只是让她睡耳房。可见皇帝现在也收起了他直来直去的脾气,学会掩饰做戏,拉着乌云珠的旗子当虎皮。
当然是男人都喜欢漂亮的、有才情的美女。但若是这个美女心计太厉害,手段多多花样不断,恐怕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吧?美女当然好,美女蛇嘛……这个,还是远远看看算了,否则放在枕边冷不防地被咬一口可就不好玩了。
福临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对于自己想坚持的事情非常固执,历史上记载的也是如此,而现在见到的其本人也是如此。他心中早已经形成了“这个女人不可信任不可靠近”的观念之后,无论乌云珠怎么努力,他看起来也都只会认为她在惺惺作态。昨夜从他的口气里可以听得很清楚,他语意里那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虽然昨天夜里后来的事情我都已经记不清楚,但是他一直握着我的手,即使是沉睡的时候,也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掌和怀抱的温度。
虽然说起来有点儿可笑。但是我还是想说,我相信他。
喜月也不再提这件事,转而说今天买到了很新鲜的鱼,还有其他东西,中午做顿好吃的。
我说:“鱼肉对小孩子有好处,做鱼羹吧,把刺挑干净一点儿。”
“是。不过三阿哥也挺喜欢吃鱼的,只是最近天气热了,鱼价贵且不说,卖得少,又大多不新鲜,所以前些天都没敢买呢。早上我去厨房,看到好几尾活鱼养在缸里,挺喜人的。”
“钱够用吧?”
她笑,“娘娘不用担心这个,前次的钱还没有用完,昨晚孙公公又给了我一笔呢。除了吃,也没有别的花钱的去处——何况我们就几个人,吃也吃不多东西。就是刚来的时候整理了一下宅子,器物家什也是现成的,衣裳铺被都是我们带来的,一点儿钱也没有花呀。”
“喜月,你倒是很精打细算啊。”
她笑,“原来在永寿宫的时候,我也一直在管着钱物啊。”她有点儿担心地说,“不知道我们一出来,他们会不会擅动留下的箱笼柜子?要是回去我清点核对不上账,哼哼……”
她笑得让人有点儿想打战,喜月的守财奴脾气原来比我还要厉害得多啊。
我们出来的时候,带了好些古董细软出来。都是喜月精心挑出来的,绝对价值不菲,不过我的家当大部分还是留在永寿宫。她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儿担心……
啊,人就是这样,性命攸关的时候首先当然想保命,现在一安定了,就又开始想守财。
我的胃口渐渐好转,立秋之后虽然天气还是燥热,但是躲在阴凉的屋子里也能过日子。
玄烨学会喊“阿玛”的时候,我抱着他有点儿感慨万千。
这段时间福临虽然没有再来,但是却得到了另一个消息——
云嫔晋为云妃,居景福宫主位。
没过半月,又闻四阿哥染恙,宣太医会诊。
“生病?生什么病?”我的耳朵也竖起来了。
“这个倒是没有听说。”喜月扼腕长叹,想当年她的消息来源是多么的翔实精确又丰富多样,现在和我一起困在这个小宅子里面,昔日风光不再,想起来就一番长吁短叹地感慨,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不过小顺子说,太医们进进出出,景福宫里却一直没消息。没好消息,那自然是……”
“小顺子?原来永寿宫小厨房的?”
“哪儿啊,他就是被借来使了几天,现在还是跟着御膳房的采买公公跑腿儿。他知道的消息也不多,可我现在也没别的地方打听。”
“哦。”我放下梳子。我的胃口是彻底好了,算时候也该好了,这个意外到来的小家伙在我肚子里待了该有四个多月了,而我害喜就害了两个多月,终于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四个多月,我忽然想起这个时间……
历史上,董鄂妃生的那个儿子,可怜的小孩儿,好像就只活了这么短的时间啊?
我应该没记错吧,好几部清宫戏里都演过的,应该是不会超过半岁……
不过当时看戏,这个孩子的死因却是各式各样的都有啊!一说是有人买通了太医给这孩子下了毒药,一说是这孩子先天不足自己夭折了的,还有部戏里非常有创意,和我遇到的那个“KITTY猫事件”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说把患了天花的小孩儿的衣服给那可怜小孩儿穿上,害那小孩儿也染了天花,小孩儿抵抗力又差,疹子都没来得及发出来,熬了两夜就发烧挂了。
天花啊天花,虽然到了我们那个时代你已经被消灭干净,只保存在国家机密研究所里供着,不过在这个时代你还真是绝对的索命杀手啊,四个人中就得死三个,剩下的一个还满脸都爬满疮坑痂痕,后遗症比如失聪失明的……唉!而且小孩子染上这个病,能熬过去的几率可以说是……
“娘娘甭想了,”喜月帮我把头发扎成了一条松松的辫子,又拿了朵各色宝石拼起的五彩蝴蝶簪替我别上,“左右啊不干咱们的事儿,咱也不操那份心!”
嘿,听着这话音怎么这么……幸灾乐祸的意味这么浓啊?
好吧,虽然我没像她那样幸灾乐祸得意扬扬,不过我心里对那个孩子的病情——也的确没有圣母般的宽容、悲悯和关切。小孩子是没有过错,但是生在这个环境之下,大家谁也不能让自己超然世外。如果我没有躲出来,今天病得死去活来要丢命的可能就是我的玄烨……如果乌云珠不想进宫不想出头,那今天这个小小的四阿哥也不一定就是这个命运了。
我是一穿来就变成了静妃,所有没办法,而她是有选择的呀,虽然清朝入关之后规矩也挺多,可是王爷遗孀改嫁的事儿还是屡见不鲜的,没有谁规定她不能到别处去找第二春……但是她偏要挖空了心思钻进宫里来……皇宫里真有这么吸引人吗?
也许那里确有吸引人的地方,但是对我来说,如果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不用担心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安全;不用担心今天还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明天又将会在哪个女人怀内停留;不用担心太后的翻云覆雨手将要把你置于何地;不用担心现在还在眼前的某个人,明天就变成荷塘里的沉尸……
“娘娘,娘娘,您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我回过神。
“娘娘,我们上次那法子,是不是真的有效?”
我托着腮想了想,“我也不敢说百分百啊……不过我不是让你再找条件合适的牛嘛?拿汁液试比用粉末儿试应该要有效得多——找到了吗?”
“找到了呢,娘娘,今天就要试吗?”
我点点头。四阿哥的病也让我更坚定了这个决心。用粉末儿试安全几率大,不过效果却比汁液要差。上次我们试过粉末之后,好像除了我有微微发热的症状,顺治和喜月都没有什么反应,小玄烨也是。也许是粉末儿的剂量小而没起作用,也许是“粉末儿法”根本没起到预防作用。噢,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粉末儿大概不是牛痘痂磨的干粉。
我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现在我的胳膊上当然什么也没有,可是在现代,几乎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有一块花状痂痕,那是种痘的痕迹。
“娘娘,你这法子,实在有点儿……”
我笑笑,“有点儿奇怪吓人是不是?不过,你也听说过吧,虽然染过天花的地方十室九空,可是牲畜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是,娘娘,我听说过……可是,这,这本来天花也是人的病,就好像口蹄疫那样的病症也只找上牛马羊而不传染给人一样啊。”
“不是天花不找上它们,是它们得了之后不会要命,很快就自己好了。所以……”唉,跟她讲免疫这一套实在不现实,我还是放弃了。喜月似懂非懂,说:“反正我和人说了,今天就把牛牵过来……这会儿已经到了,就在后院子里面呢。”
小胖子玄烨也已经起床了,收拾停当,因为天气还热,只穿着薄绸小裤小褂,挥着胖得像藕节似的胳膊让我抱。
“小猪蹄!往哪儿抓呀?”他真识货,一眼就瞄上我戴的宝石蝴蝶花簪了,伸手就要去抓。臭小子,就喜欢打劫我。不过听他含糊地喊“额娘娘呃”,想着等下他少不得要皮肉吃苦,说不定还会发个烧长个疱什么的,心一软,也就不再动,让他顺顺当当地得了手。
“娘娘……”喜月一脸为难,“真要这么着吗?”
她拿着银亮的小刀子,手直打哆嗦。
“牛都捆了,你还不过去?”我看看她,又看看捆翻的牛,“要不,你抱着他,我来!”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不用了,娘娘,还是我来吧。”
我看着她去牛身上取了我们要的……呃,那个东西。
然后第二步更加困难。
看她那惨白的脸色,让喜月在小胖子身上划上个小口子,好像比她捅自己一刀还要艰难呢。
“那个……我,我来!”
小胖拿着蝴蝶花簪笑得正开心,一脸信任地看着我。
我的手也软了一下,不过犹豫归犹豫,我眼一闭,还是划了下去!
“哇——啊啊——”小胖猪马上扯着嗓子嚎开了。
我赶紧用手指沾了一点儿那个汁给他抹上,然后喜月利索地拿干净纱巾把他的小胳膊给裹上扎好。我这边连哄带骗地再将小胖猪哄转过来。
费了一大番工夫,折腾得三个人都是一身汗,他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伤口不那么疼了,趴在我的肩膀上抽抽噎噎的总算消停了些。
“娘娘,这……没事儿吧?”
“没事儿的。”我的话说得挺满,其实也并非信心十足,“来,给你也弄上吧。”
喜月拿着刀比画了半天,还是下不去手,最后还是我拿刀替她也划了一道儿。
真的很神奇,小胖被我们这么折腾之后,晚上稍微有点儿起烧,我和喜月在旁边守着,两个人都不敢眨眼。
“娘娘,真不会有事儿吧?”喜月轻声问我。
“应该没事儿。你呢?你没觉得什么不舒服吧?”
她摇头,看来大人的免疫力是比小孩儿好多了,喜月是既没起烧也没长出什么疱疮来,还精神抖擞地和我一起在这里陪床。
这样不安的日子过了几天,小玄烨真没让我失望,烧了一夜就没事儿了,也没有长脓疱就平安度过,只是小胖胳膊上,也留了小小的一点儿粉红嫩疤。
这下算是有双重保险了,终于让我松了一大口气!天花怎么着也不会再找上我儿子了,真是值得好好庆祝的事儿。
就在这会儿,宫里也传来消息,四阿哥那小人儿还是因病夭折了。
我的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儿,有些怅然,有些沉闷,还有些……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消息。
“娘娘?”喜月试探着叫了我一声。
“才四个月大的孩子……不管大人做了什么,他总是无辜的。”这样说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又虚伪又恶心。
明明……我早就知道某些事会发生,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就这样袖手旁观,然后一心一意地为自己的儿子忙碌张罗。现在不管是说同情的话,还是替那个孩子难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没再说话,转头看着院子上方蓝得澄澈的天空。
要是能远远离开这一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