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莫顿被平平地安放在石棺里,我脱下自己披在肩上的纱缕,替他盖在身上,然后把那个装着蝎子王手镯的盒子取了出来,放在地上,缓慢而仔细地打开盒盖。
1
乌纳斯又提高了一倍的声音,重复了一次:“这是密诺亚军港的详图!”
是的,没有错。
乌纳斯不是个容易激动的人,我也不是。但是我和他站在这间石屋里,一时都说不出话来。我只觉得耳朵里充满了不知道什么声响,嗡嗡地吵得我无法冷静思考。
“这……莫不是伊莫顿大人留下的……”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是的,这是伊莫顿的笔迹。图上的线条,还有那些密密的小字,都是他所绘所写,不会有错。
我记得,我曾经跟伊莫顿提起过一次,我说密诺亚的军港所在十分机密,谁也不知道它的所在。那时候伊莫顿说了什么?我闭上眼,可是怎么也想不起当时他说的话。
伊莫顿那时候还不知道密诺亚军港的位置,这张图一定是他后来绘的,就是我们从亚述那里分别,他去密诺亚的时候……
不管是谁杀了伊莫顿,原因……可能就是这张军港的地图!
伊莫顿或许偷偷地上了那座火山岛,查探到了岛上的地形和军船的布防,然后匆匆画了这张图,然而,他很可能被密诺亚人察觉了。所以神殿的人,又或是王宫的人,毒杀了伊莫顿……
我听到乌纳斯低低的声音:“陛下,陛下!”
我慢慢地转过头看他,乌纳斯在我身前缓缓地单膝跪下,“逝者已去,您不要……”
不要什么呢……他的下半句话没有说出来,我也不想听。
“乌纳斯,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没有出声。
“我在想,其实……也许害死他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我。因为我说对密诺亚军港的位置很好奇,我一直热衷于派人四处刺探打听军港所在,以为自己可以掌握一切,以为自己特别聪慧了不起。”
“爱西丝陛下!”乌纳斯提高了声音,“您不该这么想!这些不过是您的臆断和推测,实情或许并非如此。”
“或许不是这样,但是也许……就是如此。不然的话,密诺亚人为什么会杀他呢?他在那里生活了几年,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死死地咬住了我。
我觉得胸口疼得喘不上气来,乌纳斯低声说:“陛下,您太累了,请您休息吧。”
我转头看看他,一瞬间觉得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重点也抓不住。
我无意识地重复他的话:“休息?”
胸口闷得厉害,我的手缓缓从那张地图上移开,我不想让乌纳斯看到我的手在发抖。先是轻微地抖,然后抖得越来越厉害,指尖和整个手掌都微微发麻。我控制不住,巨大的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朝我涌来,我无法呼吸,身体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伊莫顿,伊莫顿,你是因我而死的吗?是因为我的贪婪,因为我无意中说的那句话,你才去查探密诺亚军港的,是吗?你……
我转过头,呆呆地看着躺在石台上的伊莫顿那平静的面容。
他不会再说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我宽容地微笑,解答我的疑惑,教导我各种知识,用他的臂膀拥抱我……他不可能再睁开眼,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
“都出去。”我低声说。
“爱西丝……”
“你们都出去。”我死死揪着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快要炸裂开了。
我跪倒在伊莫顿身前,忽然仰起头,“啊——”我闭着眼,用尽全力地喊叫。
我感觉无数的光影从眼前掠过,剧烈的疼痛从胸口爆炸。
我多希望死的人是我。
伊莫顿!伊莫顿!
伊莫顿当时藏起这张图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他在想着回到埃及后把这张图送给我,我会对他说什么?还是在想为了这张图,他付出的艰辛和代价是不是值得?
我不知道……我想不出他当时的处境有多危险,我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经历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提起对密诺亚军港很好奇,伊莫顿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都是因为我,我说起了那句话,我表示了对密诺亚军港的好奇和关注,我作为埃及女王一直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他,我曾经自恃有理而刺伤他、放逐他……这场爱对他来说,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所以,伊莫顿才要冒险这样做,才要想方设法绘出这张地图。
因为他想要我开心,想能够帮到我,想对我有用……
他的死……其实是因为我,是因为我的爱……
如果我没喜欢上他,没有放逐他,没有向他问起密诺亚的军情,没有让他再回到那个地方去……他不会死,不会被密诺亚人杀死……
我蜷成一团,抱着头坐在地上。
不知不觉间,屋里已经亮了起来。我慢慢地抬起头,朝窗外看过去,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夜晚过去了,白昼即将到来。我感觉眼睛像针刺一样痛。
日夜交替,永不休止。太阳落下去了,会再升起。
而我所失去的东西,却永远永远找不回来了。
2
我没有睡着,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自己始终醒着。烧退了,我一直在伊莫顿身旁守着。
伊莫顿身体四周燃着香灯。那些人大概不知道他的身上有一颗可以保持尸身不腐的珠子,所以用他们所能想到的办法,放上药石、点上香灯来进行简单的防腐除味。
那颗珠子,是我送他的,算是定情信物。
我将香灯熄掉,然后再掀起盖在他身上的药布,轻轻推开撒在他身周的药石粉末。伊莫顿安详地躺在那里,容颜宛若生时。我替他擦干净手和脸。
伊莫顿,我送你回你的家乡吧。那里曾经是你的部落,现在已经成了帝王谷墓群的一部分。我送你回去,好吗?
我让人备好马车,带着十几个侍卫从王宫的西门向北走。没有多远,乌纳斯就骑马赶了上来。
“爱西丝陛下!”
赶车的侍卫勒住缰绳,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乌纳斯的马驰到车跟前时,他连人带马立了起来,可见他赶得很急。
“陛下,您要去哪里?”
我说:“帝王谷。”
“我护送您去!”
我摇摇头,“你回去吧。”然后吩咐侍卫,“走吧,赶路要紧。”
那侍卫于是催马向前,乌纳斯忽然从他的马背上跃了下来,一把抓住车柱,翻身跳上了马车。这种马车是很窄的,驾马车的地方只能站一个人。那个侍卫惊呼出声,乌纳斯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马鞭,脚下一勾一绊,那名侍卫斜着从马车上摔了下去。我侧过脸叹了口气,挥手制止那个侍卫朝马车冲上来。
“你这又是何必。”
“你又在想什么?”乌纳斯口气很冲,连敬语也不说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帝王谷?还瞒着法老!”
我反问他:“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呢?”
乌纳斯沉默了,马蹄声和车轮声在这片沉默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孟斐斯了?”半晌后,乌纳斯低声问。
我苦笑,“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送完他这最后一程。他曾经和我说过,将来有机会,要一起去看他的故乡……”
乌纳斯飞快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扬起鞭子催马疾驰。我两手放在膝上,握着一个方形的盒子。这里面装着之前我要送给伊莫顿的礼物,现在这件东西只能伴着他一起回他的家乡去了。
我们出城后,踏上一片戈壁黄沙。这条路显得炎热漫长,我们要去的是一个终点,一个生命的终点。
伊莫顿的身体静静地躺在我的身畔,用白色的麻布盖住。我慢慢伸手过去,握住他的一只手,阳光灼烫,他的手却是凉的,没有温度。
伊莫顿,我陪你一起去。我送你走这最后一程,去你的故乡,去我们……曾经约定好要一起去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的部族曾经在帝王谷那片广阔的死亡之地的哪一处地方,我也没有办法一一寻找,所以,我请你躺进我的墓中。
在我父王的金字塔旁边,匠人们早已开始替我和曼菲士修墓,一块一块的巨石砌成金字塔形。人们说,那构建的是死后的世界。神话中,人是可以复生的,穿越漫长的冥界道路,终有一日能够重见天光。金字塔是一种祈求的姿势,一种满怀希望的形态。
伊莫顿,你会喜欢那里的,是不是?将来……将来有一天,我会来陪伴你,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永不分离,你喜欢吗?
那一天,也许不会太遥远。
我有许多话,想要对你说。我有好多好多的往事,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楚是哪一世的记忆,错乱地夹杂在一起。我想过,要在你从密诺亚归来之后,告诉你……告诉你我的另一半灵魂,告诉你我所经历的另一个世界的生活。
不要紧,虽然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但是终有一日,我们会……再次相逢。
乌纳斯赶着车向前,侍卫们骑着马随护在一旁。小金静静地盘在我的手腕上,一动也不动。除了进食和喝水,它很少动弹,似乎它也负荷着沉重而巨大的悲伤。
太阳那么大,我却觉得置身深渊。眼泪流下来,还没来得及落地,已经被干燥的大风吹干。
傍晚的时候,我们在一处小小绿洲上设的驿站休息,房间狭窄,窗子开在高处,我静静地坐在伊莫顿身边。天慢慢黑了下来,屋里没有点灯。四面狭窄竖立的墙壁,让我有一种被密封埋葬的错觉。
这世上仿佛只剩下这狭小的空间,只剩下我和他。我就那样坐着,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我听到乌纳斯说:“陛下,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我的声音很低哑,“进来。”
门被推开,乌纳斯走了进来,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面包、葡萄和一些肉。他把托盘放在一边的桌上,那张桌子不知用了多久,已经很破旧了。
东西吃在嘴里好像品不出滋味来,我机械地吃了一点儿面包和葡萄。乌纳斯伸手把我面前那串葡萄拿开,“太青了,一定不好吃。”
他说完我才觉得嘴里一股涩味,酸得牙都要倒了。他递过来一个杯子,里面装了水。我漱漱口,把杯子还他。
“明天如果赶得快一些,中午就可以到了。”他说,“房间准备好了,打扫得很干净,您早些休息吧。”
我慢慢转过头,看看躺在那里的伊莫顿。
乌纳斯说:“这里我亲自看守,请您放心。”
“不……我今天晚上,就留在这里……”我说,声音像是怕惊醒熟睡中人的美梦一样轻,“这是最后一晚。”
乌纳斯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再说话。他把吃剩下的食物收走,然后告诉我,他就守在门外边。
四周很静,偶尔可以听到也许是鸵鸟互相踩踏到而惊叫的声音,远远地,显得很模糊,也很苍凉。我静静地坐在伊莫顿身边的地上。我没有让人用棺材将他收殓,那样……那样就明明白白地表示,他已经……死了。我不愿意看到他被装进棺材中的样子。他就这样躺着,身上穿着祭司的白袍,就是……我第一次去神殿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的那一种。
他胸口贴身佩着镂金的薄饰片,手腕上的环镯是金丝织的,上面有阿努比斯的标徽,腰带是七根彩珠串成的,他的额上还有一个三重环的祭司冠。这副打扮是他在全盛时期,作为神殿第一人的装束。
我喜欢他这样的穿着,特别高贵而英俊。我记得他穿着这一身服饰主持河祭的时候,所有人都拜伏在他的脚下,他是那样高不可攀的样子。从那时候起,我就想得到这个人的爱,渴望被他所爱……我想,伊莫顿也会喜欢这一身装束的。
我俯下身趴在石台上,脸颊贴着他的手臂。他的手臂凉凉的,我闭上了眼。
伊莫顿,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今天晚上,我守着你,你陪着我。你一定要记得,千万不要忘记了,我们将来还会重聚的。
我还要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我要为你报仇,我要……连同你的骄傲、你的理想、你的渴望……一起生活下去。
泪水从我的眼中流下,沾在他的手背上。我以后都不会再哭了,今晚我再软弱这一次。
我迷迷糊糊中,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天不知何时亮了起来,外面的人都已经起身,驼嘶马鸣,侍卫们的佩剑撞着护甲发出脆响。我梳洗过后,一行人继续上路,乌纳斯没有说错,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我已经可以遥遥看到帝王谷的轮廓了。
管理帝王谷的小头目谦恭地出来迎接我,奴隶们依旧在劳作,一路经过的石壁都有人在凿石,叮叮叮的声响连成了一片。
“爱西丝陛下,请这边走。”那人挥手遣退跟随他的从人,然后对我说,“陛下,王墓的规矩……是不能让很多人进去的,除了搬抬的人手……”
我点点头,说:“乌纳斯进来,其他人留在外面。”
3
墓道并不像后世人们以为的那样低矮狭窄,处处设置机关。曼菲士的那一座与我的这一座规格相同,两座墓并连在一起。
前面有人拿着一盏灯引路,墓还没有封顶,有日光照进来,角度和距离都卡得正好,差不多十来步就有一线光。
“陛下请当心脚下。”那人指一指前面的石门,“从这里向下就很暗了,陛下不如就留在这儿,其他事可以……”
我打断他的劝阻,说:“带路吧。”
他只好应道:“是。”
墓道转向下行,一没了头顶的天光,顿时让人觉得压抑起来,有一种难言的窒闷之感。我借着一线灯亮走下去,脚下可以听到沉闷的回声,仿佛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陛下,将来殉葬的人,都安置在这里。”那人指着一间宽阔的墓室,仅靠一点儿灯光,我看不到这间石室的尽头,只觉得很深、很黑。
我临死的时候,一定要先告诉人,我不要奴隶殉葬。
“不在这儿,向前走吧。”我说。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了我的命令。他一面走,一面抬手点亮壁上的石灯,摇曳的微弱灯光闪烁在这石制的甬道中。
又走了一段路,转了两次弯,那人低声说:“前面就是主室,这一间是左侧室,是预备给您将来的丈夫……”
我点了点头,“就是这里吧。”
这间墓室也很宽阔,里面刚刚初具规模,可以看出,完工之后应该十分华贵精致,但是现在看起来……不过是有些气势。
墓室壁上也有凹的灯槽,里面灌有灯油。那人将壁上的几盏灯点亮,我走到正中的位置,那里的石台上现在还空空如也。两旁是守护圣像,只有个石坯的样子,还没有细细雕琢。领路的小官很有眼色,招呼着乌纳斯和另一个侍卫,从墓室角落里堆的几具石棺中搬了一具安放在我面前。
“将他……放下吧。”我转过头,有两滴泪水在我转头时落在了地上,石砖上被泪水打湿的地方颜色略深,“你们,先出去吧。”
“是。”
伊莫顿被平平地安放在石棺里,我脱下自己披在肩上的纱缕,替他盖在身上,然后把那个装着蝎子王手镯的盒子取了出来,放在地上,缓慢而仔细地打开盒盖。
镯子冰凉而沉重,上面的花纹精致细腻,蝎头蝎尾栩栩如生,看起来好像不是黄金做成了蝎子,而是一只蝎子忽然间被法术变成了黄金的,连扬起的螯都那么逼真,仿佛马上就要扑上来狠狠地给你一下子。
“当时我夺这个镯子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只是特别不想让安苏娜得到它。现在想想,我不想让给她的东西,不止这个镯子。”
伊莫顿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安详,宛若活着的时候,眉毛浓密,脸庞轮廓分明,眉目间显得很坚毅。只是现在的他不会再对我微笑了,再也不会了……
我摸了一下他的脸,低声说:“这个应该是你们部落的东西,对不对?我想你应该也见过。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也算物归原主。你喜欢不喜欢?”
他当然不会回答。我自问自答地说:“我帮你戴上,好吗?”
我将沉甸甸的手镯戴在了他的腕上,扣动机枢,镯子咔的一声脆响,分开的两半环钮紧紧密合,贴着他的皮肤,扣得严丝合缝。
那一声镯子扣起的响声,仿佛远远地传了出去。我直起身转过头,感觉那一下声响在耳边回荡缭绕,回声绵绵不绝。这里实在是太空旷了,墓下面不知道挖空了多少,全用巨石支撑着,所以声音才显得这样苍茫空远吧?
好像有风吹过,我的发梢微微飘了起来。这里怎么会有风进来?
我转过头,轻声说:“伊莫顿,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我要走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好吗?我会来陪你的,那时候,你可不要说不认识我了啊。伊莫顿……”
伊莫顿。我轻声念着他的名字,感觉从舌尖上滑过的音节那样重而涩,又显得轻而软,余味无穷,依依难舍。
“伊莫顿,我走了。”
我站了起来,用力推动那沉重的石棺的盖。盖子很沉,我推得很吃力,缓缓将石棺盖起来。棺盖一分一分地合上,伊莫顿的身体被黑暗一分一分地吞没了。
我停下手,最后留恋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咬了咬牙,闭上眼睛,用力将棺盖完全合上。石棺闭合的沉闷声响,让我觉得胸口有一块地方,被这声音震得那样痛,似乎一下子碎掉了,再也拼不起来。
我抹了一把脸,大步向外走,墓道里的壁灯不知道为什么都灭了,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走,越走越快。
伊莫顿,伊莫顿!
我相信我能来到古埃及这个地方,一定是有不可捉摸的力量在左右着我的命运,神灵……应该也会存在吧?死后的世界也是存在的吧……我们会再相逢的。等我替你报了仇……
一定会。伊莫顿,你等着我。
前面传来脚步声,其他人站得远,乌纳斯却是万万不会远离我的。我抹了一把脸,果然眼前一亮,乌纳斯手里挑着一盏灯走了过来。
“陛下,请当心,这里很黑。”
他似乎没看到我的失态和狼狈模样,我也别过头去不再提起这件事。
管王陵的另一个头目也过来了,我吩咐他侧室不必再建,就此封门。他一口应承,连声说一定办妥,然后殷勤地问我是不是在这里休息一晚,帝王谷中也有一座小小的行宫。
“不了,孟斐斯还有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我这就赶回去了。”我说。
“是。”那人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我们转了几个弯,出了墓门。
我转过身看着还在修建中的石墓,黯然地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