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很快,华轩加快脚步,才能跟上她。
舒玄月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不坐车回去吗?”
华轩微微一笑,道:“走走也好。”
此时夕阳西下,湖面清波荡漾,轻风徐徐,湖畔游人渐少,宁静惬意。舒玄月左右望了一眼,道:“安狂涓呢?”
华轩凤眸含笑地看了眼书院,道:“他还在跟人争辩。”
舒玄月“哦”了一声,便继续往前走,华轩静静地走在后面,观赏着夕照美景。
有一瞬间,舒玄月想到姬蕴远,曾几何时,她在花园里的小溪畔散步时,他也是这样静静地走在后面,也许,自己曾对他动过心吧,只不过,这份感情还未萌芽,便被各种矛盾差异所湮灭。
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姬蕴远出现了,带给她救助,也带给她伤痛,若不是他,她应该早就烂死在奴窟里了吧。他见过她最凄惨的时刻,从此居高临下地将她安置在需要救赎的贱奴位置上,至始至终,他们都无法平等,她也无法对他平等,那十个响头依旧回荡在耳侧,嘲弄地预示他们注定的关系……
舒玄月脚下忽然滑了一跤,她还未喊出声来,一只有力的手便扶住了她的腰,纱笠被风吹开,看到华轩惊讶的双眸,她慌乱地捂住,挣扎着站了起来,道了声“谢谢”。
华轩眼神平静,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继续如之前一般静静行路。
舒玄月已下定决心不与这里所有人走得太近,所以也没有多说话来套近乎。
她加快脚步,想着出了湖区便可以与华轩分道扬镳,没想到远处山包包的尽头出现两个身影,竟是该死的那两个人。
舒玄月急急说了句:“华公子,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了!”
说罢,还没听华轩答话,便匆忙绕小路逃去。
舒玄月沿着小路一路狂奔,出了湖区,进市内后才喘了口气,她找了个僻静的墙角坐下,摘下帽子,擦了把汗,抬起头来时,竟发现华轩正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她。
舒玄月怒从心起,猛地扔下帽子厉声道:“你跟踪我?!”
华轩眯了眯眼看她,见她满眼戒备,竭力压抑着惊慌羞愤,不禁抿嘴一笑:“我只是好奇,本来好好散着步,怎么突然变成跑步了?”
舒玄月眼睛干瞪着他,心里下意识想笑,脸上的怒容却一时转换不过来,结果表情变得很奇怪。
华轩优雅掩袖轻笑,道:“你当我是朋友吗?”
舒玄月好不容易将怒容转换成惊讶,道:“你也看到我尊容了,像我这种地位低贱的人,你们这些贵子看见还不逃得远远的!”
华轩不以为然道:“无所谓。”
华轩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在舒玄月心中激起巨大的涟漪,她来到这时代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不在乎门第等级观念,这思想可真够超前的,这华轩绝对是这时代的革命先锋!
莫非他也是“穿越”的?
舒玄月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个念头,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眼睛里充满炽烈与探寻,看得华轩一颤。
她悠缓缓地向上伸出根手指,神秘兮兮道:“你是来自那里么?”
华轩看着她的手指,眼神出现一丝茫然,但很快醒悟过来,点点头道:“有人说过,但所有人都说我四弟是从天上来的。”
舒玄月闻言捧腹大笑,哈哈笑得直不起腰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太自恋了吧!”
华轩知道自己理解错了,俊脸尴尬地红了一下。不过,话说他还真是没见过女孩子笑得像她这样没形象的,大家闺秀喜欢端着,其余的女子要么木讷不语,要么故作妩媚。
舒玄月笑着笑着,忽然捂住了嘴,貌似自己刚才忘了还在被追杀中。
她清了清嗓子,道:“华轩,你现在也知道我的真面目了,我是大街小巷墙上张贴着的追奴令的女主人公,现在我得赶紧逃命了,拜托你千万别去举报!”
华轩的笑容依然醉人心脾,悠游轻松地道:“那些跟我无关。”
他的笑容真的有种让人感觉世界忽然变得很轻的魔力,舒玄月紧张的心神忽然也松弛下来,拍了拍胸口道:“刚才跟过来也不说声,吓了我一大跳!”
华轩走上前,捡起笠帽给她戴上,道:“既然现在当我是朋友了,那可否去我那里暂住。”
舒玄月闻言眼睛又瞪得老大,为啥华轩看起来温和亲切,说话做事却老吓死人,舒玄月忽然有点明白他与安狂涓为啥能混到一起了……
“不,还是不……要……”舒玄月扭扭捏捏地推辞。
“我那里受到官府保护,守卫不少,不会有人追查到,你可以放心住下暂避风头,正好与我切磋文章。”
舒玄月闻言心中动摇,住在他那里确实比那民院安全得多,可是眼前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值得信任吗?
她抬头再次看了眼他,只见他云淡风轻,今日所闻所见皆觉得他渊博高雅,胸中无尘,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那我先回去看下我妹妹,你先等我一下。”
华轩点点头,道了声“好”,表情依旧无波。
舒玄月赶紧冲回去看夏花,叮嘱了她和照顾夏花的婆子一番,为免华轩久等,便长话短说,把银子交给她们后便沿着原路返回。
舒玄月拐过两个巷子口,此时夜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她看见巷子口隐约站着个人影,身形跟华轩很像,便大声喊了句:“华轩,我来啦!”
那人转过头,一瞬间,舒玄月看见姬蕴远那张揪心的脸庞,他瘦了,胡子拉碴的。
她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玄月,别走!别丢下我!”身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喊声。
舒玄月越跑越快,周围的黑衣人也越来越多,原来姬蕴远特意带着这么多人来埋伏她的,可是,她不会再回去,永远!
忽然,身边白影一闪,有人搂住了她的腰,向屋檐上跳去,夹带着她在屋檐上奔驰,迅疾如风,很快把那群黑衣人甩在身后。
姬蕴远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逝,却如噩梦般在她脑海里盘旋。
身边的人夹带着她不知飞奔了多久,才在一片竹林里的空地上停下来。
那人一放下她,舒玄月便瘫软在地上,趴着痛哭起来:“你喜欢我又怎样?!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就是出卖你!有本事去死呀!”
救舒玄月的人就是华轩,他从抱起舒玄月一瞬间起,便感觉她浑身发凉,恍若游神,他第一次见女子如此嚎啕大哭,一时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劝慰。
舒玄月哭够了,神情恍惚地跟着华轩进屋休息,似乎不在乎自己到了哪,在跟着谁走。
华轩亲自把她送到客房,见她倒头就睡,轻叹一声关上房门。
舒玄月陷入完全的黑暗中后,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过往与姬蕴远相处的一幕幕涌入脑海,却始终也理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恩情抑或爱情,抑或恨,抑或鄙视,老天为何安排自己遇到他?明知道,初来乍到的她亦如初生婴儿般,容易对第一个朝夕相处的男人产生感情,想到最后,她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姬蕴远,我再也不要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