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玄月回到姬府,刚一踏进门口,便见姬蕴远向她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责问道:“你跑哪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我还以为……”
舒玄月甩掉他的手,冷冷道:“你还以为我不回来了是吧?”
说罢,便独自向下人院落的房间走去,姬蕴远再次从后面冲过来,抓住她肩膀,脸色严厉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我喝不喝酒,不关你的事!”舒玄月望着他,语气依旧不带一丝感情。
姬蕴远脸色严厉中带着焦急,吼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万一你喝醉被某个男人带走了呢,或者再被拐去卖了?!”
“求之不得。”舒玄月拉下他放在她肩上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姬蕴远看着她的背影,又气又恨,却又无处发泄,只能恨恨地一脚将旁边的花盆踢得粉碎。要说这世上唯一他不知道如何应付的人,大概就是这个女人了吧,忤逆他他却不忍打她骂她,可不打骂她她又太嚣张,和颜悦色对她,她却毫不领情,好像他有什么企图阴谋似的!
而最最可恨的是,他无法放下她,虽然她是如此一个毫无规矩又折磨人的女人!
真是,他堂堂姬蕴远,在商场上呼风唤雨,谁听到他的名字不肃然起敬,偏偏这个女人对他毫无敬意,而且自己伤透脑筋也想不出对付她的办法。
姬蕴远深深叹了口气,虽然自己把握不住她的心,但幸好现在还能抓住她的人。
姬蕴远正陷入沉思,忽然见管家急匆匆向他跑来,边跑边擦汗。
“少爷,可算是找到您了!大少爷家来人了,在书房等了大半天,您可要赶快见见他们!”
大少爷家很少派人过来,一旦来人,一般都不是为了小事情。
姬蕴远闻言,拉回心神,沉了沉情绪,向书房走去。
书房里,两个身着深色劲装的男人正坐着饮茶,皆打扮干练,举止沉稳,举手间看得出有不薄的功夫底子。
姬蕴远走进门便认出是大哥姬霸天的两个心腹干将,此次派他们两人来找自己,难道是姬家堡出了什么事?
那两人见了姬蕴远便立刻起身行礼,一番寒暄之后,姬蕴远便切入正题。
“两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莫非姬家堡又遭人袭击?”姬家堡在武林中地位非同凡响,他大哥姬霸天身为武林盟主,当然会遭遇不少人的觊觎和挑战。
那两人摇摇头,道:“非也。”
姬蕴远见他们半天不语,心中更是奇怪,道:“有事不妨直说,我身为姬盟主的亲弟弟,一定尽所能帮助他!”
那两人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姬蕴远示意书房内侍从都出去并关上房门,其中一名蓝衣汉子才开口道:“不瞒二少爷,此次我们来京是为了寻找一名女奴。”
姬蕴远惊讶道:“区区一名女奴,交给追奴手追捕就行,何必二位大费周章?”
蓝衣汉子叹了口气,沮丧道:“区区一名普通女奴也就罢了,姬堡主也不需要我们盯那么紧,可惜她是……”
蓝衣汉子犹犹豫豫,半天没说出来,姬蕴远见他不敢说,便将视线投向另外一人,那人一身灰蓝衫袍,武肃之气中带着一丝文气,看起来老谋深算的模样,见姬蕴远疑惑地看向他,知道这事没法再瞒,只好道:“那女奴原本是桃源谷须臾子最得意的弟子,江湖人称‘四姑娘’,姬堡主为报当年之仇,便伙同几个帮派将桃源谷灭门后又将四姑娘毁容卖为女奴,他想她代师父受尽痛苦煎熬却又怕她逃了报仇,所以要我们在背后紧紧盯着,没想到一时没盯紧……”
那天,他们见她被关在笼子里也逃不掉,便约了去喝酒,没想到回来人就不见了,姬堡主听闻后雷霆震怒,命他们若不把人找回就拿自己命来赔,他们吓得彻夜难眠,只得到处像没头苍蝇般寻找。
姬蕴远听到“灭门”一词后已经震惊得嘴巴合不拢,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没想到大哥始终没有忘记当年之仇,最终还是做了……
姬蕴远半晌才道:“所以,你要我帮忙寻找那名女奴?”
两人连连点头,道:“那天我们问那奴贩子,他说女奴逃跑后逢一公子搭救,买下女奴后便带走了,所以我们想,少爷在京城人缘广,说不定哪女奴就在少爷某个朋友的家里呢!”
姬蕴远越听心中越惊,后面的话已完全没听进去,逃跑后逢一公子搭救?怎么跟当初救玄月的情形一样,难道会是玄月……
两人对姬蕴远描绘女奴的音容相貌,姬蕴远越听手脚越发软,最后瘫坐在椅子上。
两人见姬蕴远神态有异,不禁疑惑的看向他,异口同声道:“莫非少爷已经见过?”
姬蕴远像没听到般,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站起来,喝道:“大哥手中已经沾了那么多鲜血,还要继续做下去吗?!”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灰蓝衫袍的人道:“姬堡主经常说,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做了就没有中途放弃的理,不然如果那背负血海深仇的女奴有朝一日卷土重来,那我们姬家堡就岌岌可危了!”
姬蕴远颤巍巍站着,浑身颤抖,道:“你们先去休息吧,找人的事我自会安排。”
两人见他不欲再多言,便告辞退下。
但出了门后,两人的目光立刻变得犀利冷然,彼此对视点了下头,已经心中有数,向大夫人所住院落行去。
姬蕴远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焦躁万分,忽地,他打开房门,向下人院落大步走去。
然而,他们三人都不知道的是,书架后面的耳房里,堆积如山的账本下匍匐着一个人,她在倾听的过程中,紧紧地抓着手中账簿,已经把账簿抓破,手掌抓出血来,她拼命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房中的三人都已离开,她才缓缓站起来。
幸亏,她想到今日八本账簿的任务还没完成,便来到耳房看账簿,又在捡一本掉落账簿时被一堆紧接着掉落的账簿淹盖,恰在此时听到了外面三人的谈话。
她踉跄地走出耳房,思绪极其混乱,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这里不能呆了,赶紧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是,夏花怎么办?……
那两人还在府里没走,而且听刚才的对话,那两人好像已经起疑,即使姬蕴远没把自己供出,那两人估计也会私下去查找,姬蕴远,没想到你是我大仇人的弟弟!
这番无意偷听,最大的收获就是找到了灭门案的首犯。
姬霸天,你这个将苏清穹灭门毁容的杀千刀的,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至于其他同犯,我会慢慢一个个揪出来!
舒玄月心里又痛又恨,她已与苏清穹融为一体,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
她悄悄出了书房,为防人看见,一路偷偷摸摸在花园树林里穿行,她没有回下人院落,而是去了管家住处,她上次逼管家立誓,现在到了他还的时候了。
此时已经傍晚,管家吃了饭,准备洗漱睡觉,忽然见舒玄月出现在门口,如临大敌,忙恭候一旁。
舒玄月关上房门,冷森森道:“现在到了你为我做事的时候了,做完这件事,你就自由了。”
管家忙恭谨道:“有啥事姑奶奶请尽管吩咐!”
舒玄月冷静道:“太阳落山后,安排一个人和你一起把夏花偷偷运出姬府,在外面找个院子安顿下。”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扔给管家,这是她当账房先生赚的薪水,本来想攒起来还给姬蕴远赎身,现在局势突变,欠他的只能以后再还了,舒玄月心中莫名涌出一丝愧疚,但很快被她压下……
管家接了钱,也没犹豫多久,连道几个“是”,并说道:“事情一定办妥,请姑奶奶放心!”
舒玄月忽然对管家有点刮目相看,虽然他是小人一个,但做人办事确实利索,也不多问和啰嗦,难怪会得姬蕴远赏识。
舒玄月点了下头,转身拉开门便走了出去,管家跟在身后忽然道:“姑奶奶这是要走了?”
舒玄月锐利的目光横扫他一眼,他就吓得噤声不语了。
舒玄月寒着脸大步离去,要想夏花顺利出府,她得转移一些人的注意力。
姬蕴远估计去下人院落找她去了,可能正在她房间里等她,她得让他出来,不然夏花怎有逃离的机会?
花园里,她静静站在姬蕴远的必经之路上,很快,就有护卫去向姬蕴远报告,姬蕴远飞快赶来后,看她的目光却变得复杂。
舒玄月默默地注视着他,姬蕴远见她沉默,便也闭唇不语,两人默默相视,许久不语。
舒玄月忽然启唇道:“今日的八本账簿我已经核完了,少爷可以去检查一番。”
姬蕴远苦笑道:“你做的事我还不放心吗,如此恪尽职守,到现在才回……”
说着,忽然他脸色刷地变白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舒玄月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姬蕴远指着她,忽然大笑道:“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我要是你,天天哭天抢地去了!”
他笑着笑着,一滴泪珠掉落了下来,蓦然抬头发现,舒玄月的眼眸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盈满泪光,姬蕴远一瞬间感觉心脏跳得好快好快,几乎不能自持。
舒玄月掀了下眼帘,将泪水吞落肚中,依旧微微一笑道:“少爷,谢谢你,我欠你的只能以后再还了。”
姬蕴远突然感觉心如刀绞,大吼道:“我不准你走!”
舒玄月低下头,转身离去,姬蕴远疯狂地跑到他面前拦住她的去路,眼睛赤红。
舒玄月轻声道:“我们注定要这样分开吗?平时,我们已经吵得够多了。”
姬蕴远怔住,半天不语,舒玄月已经渐行渐远。
这时,姬霸天的两个手下和李玉凤已经赶来,他们见舒玄月渐渐走远,急忙命令姬府护卫放箭追赶。
姬蕴远忽然醒来,吼道:“不准放箭,谁放箭谁死!”
那两个人看着姬蕴远摇摇头,提刀便追了过去,李玉凤也赶紧催促那些护卫们围追舒玄月。
此时,舒玄月本可直接用“瞬移术”遁去,但她为了拖延救夏花的时间,决定在此迎战一会儿。
她前世便在武警学校学过武术打斗,加上苏清穹的武学基础,虽然内力已尽失,但拳脚上并不落下风,她夺过一名护卫的剑,便与他们打斗起来。
天已渐黑,舒玄月一身黑裙,在黑夜清风里宛如鬼魅,刀光剑影里,已看不清谁的面容,只有剑与血,以及如青蛇扬动的长发。
姬蕴远已经惊呆了,他和舒玄月相处那么久,竟不知她有如此功夫,每次跟她斗嘴吵架,有意无意欺负她,她顶多对自己冷语冷颜相向,拍掉他的手,倒从没跟自己真正动手,这是否意味着,她其实对自己并非无情……
“你们都给本少爷住手!”姬蕴远忽然大吼一声,怒火中烧。
所有姬府护卫们都下意识住了手,只有姬霸天的两名手下,依然穷追不舍,与舒玄月缠斗一起,没有停下的意思。
姬蕴远恼怒地提起剑,上前干涉他们的打斗,灰蓝衫袍的人看向他冷声道:“少爷,我们与此女有血海深仇,难道你要为此女置我们姬家人于不顾?!”
姬蕴远一震,手中的剑迟滞了下来,就在此时,舒玄月瞅到个空隙,赶紧脱身出来,跳到远处的树桠上。
冷月下,她回望了姬蕴远一眼,如夜墨发在风中飞舞,深黑的眸折射着月光,明丽逼人,很快,她抿起坚毅的唇,扬袖转身,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姬蕴远宛如七魂少了六魄,失神地伫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