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膝盖顶在舵轮上,接着衬衫被我扯开,检查了一下辛先生咬过的地方,好家伙,咬得真重,我把那些碘酒一股脑儿都抹在了伤口上,然后,我坐在控制着舵轮那儿。我有点担心,被一个中国人咬了会中毒吗?随着船顺利航行而发出的悦耳节奏声,还有海水拍船的声音,我竟然生出这样的想法。真该死的,到底会不会呢?怎么会被咬一口就中毒呢!而且像辛先生这样讲究的人,搞不好一天得刷两三回牙呢!辛先生看起来不算精明,应该不是做这种买卖的料,或者他对我是信任的。坦白说,我真看不穿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算啦,事情现在变得更容易了,只是这个埃迪有点棘手。因为他是个爱喝酒的醉汉,谁能保证他喝得神志不清时不会把一切都说出去。我坐在控制着舵轮的旁边,看着他,突然一个念头闪了出来了,真见鬼,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跟个死人有什么区别?死人会说话吗?如果他死了,这样不就意味着什么线索都没留下吗?当我在船上看见他出现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了主意,我一定得除掉他,但是,接下来的每件事都那么顺利,我就狠不下心,下不去手了。但是,现在他就那样毫无防备地躺着,当然对我来说是一种诱惑。接着我又想起来,他的名字船员名单上根本就没有。我带他进去得被罚一笔钱,我还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算了,时间还有很多,让我慢慢来想这件事,我把船一直开到了航线上,每过一小会儿,我就喝口酒。酒也不多了,我把那瓶喝完后,最后一瓶也被我打开了。我真想跟你说,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我确实认为控制舵轮是很开心的。
天亮了,埃迪才醒的时候,他说他感觉很难受。
“你来控制舵轮。”我对他说,“我去看看。”
我来到船尾,往船上泼了点水,我拿刷子刷洗着船边,直到把船洗得看起来很干净。我又把那两支长枪的子弹退了出来,然后藏在下面。
不过我依旧把手枪留在腰间。我来到下面的船舱里,你能想象得出,空气十分清新,一点异味都没有。一切都很完美,除了从右边的舷窗外有点水飞溅进来,于是我把所有的舷窗都关上了。现在,我相信即使世界上嗅觉最灵敏的海关人员也不能闻出我的船舱中是否有中国人的气味了。
我看到放在网袋里的结关证件挂在装着航行证的镜框下面,上船后我就把它塞进去的,现在我取出了它,认真地看了一遍。接着,我回到驾驶舱。
“埃迪,”我对他说,“你的名字怎么会写到船员名单上呢?”
“我曾经遇见了领事馆去的那个代理人,就告诉他,我要赶去上船。”
“上帝偏爱酒鬼。”我对他说,然后藏了我的零点三八英寸口径的手枪。
我煮了点咖啡,接着来到上面控制舵轮。
“我们下去喝点咖啡。”我对他说。
“伙计,咖啡那玩意儿对我不会起丁点作用的。”他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
差不多到了9点钟,正前方的桑德礁上的灯塔,我们几乎能看到。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看到向海湾上游开去的油船鱼贯而过。
“从现在开始,再过两个小时,我们就入境了。”我对他说,“我会像约翰逊付给你的那样,每天付给你四块钱。”
“你昨晚搞到了多少钱?”他问我。
“也就六百块。”我回答。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能相信我的话。
“你的意思,那些钱没有我的份儿?”
“你的就是这些。”我对他说,“我刚刚跟你说过的,你记住,如果昨晚发生的事被你说出去,一旦传到我耳朵里,我会干掉你。”
“放心,哈里,我不干告密这种事。”
“你只会喝酒。但是,无论你喝朗姆酒醉到什么地步,只要你把事说了出来,我保证刚才的话就会成真。”
“我不是坏人,你这么跟我说话真是不应该。”
“你也保证不了自己一直不做坏人。”
其实,我对他是放心的,因为就他那个醉鬼的样子,他说的话又有谁会相信呢?辛先生已经死了,自然没法开口说话,那帮中国人肯定也不会说出来。你懂的,那个划船带他们出海的后生更不会——他才不会让自己搅进什么麻烦里。或许埃迪有一天会说出来,可是一个整天喝得烂醉的人的话又有谁会相信呢?
而且也没有谁能够做证,人们一旦看到他的名字在船员名单上,肯定认为这是风言风语。我和埃迪的运气真不是普通的好,我们很幸运,非常幸运。
接下来,我们到了湾流边,那里的海水不再是蔚蓝色,还泛着一些亮光的绿色。我再往里看,只见东干礁和西干礁上有一排排栅栏桩,还有一根根基韦斯特上的天线杆、比所有矮房子都高的海螺壳旅馆以及人们烧垃圾的地方出现的滚滚浓烟。我们离桑德礁灯塔越来越近,甚至可以看见机灯塔旁边那用来停游船的棚屋以及那个小码头。我估计,我们还有四十分钟路程就到了,我为能回来而感到兴奋。这个夏天,我有很多钱过活了。
“不如来一口如何,埃迪?”我问他。
“嘿,哈里,咱们是铁哥儿们,我知道的。”
那天夜里,我坐在起居室里抽雪茄,喝着兑了水的威士忌,收音机里传出格雷西·艾伦[27]的声音。我的女儿们都去看电影去了,我昏昏欲睡地坐在那儿,心里当然是美滋滋的。突然,我好像听到门外有人。我的妻子玛丽起身去开门,回来时她说:“是埃迪·马歇尔,那个总是喝醉的酒鬼。他说他必须见你。”
“你让他滚,不要让我赶走他。”我对她说。
她回来坐下,在靠近我坐着的地方有个窗子,我踮起脚向窗外看,只见埃迪同他带来的另一个醉醺醺的家伙一起沿着路边走去。他俩显然都喝醉了,东倒西歪地走着,在弧光灯的照射下,他们的影子摇摇晃晃的。
“这个可怜的酒鬼。”玛丽说,“我还挺同情他的。”
“不,他是个幸运的酒鬼。”我摇摇头说。
“不可能存在什么幸运的酒鬼,”玛丽说,“这你懂的,哈里。”
“没错,你说的对。”我点点头说,“肯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