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辚辚,行走在都城的巷子里,绕过几个弯口,舒玄月便看见了梨落巷自家的小院子。
她没想到夏花他们被送回了原来住的院子里,不过她知道周围早已被严密监视。
这些天来,璇瑰见她整日缩在房间里不出门,常常怔怔发呆,人也日渐木讷,便将这种情况向太子禀报,太子忽然大发善心,竟允许她去探望夏花。
于是,舒玄月便意外地重新回到了自家小院,哑婆推着夏花出来迎接她,姬蕴远也跟在旁边,一看到舒玄月,便激动得像孩子般跑过来。
舒玄月拉住他的手,一起走到夏花面前,见他们并未曾受到什么伤害,才放下心来。
夏花又惊又喜地看着她,恨不得立刻长出手来抱住她,姬蕴远也是如此,舒玄月眼眶红了,她伸手理顺夏花额前的头发,道:“你们没事就好,我好担心……夏花,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也替我照顾姬蕴远……”
夏花声音哽咽道:“即使夏花我再聪明,有天大的本事,没有阿月在身边,怎么也照顾不好自己和姬公子!阿月,你何时才能回来?!”
“对不起!……”舒玄月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忙抬手拭去。
抬手的瞬间,夏花看见了她手腕上包扎着的纱布,也注意到她额头上被头发遮掩的伤痕,她瞬间瞪大眼睛:“是谁?!是谁伤害你?!是不是那个人,我要替你报……”
她话未说完便被舒玄月伸手捂住了嘴。舒玄月摇摇头,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夏花,轻声道:“嘘,别说话。”
夏花蓦地住了嘴。
舒玄月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轩辕彻会来接你们,跟他先走。”
夏花脸色一变,直直地看向她,眼神的意思在说“你呢?”
舒玄月没有回答她,严肃地注视着她,脸色苍白而坚定,夏花知道不可能再有商量余地,只好艰难地点了点头。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对于阿月的任何请求,她永远都会答应。
姬蕴远蹲在舒玄月身边,眼巴巴地望着她,就像一个好久没看到妈妈的孩子,舒玄月微微一笑,手轻轻地搂了一下他的肩膀,便站了起来,看着哑婆道:“阿婆,辛苦你这些日子照顾他们两人了,这里有些盘缠,回乡下好好安度晚年吧。”
哑婆闻言转身便进了屋,舒玄月正发愣中,哑婆却已收拾好简单行李走了出来,递给她一个小布包,然后接过舒玄月手中的银两,从院门口走了。
夏花怔怔地望着小院的门口,却听舒玄月道:“夏花,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和蕴远都要好好保重。”
想到这一别,不知以后是否还能见面,夏花的眼角又滚落下泪花,她当初被大夫人砍断手脚时,都没流这么多眼泪。
舒玄月为她拭干眼泪,压抑住想扑进夏花怀里放声大哭的冲动,强逼着自己转过身,走出了小院。
她登上马车后,才打开哑婆递给她的布包,里面是一双白底黑布鞋,正合她脚的尺寸,是哑婆亲手为她缝制的,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双朴素的鞋子捧进怀里,终于忍不住伏倒在马车上,捂着嘴压抑地痛哭起来。
马车最后抵达西月别苑时,已是日落时分,舒玄月的哭泣早已止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常态。她跟着接送(监视)她的人走进园内,那几个人见她忽然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忙拦住了她。
“我回我原来住的地方。”舒玄月冷声道,她再也不想回到这些日子自己养病的寝殿,那本是他的寝殿,那个地方只会不断让她想起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那几个人相互看了眼,一时拿不定主意,舒玄月径直独自朝那个方向走去。日落西山,花园里一片幽暗,只有蝉鸣阵阵,各个角落已有宫女掌上明灯,舒玄月埋头穿过那丛最僻静的篁竹林,前面是一条隐于花园深处没有任何光亮的杂草小径,似乎只有在这里,她的心才能稍微安息。
她独自缓缓漫步在这条黑乎乎的小径中,那几个监视她的人早已跟丢了,她在路边的杂草上坐了一会儿,抱膝睡了一觉。醒来抬头见已是月朗星稀,才站起来,往住处走去。
她一走到有光明的地方,那几个人便跟了过来。
“你睡好了?”有个声音传了过来。
舒玄月浑身一震,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他正伫立在一树秋海棠后的雕栏旁,定定地注视着这边,不知看了多久。
舒玄月忽然想起今日花园中的宫女掌起的明灯,比平日多出很多,这是他回到西月别苑的标志。
“是。”舒玄月应了一声,继续低头走自己的路,加快了步伐。
“你还未用过晚膳吧,我……一直在等你。”他顿了一下道。
舒玄月凝住脚步,道:“以后不用再等我。”说罢欲继续走,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是璇瑰。
璇瑰面带威胁地盯着她,低声道:“还想见夏花吗?”
舒玄月抬头看看璇瑰,又看看雕栏旁的他,垂下了眼帘:“请璇瑰姑娘领路。”
巨大的檀木餐桌上摆满了各色山珍海味,宫女们还在陆续端上菜肴,然而,坐在餐桌旁的却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舒玄月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没想到他却指了指他身旁的一个位置,道:“坐到这里来。”
这是个命令的语气,舒玄月站起来,挪到了他身旁的位置。
满桌的山珍海味,她虽然腹中空空如也,却依旧没有任何食欲,她拿起筷子,干巴巴地扒饭。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多吃点。”话音还未落,她碗中已多出了一堆小山高的菜,他还在朝她碗里夹菜,“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舒玄月瞪着碗里的菜,半晌才继续低头扒饭。
整个用膳过程中,他基本没怎么吃,主要动作是在给她夹菜。
舒玄月到最后实在撑不下去,便放下了筷子,低声道:“我饱了。”说罢便站起来,低身行了一礼欲告退。
“玄月。”他忽然道,欲言又止。
舒玄月伫立着听他的下文,他却凝了许久。
他站了起来,朝她走近,轻轻托起她的下巴,道:“为什么不看着我?”
舒玄月转移开目光,望着其他地方,只听他继续道:“为什么不说话?”
“如果我吻你,你还会咬我的,对吗?”
舒玄月身子一抖,向后退了一步,垂下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重华胤玺闻言一怔,表情最终转为淡然:“看来你是不愿面对我了。”
舒玄月没有回答。
重华胤玺继续道:“那晚发生的事情,我会对你负责。璇瑰对你的称呼你也听到了,今后你就是我的月姬。”
舒玄月震惊地睁大眼睛,抬头看向他。重华胤玺看着她的眼眸,瞳中闪过一丝迷乱,他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你还抱病在身,今晚早点回去休息。”
听他的话是肯放她走了,舒玄月如闻大赦,转身匆匆离开了此处。
身陷西月宫这个豪华的囚笼,不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包括纳作姬妾,她都无法反抗或拒绝,他权倾天下,跟他相比,她是如此弱小,她斗不过他。自从那天晚上,她已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其他东西更是无关紧要,只要夏花和姬蕴远安全平安就好。但是,不论是璇瑰所称呼的娘娘,还是他所说的“月姬”,她是永远也不会承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