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有道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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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风

“您说什么?”

姜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世之大族往往聚众而居,崔时当年虽不至是名满天下,却也在白沙地界有些名头,年轻时候也曾是皎皎少年郎,帮助朱家破过一些穷凶极恶的案子,再后来,急流勇退,退避进远青山娶妻生子。关于他的出身姜堰自然也清清楚楚。不然他当初也不会迎娶崔娉清。

世界上当然有同姓不同宗者,可崔时郑重其事的说出来,那便代表崔夫人实际上是他同族人,甚至还可能是……血亲。

“阿凉是我庶出的妹妹。”崔时凄凉一笑,遥遥望着白雪一般的灵堂,“当年荒唐,一念之差,为求一处偏僻无人相识处,跋山涉水移居远青镇内,与家族断绝来往。若不是娉清寄信来,说家道中落,要来暂居,恐怕今日你我二人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姜堰记得,白沙崔家一时望族,短短几年内接连噩耗,白家甚至还派人来查过,可惜来的太晚,只剩一个崔娉清,白家便将她送到崔时身边。至于崔凉的身份,谁也没有想到要去核实——一个庶出的女孩子,外人总是不在乎的。

“当年族老就劝过,兄妹相合有伤天伦,我们定会为家族招来灾祸。可叹我们不懂,只晓得坦荡磊落,以为是自己的事情,何须别人来多嘴。”

“十年前,有位过路的年轻人断言集儿命数短缺,我与阿凉寻遍办法,终于得到一处阵法,以人之精血温养于他,续他几年性命,得一时算一时。取人精血本就邪途,即使我们竭力补偿那些人,可报应不爽,天道总要我们付出代价。”

“天道有规矩。你我两家都修法,自然懂得这些。”姜堰诧异于崔时夫妇的大胆疯狂,但更需要解决的是如今眼下远青山中无辜赴死的的局面,他低声道,“可是这报应落在崔家已经够了,如何又牵连了这镇上许多无辜人?”

崔时此时才流露出半分迷茫,他道:“也许是……因为我们搬到这里来吧……”

姜堰皱紧眉头。他感觉并不是这样的。天道无情,可若说株连,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事情。桩桩件件,天道计算的很清楚。

崔时望着他皱眉思索的模样,似乎又看见那个青衫年轻人说话时的情形,年轻人深深皱着眉头,清秀干净的脸上写满了叹息。阿凉脸上的泪,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一阵风吹起来,灵堂白布纷纷,影影绰绰间,崔时竟然看见了崔集的身影。崔集站在那儿,无声的哭喊哀求着,泪水横流,绝望蔓延,伸出来的手似乎想要父亲拉他一把,救救他。

“集儿!”

“崔家主!!”

——

“这是怎么回事?”崔夫人匆匆忙忙地进门,看见崔时靠坐在床头,额头上已经上了药,脸色很是苍白。

崔夫人气地打他,又心疼的软了口气,抬手去摸崔时额头上的伤,温声道:“我只去一会儿后厅,你怎么就把自己磕成这样?”

姜堰和大夫识趣的出门,崔时捂着额头的布巾讨好笑道:“今天忙了些。没注意休息,不小心就撞了一下。这点伤也不碍事,敷些外伤药就能好了。”

崔夫人不说话,只是幽幽地看着他,崔时岂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当即揽过来温柔劝慰她:“是真的。今日这么忙,我只想多为你和集儿多做些事情。以后日子只有我和你两个人过了,我怎么可能舍得留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唉。”

两个人抱了片刻,内厅外管家又来找夫人,崔时又说了两句话才让她走。

原来是从后宅的瓦砾中找出一箱没有损毁的东西,箱子里一打开全都是浸泡了人血的木头娃娃,腥气冲天,逼得人没法靠近。家中仆役远远观望,都不敢靠近,生怕沾染一些不好的东西。

“你们都退开些。”崔夫人秀气的眉紧紧皱着。如今冯道生与姜堰都在府里,如果被他们发现了这个,那她与崔时二人怕是无法解释这些东西的来由。她随手一挥,无形的风流拔地而起,汇聚成一股,将那箱子盖猛的吹翻盖回去。又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纸符镇在上面。

“你们继续收拾,今天这件事如果有人问起来,你们就推说不知道。懂了吗?”

“是,夫人。”

崔夫人抱着箱子回到新暂居的院子,她没有看见冯道生刚刚就站在不远处,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一丝不差的看在了眼里。

冯道生看着她走远,又接着往崔府更深处走,虽只有断瓦残垣,可假山活水,层层院墙仍然是曲折幽深。直到看见那巨大的金茧他心中才稍稍安定些。

金茧浑圆明亮,周身散发着淡淡荧光,已经干涸的血阵透出一种漆黑色,此时正将天地灵气汇聚而来。

“这个阵法恐怕不是正途。”

姜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他手里捧着一个白布包裹的长条物件,眼睛盯着仓促画出来的血阵,“我父亲就是因为这个阵法才有了这些年的艰辛。”

冯道生没说话。

“这个阵,凡哥你画错了一部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替你改过了。”姜堰有些出神,“转天地生死之轮是多大的事情,之后的惩罚不止是崔集一条命这么简单。也许连你我都要受一辈子的牵连。”

“不过也没关系,我本来就是被牵连的,再加凡哥你一个人也无所谓。只是如果冯家上下知道凡哥你开了转生血阵,会不会苛责于你?”

冯道生轻轻摇摇头,他少有流露出一些对于家人的留恋温和:“他们不会的。”

“果然呢。”姜堰自嘲,笑起来:“不同身份的人连结局都不同。”

冯道生不再说话。

那件事是姜堰心中的心结,可那也是姜家自家的事情,他的身份特殊,不能多说什么。

好在姜堰也不是来向他发疯的,自伤片刻,又主动问道:“这茧什么时候能破?”

“这要看阿陶受伤程度。她当时虽有气息,可生机已失,加之失血过多,恐怕还需要再温养几日。”

冯道生自认为平静,眼前却不止浮现出当时画面,破碎的阿陶,殷红的血……若让他找到裴子亦,他定要问一问,如何做出如此狠绝之事。

“我查到了一些事情,凡哥想听一听吗?”姜堰又说。

冯道生点点头。

姜堰便将崔凉身份一事和盘托出。冯道生本就因为方才的事情疑心崔夫人身份,她的手法高超,尤其是如今江湖之中术法隐秘,崔凉竟能有如此造诣——那一手驭风之术堪比世家子弟。

“你怀疑崔夫人?”冯道生问道。

如果是出身白沙崔家的姑娘,天资聪慧些,再努力一些,身边又有崔时指导引路,到她如今的年纪有这样的能力反倒正常。只是姜堰怀疑她,总是有些他自己的理由的。

冯道生并不是很想怀疑这个刚刚痛失孩子的女人,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崔家,甚至有些无颜相见。

姜堰摇摇头:“无凭无据,怀疑是不能用来定罪的。我想问问凡哥有没有什么办法试她一下。”

冯道生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姜堰虽是不如自己地位身份,可他也并非是什么泛泛之辈,若只是想要试探一下崔夫人,又何必特地来问自己。他怕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冯道生注意到他的反常,但他并不在意。他在想用什么来试探引诱最好。即便崔夫人没有问题,他也要一击必中,让裴子亦彻底无所遁形。

而裴子亦如今要的是人心头精血,妖修炼的法力,若他简单布局,裴子亦定然不会相信,反倒会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打草惊蛇,万万不可。

“用金茧做引吧!金茧灵力纯厚,万物不争,是上好的修炼……”

“不行!”冯道生一声断喝,旋即他又惊于自己的冲动,稳了稳气息淡声道,“裴子亦千年法力,纵然不敌你我联手,但也不可小觑,若她伤了金茧分毫,阿陶要如何?”

“只有金茧能让她冒险。山镇千人,我们看不过来,她也不屑于亲自动手。”姜堰格外的坚持。

冯道生知他所言有理,但……

“我有别的东西。”

姜堰不再坚持。他看得出来冯道生对阿陶姑娘的看重,他也并非一定要伤害她,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女孩在冯道生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为她冒犯天命是不是就是他最后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