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追奴(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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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媚然堂

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隐隐约约可见村落,舒玄月心中一喜,以为终于回到人境了,于是支起疲劳不堪的身体,向那地方奔去。

忽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她还没来得及反抗,便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走过来,得意地笑道:“就知道这些逃奴没处藏,光往这雪原里躲,每天都要抓几个!”

“今天运气不错,刚来就逮到一个!”

一个壮汉走上前仔细瞧了瞧,道:“这女奴姿色不错,要不卖要窑子里去?”

舒玄月挣扎了几下动弹不了,才知道遇到“追奴手”了,这些追奴手是奴隶主专门雇来逮捕逃奴的,也有单独行动抓逃奴去卖的。

“你们搞错了,我已经不是奴隶,还不快放了我!”舒玄月大声喊道。

几个壮汉面面相觑,见她言之凿凿,其中一个便道:“你的赦免文书呢?”

舒玄月微楞,马上便道:“我没带在身上,你们先放了我,我马上回去拿!”她心中有点慌,因为自己从未听说过什么“赦免文书”,自己当时被赦免奴籍时,根本没领过这份文书,全凭太子一句话而已,难道这意味着她根本就没有被真正赦免,抑或自己到底是不是奴隶仍取决于太子的心情态度?她心中一阵惊惧,他那日在山脚下说的话并非玩笑,一切的确是视他心情而定。

悟到这一点,本应有的伤心气愤一股脑全变成了潮水般的伤心,舒玄月几乎不能自制。

眼前的大汉不怀好意地靠近道:“先放了你?想得美!这种伎俩不知道有多少逃奴用过了,不过可以先放你下来陪哥儿几个玩玩!”

“你们不能碰我!”舒玄月手脚被网所缚,只能用气势压倒他们。

“哟,你这刁奴还挺厉害的!”其中一个笑嘻嘻道,伸手捏了她脸蛋一把。

舒玄月扭过头,甩开他的手,道:“你不是要卖我到窑子里吗?听说雏儿的价格会高出三倍不止,到时候你们得了银子可以找最好的姐儿陪你们!”

他们似乎是考虑了一下,认为她说得有理,前头的那个涎着脸流里流气笑道:“为了银子咱就忍了,真可惜了这么好的货色!”

说罢,便将被网裹得粽子般的人扔上肩膀,往林外走去,边道:“你们继续守着,今天才刚开始,指不定等会儿还能逮到几个!”

“大刘,你可别耐不住偷吃,咱们还指望这逃奴挣点银子呢!”

那个叫“大刘”的追奴手满口答应着,越走越远,舒玄月见他一个人行动,心中微喜,便紧盯着他的举动,决定趁其不备反击。

这里离村庄还有一段距离,那大刘似乎走累了,便将她放在柳树下,自己开始啃起干粮。

“大哥,能不能给我点吃的?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舒玄月假装娇弱道,这张脸再加上这个声音确实很能骗人的。

那追奴手见这小美人一副孤弱病怏的模样,心想这样也卖不出好价钱,便将一块饼伸到她面前。

舒玄月吃了几口,积攒了点力气,开始问东问西,比如这是哪里,他家住何方,那追奴手当然没好气回答,舒玄月趁他走神之际,将发间夹的药粉洒落在那饼上,大声道:“这饼上有虫!你居然穷得连块好干粮都买不起,哈哈!”

“哪有虫子?!”

那大刘一怒,低头仔细看去,舒玄月轻轻一吹,药粉飘入他的鼻孔,不多久,他便昏睡在地上。

舒玄月轻笑一声,用脚拔出他身上的佩刀,靠在刀刃上割断了身上的网绳。

大刘醒过来时,发现手脚已被缚。而那女奴,正悠闲地坐在树桩上,吃着他那块饼。

“现在你要好好做我的奴隶,听到没?否则——”舒玄月拿起佩刀,在他脖子上划着道。

大刘浑身发抖:“别杀我!别杀我!”

“蠢货,我要杀你你早就死了!”舒玄月故意凶巴巴道,刀刃还在他脖子上划了道痕,“我早说过我不是奴隶,你们抓人也不看清楚对象,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怎么晕过去的?”

“女侠饶命,饶命呀!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小,我要是死了他们都得喝西北风啦!”

“要讨饶也不找个好理由!死到临头还敢撒谎?!”舒玄月将刀一挺,那大刘吓得尿了裤子,连连讨饶。

“小的再也不敢骗女侠,小的狗眼不识泰山,竟把您错当成了逃奴……”

“哼,连大名鼎鼎的‘鬼见愁’大侠都没听说过,确实该死!我脸上这道疤就是本大侠的标志,本大侠弹指间就可以让人晕倒,你这双眼睛的确该挖出来喂狗!”

大刘一边讨饶一边痛哭流涕,舒玄月见整得差不多了,便道:“我说过,从现在开始你要做我的奴隶,你若表现得好,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大刘鸡啄米般叩头道:“只有大侠饶我一命,要我喝尿吃粪都行!”

“我呸,你这满嘴喷粪的家伙!”舒玄月将那个吃剩的饼扔到他头上,“以后嘴巴再这么不干净,我割了你舌头!”

大刘忙连连点头,果然嘴巴老实了许多。

舒玄月割开他脚上的绳子,道:“你中了我下的毒,以后每天要服用我的解药,若敢逃跑,你知道后果。”

大刘脸色闻言发白,立马言行更加乖巧,之前舒玄月问的问题,他都一一作了回答。

舒玄月弄清楚了身处何地,以及周边环境,还找了个供使唤掏银子的家伙,一路作威作福戏耍他,倒添了不少乐子。这大刘以前没少欺凌过奴隶,如今让他尝尝被欺压的滋味,以后对待逃奴也好设身处地想想。

每到一处,大刘都殷勤地去张罗住宿,端茶送水,干杂活,像极了舒玄月的贴身奴役,只不过每次舒玄月让他去打听青楼的事情时,他的表情就会有点怪,可能认为她一个女子这么关心青楼不合风俗,但是还是乖乖地细心打听。

大刘不愧是经常逛青楼的人,对这档子事轻车熟路,每次都能带回大量有用或无用的消息。

舒玄月每次只是用心听着,听完便遣他回去。有一次,大刘还问她喜欢的姐儿或清倌是什么类型,他好帮她寻觅。舒玄月两眼一瞪,吓得大刘不敢再问。

原来这大刘心里生了这想法,舒玄月哑然失笑,只好默认了“鬼见愁”女侠的奇怪癖好。

筛选过大刘带来的消息,舒玄月定位了一家名曰“暧香苑”的青楼,可能与“媚然堂”有关系,当下便女扮男装,领着大刘去了。

大刘在这家青楼来了几回,很快跟老鸨混熟,舒玄月没来过青楼这种地方,以大刘打掩护,没那么容易引人怀疑。

被老鸨和几名花枝招展的妓女迎进去后,大刘熟门熟路地叫了往日相熟的妓女,和她们打得火热,虽然众女见好不容易来了个俊俏小生,一拥而上将舒玄月团团围在中央,但大刘老练地替她解了围,将人都引到了其他地方。

舒玄月悄悄朝他竖起个大拇指,悄悄独自绕过帘帷,走到了楼上。

相比一楼二楼的热闹,三楼却很安静,舒玄月施展“瞬移”术,在各房间穿梭,一处幽静的卧室吸引了她的注意,卧室重重的茜纱深处,墙的正中悬挂着一副精致绣画,全部丹红的丝线织成,只有中间几处留白,仿佛一个特殊的标符。

舒玄月正仔细端详这副绣画,忽然一阵奇怪的暖香逸入鼻尖,不好!舒玄月暗叫,忙移身离开绣画附近。

一个粉衣蒙面女子出现在茜纱后,挥袖向她打来,舒玄月急忙避开,那女子身手不凡,舒玄月只能以速度取胜,虽然她不断后退,但那女子似乎不打算放过她。

“媚然堂果然名不虚传,我要见你们堂主,在下舒玄月!”舒玄月忽然出声道。

粉衣女子闻言愣住,转瞬间,已经退出此卧室。舒玄月没想到自己名号这么管用,也不禁愣住。

不久,两名相同打扮的粉衣蒙面女子走进来,道:“主人恭候多时,请!”

说罢,便领着舒玄月朝卧室内的一门走去,推开那门,通向更高处的一个精美雅阁,白色疏帘随风舞动,帘幕后隐约见斜倚着一个人。

那熟悉的慵懒妖娆身影不是凤鸣天又是谁?

“你早就料到我会来找你?”舒玄月劈头就问。

凤鸣天挥手令两个“媚然堂”使女出去,扬唇一笑,道:“那是。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吧,瞧你瘦的!”

舒玄月饥肠辘辘在雪原上跋涉多日,没饿死就不错了,出了雪原的确瘦的皮包骨头了。“看我倒霉,你是不是挺高兴的?”舒玄月没好气道。

“怎么可能?”凤鸣天一骨碌坐起来,皱眉道,“我可没庆灾乐祸,话说这段时间你失踪去哪了?”

“我被熙王抓去了,后来逃走时在雪原上迷了路,又遇到几个追奴手,摆脱他们之后我就一路打听媚然堂,果然在这里找到你。”

凤鸣天愣了下,道:“没想到这段时间你经历了死里逃生,上次见你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弄到这步田地?”

舒玄月垂眸道:“我不知道。”

“太子胤玺呢?你不是跟他在一起么,他难道不会护你周全?”

“我不需要他护我周全!”舒玄月咬唇转过背去不再吭声。

凤鸣天见状了然,便道:“你和他分手了?那……”

“你不用再提他了!”舒玄月打断他的话道,“他以为我离开他就活不成了,会哭着乞求着跑回他身边?我不会这么做的!”

“你这是赌什么气?你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吧?”凤鸣天一副久经风月的模样,煞有介事道,只见舒玄月表情微微松动,他又接着道,“恐怕你是误会他了,说不定他现在也在着急地到处找你呢!”

舒玄月眼眸一深,忽而长叹了一口气,道:“有些事情,你不在局中,便不知其内情。我不是傻瓜,他如何想,我还是能猜得一二。我离开熙王的雪庄时留下了特殊记号,以现在的局势他不可能不关注熙王的一举一动,我想他早就看到了这记号,他若想找回我,我现在便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凤鸣天半晌才道:“既然你心里如此清楚,那我就不多置喙了!你别误会,我刚才劝你并非为太子说话,而是站在你的立场,这种世道你若傍上高枝,自然对你有莫大好处。”

“若是如此,我宁可今生从未见过他。”她微扬起头,轻声道了句,眼神中透着坚决。

凤鸣天摇摇头,道:“舒玄月,上次我答应了要完成你的一个请求,这次你来恐怕是要我履约的吧?”

舒玄月注视着他,道:“你猜得没错,我要做媚然堂的使女。”

凤鸣天哈哈一笑,重新倚回榻上,道:“媚然堂的使女可不是谁都能做的,美貌、武功、琴棋书画,一个都不能缺!”

舒玄月回以一笑,道:“这些我都可以凑合,再说,这件事是你欠我要做的,不是我在求你。”

凤鸣天一摊手,道:“如果你一定要做,我也没办法阻止你,不过可否告诉我原因?说不定到时候我能帮上你的忙。”

舒玄月在房中徐徐踱步,缓声道:“那日桃源谷惨案你虽未参与,但我怀疑其中一名女子来自媚然堂。”

凤鸣天微惊,支起身子,道:“何来此言?”

“这名女子废我武功时,靠我最近,我看到她眸色微绿,武功招式与你极相似,当然我不能完全确定,暂时只是猜测。”

“眸色微绿?”凤鸣天疑道,“不是异域人就是易容过了,武功招式与我相似,不排除有人故意嫁祸。”

“所以,我要潜伏在贵教内将此毒蝎揪出来,你不会介意吧?”舒玄月直视着他,语气不容拒绝。

“好是好,这与我也有益处,但恐怕你也要作点牺牲。”凤鸣天笑道。

“一点牺牲又有何惧?”

“媚然堂的使女平日里都扮作青楼的歌儿舞女,有时真要陪酒卖笑,这种委屈你也能受?”

“你不用再啰嗦,就这么决定了!”舒玄月打断他的话,掀起纱帘向外走去,“刚才的两个使女呢?”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太子殿下?他嘱咐过我,一有你的消息就向他报告。”

“你找死!”舒玄月回头瞪着他,“我来过这里的事情你也不许告诉他!”

凤美人伸了个慵懒妖娆的懒腰,托腮道:“你这女人真笨,我要是个女人,遇到这等好机会早就飞奔进他怀抱了,太子殿下不仅权倾朝野,还姿容绝世,你跟了他根本不吃亏。”

舒玄月气得冲过去抓住他领口,道:“他给了你多少银子?!这么替他说话!你的意思是说我矫情了?!”

凤美人举起双手,道:“绝对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他抬眼却见她脸上大颗泪珠掉落下来,不禁收了手,敛了调笑的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都这个样子?在这个时代,君臣、夫妇、男人和女人,后者从来都只是卑贱的弱者,没有独立自主的地位,全是任凭前者的选择,也任凭丢弃!难道你认为一个女人终生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就在于得到一个男人的赏爱,攀上那所谓的高枝?然后就可以自鸣得意自己有多么成功。醒醒吧,我们都是一样的!”

凤鸣天睁着眼睛,盯着她许久没有说话,然后才轻轻一笑道:“你这真是个绝妙的讽刺,我不久前还在得意自己有多么如鱼得水呢!”

舒玄月没理他,擦着眼泪,低头走出去了。

凤鸣天扶额看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