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我会飞行,但她们都不信。于是我抱住双脚,在低空飞绕,在她们脖子的高度上转圈。
但她们都不信。
于是最终我出现在87度角的高处,趴在极高的峭壁上。
一个退休男人老堵在我上头,他的脚就在我脖子边。他老是在温和地讲、信任地讲我这样的故事:一个平凡无奇的家人突然显示她(他)会飞。这使得飞行一事看起来非常轻易,非常温和。
这个聒噪、有肚子的男人是在跟我讲吧。但我更想发展自己的情节:一种惊险而诱人的丰富的情节。
左边是栏杆,栏杆那边是柏油路面,我看到了一个类似检查站的地方。没错,它是检查站。两个全身黑色的杀手在那里笔直地站着。他们英俊得要命啊。
两英俊爪牙冷酷而笔直,仿佛对其使命既不屑又重视。不屑表现在笔直上,以至于他们并没有看到(根本不想看)旁边这条87度角的秘道——也是坦荡的,所谓最危险而最安全的秘道。
于是我在他们身后一米处奋力抬起一只脚,翻过栏杆(这年代,脚真有好用而切实的感觉啊),我知道他们接到的唯一密令,就是不让任何一个人进入上面的领地。
我翻过去了,心惊胆战地溜向有植物的地方。整个禁区空荡荡的,只在我后面左边的路上一百米处,有一个可怕的男人在清扫着地面。一丛桑葚树遮蔽了我,我必须纵下它生长的地面,逃往前方。不知为何,我的动作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变得不可阻止地肆意起来,树枝摇晃起来,那个可怕男人凶神恶煞地追过来了。
我跑进一个院子,躲到篱笆边的盆栽后。但男人径自走了过来,透过薄纱似的树叶审视着,他当然看到了我的脸。他凶恶地笑了,不顾枝叶径直向我扑来,我对准他的胸口挥动了随手拿到的利器。他死了。
这给我一种恐怖的安全感。但你知道,杀了人就无法隐藏了。一瞬间附近的房屋都涌出人来了,他们质朴得像我家乡的村民,衣衫邋遢,年轻妇女怀里还抱着孩子,年轻男孩手里还端着碗。他们似乎立刻就要把我踩死,揉死,刺死。但我抱着头,拼命地解释。我想我的话的意思是,我其实是救星,来和他们一起对抗敌人的救星。
他们显然理解这一点。你想啊,一个村子总至少会有一种共同敌人,不管它属于什么利益集团。所以他们理解了,而且群情激昂了。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正在条理清晰地向我讲他们的对抗的真相。但两柄尚不知情的钢戟刺了过来,一个粗汉子和一个高瘦的小伙子显然刚从昏暗的屋里跳出来。抱孩子的妇女轻轻一抓把钢戟拨开了,于是粗汉也就理解了眼前的事情。
彪形大汉弄清群情激昂的真相后,比谁都激动,他抢过话开始讲。大家都讲,这样我就没办法听清。最后他们谈好,每个人说一句,下一个接着叙述。彪形大汉开始说。
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那就是一句话有时就像一片树林,就像一篇高中阅读课的考试文段,结构完整,支脉完善。
至于他讲的是什么意思,我想我也是熟悉的,但没记住。他们还要继续讲的时候,我心急如焚地说:“有人在追杀我,我要立刻藏起来。”
他们立刻将我带进了屋子。这村屋就像一个单间,而单间就像堆杂货的。我很高兴有很多藏身处,例如一只箩筐,一个麻袋堆,等等。但这些藏身处都将会是追捕者的兴奋点,因此我又不高兴了。
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我急得抓耳挠腮问:“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他们将我带向木楼梯。楼梯上落着一条破布,但这没有关系,只不过相当熟悉而已。
我来到了屋外。因为阳台就是土坡。土坡上有草丛,但大部分都是泥土。我看到一个把饭碗端到这儿的孩子掉了米粒,正在捡,于是扑过去帮他捡了。我想我是以为“小白兔”跑得快吧。
但最后还剩几粒白米的时候,我就逃走了。我跑向一个四方形平台,天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反正我很快跳下这个水泥平台,站在它三米之下留出的水泥边沿,背靠平台,面朝平原。
这里真是又爽又妙啊。敌人们追到了上面,但他们不会知道我在脚下的地方。而我其实正在光明正大之处:如此光明正大以至于低远处一个球场上正在进行球赛的男性们都看着我——怎么回事呢?看来我刚才故意把衣服脱掉以误导敌人的招数起了反作用啊。
一个又高又胖,就像欧美肥硕男的杀手长官跳下了另一边的边沿,正在往地面上瞧。结果你当然猜到了,球迷们的目光让他警觉了,但我趁他未回身之前,把他推下摔死了。
我跳回平台,撞翻了我屈指可数的朋友中最善良可爱的一位的饭碗,白色米粒撒在了地上。朋友端着碗斜看我,然后跑了。好吧,我很高兴她当了我的替死鬼。他们会循踪追向她那里的。
我跑向另外一边,朝一条竹桃树林里的土路奔入。蚊子们很忠厚地引导我。它们的伙伴是白蝶。
疲惫而擦伤的我终于找到一个非常好的隐蔽处——当然这是蚊子或蝴蝶的功劳,它们都善解人意。我求之不得地靠着树木歇息了。
但你知道,只要利益足够,白蝶也愿意背叛人,因为它们正致力于变成智慧生物,就像人一样思考问题。例如现在,最好的表现形式,无疑是当反派。(忘了告诉你一点,当反派的白蝶是冷漠的雄性。)
我愿意给它们无与伦比的赞赏,为这种符合影视剧的情节和人性。
飞在低空的白蝶把杀手们引到我身旁了。
但最终我并没有死,而是得救了。嗡嗡飞的蚊子呢,轻轻转的白蝶们呢?它们中的某些好像头部受了一点伤,或者好像死了。
我来到了殿堂上,有了一个座位。检查站那英俊的杀手中的最英俊的一位进来了。他是某个最高长官的儿子,而他也是青年长官。
老长官和蔼地说,要不你们做一次相亲吧,你好像年纪也要太大了呢。
青年长官也非常配合地表示条件刚好,因为这里只有我一个女的,偶然变得没有更适合的配对。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想法,平静地宣布:“我不要他,我要他弟弟。”
“可他的弟弟是傻子。”大家说。
我根本不知道他弟弟是谁。但他们这么说,我就知道了,并表示这更有发展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