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距离他们落下的地方并不远。
倘若这里不是岩浆，而是湖水，也许那些无辜丧命的妖能够逃出去。
两个人从倾斜的洞口爬出去，劫后重生，狼狈不堪，浑身上下都蹭上了干燥的泥土。
这里又是一个新的洞穴，前面曲折而深邃，不知道将要通往何处。
“我没有带女孩子的衣服。”冯道生强作自然，语气平常道，“你如果不介意，可以穿我的么？”
“好啊。”阿陶不懂他在扭捏什么。大大方方的伸手，接过冯道生从镯子里拿出来的衣服，“这是什么宝贝？”
“一种空间术法，寄托在这个镯子上。里面能放一点东西，也是我出门时家里人给我的。”
“你们冯家真的有太多宝贝了吧？”阿陶忍不住两眼放光。她不入江湖，不知道冯家之名代表着什么，但如今她对冯家有了新的认知。
“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啦……”冯道生有些不好意思。冯家宝贝虽然不少，但他出门确实已经带走了很多。家里人非常担心他的安全，别说是凝空镯这种，就连饮雪珠那种程度的秘宝都带了几个。
“不过这个镯子……是女孩子的吧？”
女孩子总是对在意的男孩子有各种敏锐的眼光。
“是我母亲的。”冯道生笑，“空间术法非常难得，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做到凝空为虚了，这个镯子也是如今江湖上少有的空间宝物。”
阿陶释然的点点头。
冯家果然是有很多宝贝啊！
冯道生给了她衣服，自己就去石头后换了，等他换好，扬声道：“阿陶你换好了吗？”
“应该……算好了吧？”阿陶苦恼的说，“你们人族的衣服好麻烦啊！”
冯道生悻悻，心道这我可真的帮不上忙了。
“你来帮帮我！”
“……不，不太合适……”
“那我穿自己的衣服了！”阿陶愤愤把衣服脱下来抱在怀里，白皙的肌肤上涌出一阵粉色的光，化作一件一模一样的衣裙，“我换好了！”
冯道生走出来，就看见阿陶抱着自己的衣服站在原地，有点不高兴的瞪着他：“故意不帮我的哈？”
“真不是。”冯道生哀叹一声，这要他怎么解释哦。
阿陶却不是不懂他的意思：“不就是你们人族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嘛！我是妖哎，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听听我们的规矩行不行？”
“你们有什么规矩？”冯道生起了好奇心。他本就是下山游历增长见识，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想刨根问底。
“听我的话！”阿陶带着点挑衅的看着他。
“……”
“听不听？”
“听。”冯道生认命。
阿陶这才笑逐颜开，她把衣服还给冯道生：“我是妖嘛，我的衣服其实都是妖力变化出来的，你不用借我衣服的。”
“那方才你为何不拒绝？”
“我好奇呀，我想看看你带的衣服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是真的好麻烦。”陶宛摇头叹气，“你们人族全都好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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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山，入了小镇，在路上罕见的瞧见了人，上前细看，竟是崔府下人。与他们一问，方才知道崔集，也不见了！
崔集失踪的事情在崔府，乃至整个远青镇都掀起轩然大波。远青镇因为远青山而有些隔绝世外，在他们眼里，崔家已经是顶天的厉害。而崔集更是不可能被打败的。
“冯家主和陶姑娘回来了没有？”崔时在大厅里坐立不安。
“老爷何必这么在意他们？”一个妇人安坐着，“他们或许已经离开远青山去别处了。眼下还是要去找集儿比较重要。”
“你说着去找集儿，却还坐在这里不动！”崔时膝下只有这一个孩子，此时急得恨不得跳起来。而反观那个美貌妇人，只是四平八稳的坐着，连头发都纹丝不乱。
妇人苦笑道：“集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如何不着急？只是这个崔家，总是要有一个没慌没乱的拿主意。若此时我也慌了，那集儿找回来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崔时一顿，旋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快步走过去握着她的手，望着妻子略染年岁的脸，千言万语无法吐出，只能重重叹息。
“我都懂的。”
妇人抬手按在他头顶，柔声道。
“老爷！夫人！”
管家匆匆忙忙跑进来，见到这一幕，又连忙低下头去。
“怎么了？”
崔时站起来，沉声道，“找到集儿了？”
管家摇摇头：“找到李全的尸体了。”
“李有家的那个傻子哥哥？他的尸体现在在哪儿？”崔时心里咯噔一声，浑身发冷。
“还，还是那片崖壁下面。”管家声音晦涩，内心当中的恐惧深深扎根。那片崖壁一直死人，如今连李全都死在那里了。这远青镇里，到底是有了什么妖魔鬼怪！
崔时一时说不出话来。
“带我们过去看看吧。”妇人站起身来，“毕竟是发生在远青镇里的命案，如果处理不好，朝廷恐怕就会派人过来了。”
崖壁下已经聚拢了不少下人在围观，见到崔时夫妇前来，都自动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那李全还穿着昨日儿的衣服，仰面朝上，胸腹全被剖开，血淋淋一片，谁都不敢正眼去瞧。
“这……”
眼前的情形让崔时想起来三十年前，他还在江湖中闯荡时遇见的那个杀人狂。那魔头杀人不眨眼，屡屡犯案总要开膛破肚，听朝廷仵作说，魔头把那些可怜人的五脏六腑都抓破了，却又什么都不带走。
那时候他才十几岁，那魔头犯案一段时间后销声匿迹，往后这三十年里，再也没有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老爷，这怎么办？要报告给姜家吗？”妇人试探道。
崔时有些摇摆不定。
如果只是单纯的杀人案子，那报告上去也无妨。可如今冯道生在远青镇里也不知去向，到时候如果姜家的人知道了，恐怕……
“管家，你找个胆大的去看看他肚子里少什么东西了没有。”崔时说。
管家找了一圈，也没人敢靠近过去。
这时候李有的媳妇如翠闻讯赶来，连遭两重大变，她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没等走上前来，就已然一头倒地，昏了过去。
“快把人抬回去叫大夫！”夫人叫了几个人，把她抬回去，转头看见花生站在人群里，害怕的瑟瑟发抖。
夫人想过去，她却扭身就跑了。
“报给姜公子吧。”
崔时最后还是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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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道生和陶宛离开山洞已经是在一天后的事情了。
远青山脉起伏蜿蜒，洞穴又是岔路极多。若不是陶宛对此地山脉有颇多了解，他们可能还要浪费更多时间。
“不知道现在事情怎么样了。”陶宛随手抓了一只小妖，问了片刻，脸色有些不太好。
“发生什么了？”
“有个厉害的人物到远青镇了。”那个小妖修行年岁短，连话都说不了。陶宛只能交流到这个程度，却连那个人的样子都不知道。
“无事。我们先回去崔家看一看。”
他们一路下山，沿途望见镇里竟然多了几抹白色，下去一打听，方才知道昨晚竟然又有几人接连毙命。
都是被人开膛破腹而死，血流了一地，家里人却什么声响都没有听见，到了许久才发现。
“裴子亦对人族下手了？”
陶宛悄声道，“以她的修为，这种人族又能有什么助益？”
“如果不是另有隐情，那恐怕就是她的状态已经糟糕到让她无法等待转生阵了。”冯道生顺道去了老魏家，不出意料，门口已经见了白。
“还去看看吗？”
“去崔家。”冯道生转身离开。
比起进去吊唁，他更愿意用裴子亦的命来祭奠这些无辜人。
崔家现在情形也没有特别好。他们到的时候，门口站了几个护院守着门，大门紧闭，里面传来一声声奇怪的吟唱声。护院见是他们，有些迟疑，按说他们不能将冯道生和陶宛拒之门外，可今早来的那人也说了，今日一整天崔府都要门户紧闭，不准任何人出入。
“谁来了？”
冯道生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简单问了一下。
“是姜堰公子。”
“我知道了。多谢。”冯道生点点头，带着陶宛先离开了崔家，回到客栈。
“你认识那个姜堰？”
“不认识。不过既然是姓姜，想必是认识我。他在崔府设了寻影阵，我就不必去打搅他。等他结束，自然会来找我。”
“你地位这么高的嘛？”
陶宛这话问的冯道生有点不好意思。实际上他自己并不太注重这些东西，只是从小耳濡目染，知道自己与众不同，自己终有一日要坐在那个至高的位子上。
“高不高的无所谓啦。”陶宛又说，“你和大家不一样，我也和大家不一样。两个与旁人都不一样的人才会成为好朋友。”
寻影阵是术法家族中比较常见的一种阵法，用来寻找不知去向之人。顾名思义便是以形影不离的影子来确定主人所在方位，只要崔集没死，那此时姜堰应当已经找到了他的位置。
只是冯道生心里隐约有些担忧，他担心裴子亦也会对崔集下手。
崔集不是李全这种普通人，他本身有一点法力，又并非裴子亦这种大妖的对手，在裴子亦眼里，崔集应当是远青镇中最显眼的存在。况且那晚裴子亦用崔集来迷惑他们，未尝不能说明些事情。
如果……如果崔集真的死了……
“咚咚咚。”
冯道生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陶宛在外面喊他：“有一个自称是姜堰的人来找你了。”
他打开门，正在上楼的年轻人也正好抬头，剑眉星目，倒和姜家家主姜平看着有一点轮廓上的相似。姜堰穿了一身蓝色的劲装，后背背了一把剑，长发高高扎起来，腰间流云坠月皮革腰带，坠了一根翠玉珠子，干净利索，英姿飒爽。
姜堰看见他，不太确定的问了一声：“可是冯凡哥哥？”
冯道生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但仍然回答道：“是我。”
姜堰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大个五六岁，如何叫自己哥哥？而且八家不通婚，他自然不会有什么亲缘可以攀交才对。
“我长得比较快，其实我才二十呢。”姜堰早在这种事情上吃过苦头，拜过之后立即解释。
“原来如此。”冯道生心道，这不还是与我同岁？
“你先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吧。”冯道生不欲与他争辩这些琐事，单刀直入。
姜堰有些丧气：“我用寻影阵找人，结果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影子在崔府里转来转去，就是不肯出门。”
若是不能召出影子来，那便是崔集已经死了。可有影子又找不到人……
难不成崔集一直都在崔家里？
冯道生没有再说，接着问他还有什么发现什么疑点。
“那些被开胸的人，心脏都缺了一块。本来我们都没发现，可搬运尸体的时候掉出来一颗心，拿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的。”
“那些尸体都运到哪里去了？”
“还在他们各自的家中停放着。他们家人说要抓到凶手才肯埋葬。”姜堰有点不耐烦，“这是要逼着我们赶快破案？我们行事有我们自己的法度……”
他说了一半，又想起了对面坐着的是冯道生，这些话在他面前说未免太过狂妄自大，便又生生止住了。
“你想去看看吗？”陶宛问他。
冯道生摇摇头：“没有必要。既然我们知道是谁动手，那么这种的情况也合情合理。”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她还会继续杀人的吧？”
“先把崔集找出来。或许他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裴子亦竟然不杀崔集，崔集到底有什么地方是能让她割爱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