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玄月找到凤鸣天后,便打发那大刘走,没想到大刘还依依不舍的,貌似想拜她这“鬼见愁”女侠为师,舒玄月唬他说再不走就让他毒发身亡,那大刘只好拿了“解药”赶快跑了,不过舒玄月在他走之前还嘱咐了一句“以后对逃奴好点”,大刘似乎也听进去了。
舒玄月拍拍手,回到暧香苑,正式做起了媚然堂的“使女”,当然只是名义上的,凤鸣天也没让她去喝酒陪客,只是坐在珠帘后弹弹琵琶唱唱曲儿罢了。
舒玄月一边在媚然堂卧底找嫌疑分子,一边苦练心经和研究星图,上次在雪原迷路,若不是因练习心经护体,恐怕已经把手脚冻伤了。
舒玄月练得久了,渐渐感觉体内真气流通越来越顺畅,每每有股暖流有按摩打通经脉穴位之感,心想也许这样坚持练下去可能会恢复功力,不禁燃起希望。
她习练心经愈加勤奋,经常晚上打着坐直挺着身子就睡着了,白天无人时,就在高几横木上光着脚行走或独立,如此坚持下来,不仅感觉脚步轻灵了,而且身体的反应速度和平衡性也提高了。
虽然暂时没有发现媚然堂内的异样,但这一日却有了个意外收获。
在一群听曲子的客人中,舒玄月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她花了点时间回想起来,此人竟然是潜龙帮龙帮主的亲信——龙三。
看他听曲喝酒,美人儿左拥右抱,红光满面活得好不自在的模样,根本不像个乱离潜逃的罪人。舒玄月心生疑惑。
见他听完曲,准备离开暧香苑,舒玄月便换了身黑衣蒙面跟踪其后。
龙三又去酒楼大吃大喝了一顿,刚走进一条巷子,便被一个黑影拽进角落里,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已经横在他的脖子上。
“不许喊!”舒玄月摁住他喝道。
龙三很识时务,马上就闭口不语了。
“龙三,你倒是命好,潜龙帮满门抄斩,你却逃出来了!说,剩余的潜龙帮残党在哪?!”
龙三惊讶地抬头看她,显然没想到这黑衣人竟然知道他身份,然而他再怎么仔细辨认,依旧认不出眼前这双清锐的利眸。
“大侠饶命,当时我不想跟着造反就逃了!幸亏我逃得及时,其他人都流落到江南一带,那里还要潜龙帮的产业!”
“的确识时务!若你继续老实交代,我今日可饶你不死,”舒玄月眯了眯眼,道,“对于桃源谷屠门一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龙三脸色一白,道:“那件事小人没有参与呀,大侠饶命!”
舒玄月手中一动,龙三的脖子上已出现一道血痕,他吓得浑身肥肉都颤抖起来:“小人逃到这里就是想过太平日子,江湖争斗小人已经厌倦了!大侠想知道什么,小人必知无不言!”
舒玄月见他似乎挺有诚意,便道:“你的龙帮主可是有份其中,你身为他的亲信,不可能不知道一丝半毫证据,不说就是想死!”
龙三忙道:“他们当时有个集结的号令,我见过一眼,上面有火形的符号,那些江南残部可能还保留着那个!大侠为何非要翻这陈年旧事?”
“少废话!”舒玄月见他脸色犹疑,似乎还有什么想说,便道,“你还想说什么?”
“我这辈子作恶多端,如今退隐江湖也想积点德,我看大侠年纪轻轻,犯不着为桃源谷的人复仇,人死不能复生,大侠若查下去结果必出乎你所料!天下人皆知桃源谷的人应死!”
“你说什么?!”舒玄月怒瞪道,“应死不应死,不是由世人说了算,生老病死自然有上天看着,你们有什么权力决定别人的生死!”
“这件事是顺天而行,大侠何必逆势而为?桃源谷的灭世妖孽威胁天下兴亡,即使只是预言所说,但已使人心惶惶,皆望诛之,龙帮主他们只是代天下百姓拿起这屠刀罢了!”
舒玄月仰天大笑,举掌打晕了龙三。
她跌跌撞撞跑回暧香苑,拿了一坛酒就将自己锁在房中,一直喝到夕阳西下,醉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舒玄月从地板上爬起,刚打开门,便见一位锦袍美人立于天台上。
“凤鸣天!”
站得离低矮的栏杆这么近,莫非想自杀?
舒玄月冲过去,拉住他:“别!”自己却忽然犯起头晕,险些摔下天台。
凤鸣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道:“又醉酒了?”
舒玄月酒醒了一半,这才想起他轻功非凡,怎么可能掉下天台摔死?
舒玄月笑嘻嘻指向他道:“要死也得我先死呀!”
凤鸣天蹙起水墨画般的黛眉,端详了她一会儿,道:“年纪轻轻的,这么愁苦作甚?”
舒玄月挣开他扶着她的手,继续嘿嘿笑道:“我就是愁苦,我都快愁死了!怎么办,死又不能死!”
凤鸣天长叹一声,道:“你别把自己活得这么累,趁这段时间在媚然堂,好好学学怎么及时行乐!”
“你说一个人活着非需要其他所有人的同意吗?如果天下人都要你死,你说你该不该死?”舒玄月没听进去他的话,只神经兮兮地问道。
“别大早上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凤鸣天继续皱眉,“我自己活得逍遥快活就行了,管其他人意见呢。”
“哈,不愧是凤鸣天!你绝对做不了耶稣基督,他可是为了赎天下所有人的罪而去死的!”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他为他们赎罪,难道那些人就会改邪归善?”
舒玄月呵呵笑着不说话,好久才忽然道了句:“你相信我是灭世妖孽吗?”
凤鸣天愣了下,道:“是才怪!你若有灭世的本领,我就是那开天盘古!”
“哈哈,就你最聪明!你说我自从来这世上都干了啥?桃源谷的人因为我这个灭世妖孽都死了,第一个我在乎的人被我牵累成了人彘,一时同情救了轩辕彻,结果弄得现在西南战火不断,我不希望那群皇贵子弟同室操戈,劝来劝去,结果没一个人听我!像我这样的人,若不自尽,最好就应找个洞里好好缩着,别再冒出来祸害人间!”
“啧啧,你怎么突然这么自暴自弃来了?不像你呀!”凤鸣天半开玩笑似的说着,看向她的目光里却透着一丝关切。
“举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舒玄月转过背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又去找酒坛子去了。
“我明天要离开这里了,你要一起走吗?”凤鸣天忽然道。
“去哪?”舒玄月暂停了咕哝,顿了下道。
“江南,江南总舵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得去处理一下。”
“我跟你一起去。”舒玄月转过身看向他道。
“我这一去,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愿放下他跟我一起走?”
舒玄月自嘲地笑了一声:“残梦天涯,奈何执着?我道去便是去了,光阴是乌飞兔走,该忘的便会忘去,况且师父有旧友在江南,我正要去拜访求教。”
凤鸣天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也没多说话,只微点了下头,道:“那明日就出发吧。”
舒玄月回到房中收拾行李,不小心从包裹中摸出一只丝线织成的点缀着可爱布偶的手套,她默默凝视良久,将手套塞了回去,系上了包裹。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今年春来,这首小曲在江南一带广为流传,甚至还传到了江北,据说这小曲最初来自漪莲舫的隐觞姑娘,但因传唱的人多了,倒弄不清最初的原唱者了。
说起这隐觞姑娘,在江南诸画船歌舫间性情倒是独树一帜,任客人一掷千金,她每日只唱一首,而且只弹唱,从不陪客,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曾有登徒子为睹芳容贸然偷入漪莲舫,也只见到轻纱罩面的一抹仙姿倩影,就是这样一个背影,让那登徒子绘声绘色广为说道,成了众人心中气韵如仙的人物。
真实的隐觞姑娘,并非像其他姑娘般每日对镜梳妆,远离人间烟火地仙子般生活,她常常女扮男装,混迹于江南书院茶楼,遍访名山隐者,与高人大儒清谈论道,投身于学问求道,身在红尘却无意于红尘浮华。
这一日,漪莲舫来了位美貌公子,点名了要见隐觞,主事的妈妈恭恭敬敬将他迎进,便关门退了出去,他抬起头,看见那头罩乳白纱巾的女子正倚在船舷边小憩。
“小心掉下去!”他笑着道。
女子抬起头,道:“你真有面子,进来也不需要我同意。”她说着,掀起头上的面纱。
“我是背后大老板嘛!”凤鸣天呵呵一笑,“面纱别摘,小心又有登徒子跑进来!”
“哼,真心累。”舒玄月说着,还是放下了面纱,道,“凤老板又发现何事了?”
她跃上船舷,轻步走着,若有所思。
“你的内力似乎恢复了一些,也难怪,你平时练功那么刻苦,总舵里趁我不在江南有些人起了异心,正好你可帮我铲除。”
“报酬呢?”
“你我之间还谈什么报酬,以后你需要我帮忙,我自然也会答应。”
“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舒玄月白了他一眼道,“从别人那拿银子倒勤快得很。”
凤鸣天讪笑道:“你不求富贵,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还不如都给了我……”
“这几个月我替你挣了不少银子,以后只能给你三成,我还要养家糊口,京城里还有家人呢!”
“你还打算回京城?”
“你以为我会抛下夏花不管了,只管自己快活?以后我会将她带在身边。”
“好,行!话说回来,媚然堂里这些吃里扒外的你都查到了?”
舒玄月点头道:“你们媚然堂帮大势大人多,江南这一片的是查清楚了,但其他的分舵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那些以后再说,现在你查到的是哪几个?”
舒玄月一一道出名字。
凤鸣天皱眉道:“她们武功都不错,你能搞定?”
舒玄月呵呵一笑,在船舷上的步子更加轻灵,负手道:“正好小试身手,相信我好了。”
凤鸣天看着她翩翩然的身影,不禁点点头,道:“行事小心。”
舒玄月忽然叹了声,道:“可惜到现在还没查到背后操纵她们的老大,只能静候其出现了,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引蛇出洞!”
凤鸣天抬起一手,道:“稍安勿躁,举动太多反而令对方谨慎,慢慢来。”
舒玄月抬起头,闭眸沉吟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后却许久没有说话,她跳下船舷,独自徘徊良久。
“你有心事?”
舒玄月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凤鸣天忽然站在了自己正面前,差点一头撞上。
“有也不能跟你说。”舒玄月淡声道,回去倚在榻上,拿起茶杯喝茶。
“真无情。”凤鸣天撅嘴道,“好歹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
“喂,你这个娇羞的表情对我没用,我不是男人!”舒玄月笑着打击了他一句。
凤鸣天忽然凑近,眨巴着亮闪闪的大眼睛,道:“我猜又是跟桃源谷有关,每次遇到跟桃源谷的事情,你都会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
舒玄月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没好气道:“你别离我这么近,你是不是彻底把我当男人看了?凤鸣天,虽然我行事作风像男人,但我不是男人!”
凤鸣天但笑不语,一屁股坐在舒玄月腿上,也懒懒倚在了榻上:“你让我感觉真是太挫败了,一般男人或女人见了我都会目瞪口呆变傻瓜,只有你脸不红心不跳,是不是你心里装的都是重华胤玺,所以看其他人都是豆腐渣?”
以前他一提起太子胤玺,她总会生气或狠狠瞪他,今日却见她只是淡淡一笑,捋了捋头发,道:“你要这么想也无所谓。”
凤鸣天弯起嘴角,笑得妖娆,道:“绕了这么多弯子,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舒玄月顿了一下,道,“要不要对那些残部赶尽杀绝?”
凤鸣天脸上的笑容凝住,道:“对你这样心慈手软的人来说,的确是个大难题。”
舒玄月皱起眉头:“如果心慈手软变成了贬义词,我会改掉。”她的确已经掌握了那些教派残部屠杀桃源谷的证据,但是如果她把那些证据呈上京城,那么……虽然她报了仇,但这些人也活不长了。虽然血债血偿以牙还牙是天经地义,但要看着这些人沦落到桃源谷当初的下场,她心中并非毫无动摇。
她腿上忽然一痛,她倒抽口气回过神来,见那凤鸣天拧了她一把,笑嘻嘻道:“可把你的魂唤回来了!”
“凤美人,拜托让我静静行吗?痛死我了!”舒玄月踢下把她腿都枕麻了的凤鸣天,摆出逐客的架势。
“无情,无情!”凤鸣天连连叹道,矫揉造作地出了她的房间。
舒玄月按了按太阳穴,仰躺在榻上,清风拂过她的面颊,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想思考,就仿佛真正睡着了一般。
然而,昨日探访师父旧友峪骨老先生的经历却浮现在脑海里,老先生的话在她脑中徘徊不去,一切,就像做了场大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