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苑,宫阙九重,气势磅礴,华丽恢宏,宫人如织。
以东为尊,皇宫最高处乾德宫为皇帝居所,其次为太子的东宸宫,再次为后宫嫔妃的宫苑,皇宫居于京城的最中心地带,如众星拱月般,环绕着皓朝地位最高的两位男子,皇帝及未来的储君太子。
汉白玉铺成的宽阔宫道上,几十名太监抬着一座华贵宫辇经过,金黄轻纱飞舞,里面的华服之人若隐若现,宫辇后面跟着一大群宫女太监,或执华盖羽麾,或捧着各种宫中用品。
沿路宫人看见华辇经过,纷纷跪地低头,恭敬不敢抬起。
华辇一路到了某巍峨大殿前才停下,百名宫廷卫士列开阵仗,肃清闲杂人等,才恭敬地将华辇中的人请下。
这么多宫廷卫士带刀而立,本是一片肃杀气氛,那华辇中人伸手将帘拉开时,气氛却急转而下,变得高华雅致。
那只手骨节均匀修长,白皙如玉,光洁柔润,一看便知长期养尊处优。
那人缓缓步出华辇的一瞬,仿佛天地光华都集于他一人身上,令其余一切黯然失色。
远远地,一名刚入宫的宫女端着果盘经过,看见走出华辇的尊贵少年,不禁呆呆愣住,手里果盘砰然坠地,吓得她长跪地上不敢起来。
那少年身着金黄华袍,愈衬得肌如皎月明珠,他举止高贵华雅,沉稳淡定,丝毫没有少年人常见的骄躁轻浮,气度行止之间,已有上位者俯瞰天下的风范。
数名宫廷卫士在大殿门口列队排开,迎接太子殿下的圣驾。
执华盖羽麾的太监在前开路,东宸宫太子缓步走进大殿。
殿前大太监拉长嗓子喊了句:“太子殿下驾到——”
刚才还在激烈争论的上卿们突然都安静下来,忙都跪地迎驾,齐声喊着: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少年在这震天的喊声中,依旧带着一贯似笑非笑的神情,平静地走过上卿中间,缓缓步上黄金白玉阶,端稳坐于光辉耀眼的雕龙宝座上。
他宽袖一挥,声音平静清越:“众卿平身!”
那些上卿中,有七老八十的,有年轻一些的,但平身站起时,看向上座少年的目光无不带着恭敬和希冀。
这是他们的太子重华胤玺,也是将来的君上。
皓国的储君向来择能者任之,这位四皇子年岁虽小,但天资卓越聪颖异常,加上皇帝和太子太傅的亲自教导,他对治国纲要领悟极深,所说见解比一些老上卿还要深刻独到,令他们都不得不服。
刚开始皇帝设立内朝说要让储君历练时,一些老臣还有些不满,觉得东宫太子年岁甚小,此举太过儿戏,如今看来,他们那时候的担心纯属多余。
他们现在对未来的君上充满信心,太子胤玺睿智仁爱,雷厉风行,将来一定会开创皓朝太平盛世。
皇帝一直都非常中意太子胤玺,又因自己年岁渐老,慢慢将权力移交给内朝。
如今,谁能入得内朝,都会被看作朝廷红人,被同僚争相巴结。
大殿内,离太子殿下最近处站着左相和右相,后面紧跟着有武官之首曹太尉,御史大夫姚上卿,主管司法的李廷尉,还有掌管全国经济赋税的大司农,负责祭祀策命的刘太史,以及其他的一些下属官员们。
太子胤玺朗朗开口:“今天下大定,唯有北疆游牧部落屡犯边境,这些民族逐草而居,再过几月,这些部落将向北迁徙,戍边将士将有不少回归故里,曹太尉可统计过人数?”
曹太尉走上前应道:“殿下,微臣已统计过回乡将士数目,将对他们进行按功行赏,微臣已列下清单,请殿下过目。”
太子身边的大太监走下,接过清单文书,呈给太子胤玺,他目光扫过,转手放在大太监手中玉盘上,道:“然。曹太尉历年负责此事从无疏漏,就按你列下的清单执行,明年新兵入伍,还要劳烦曹太尉费番心思。”
曹太尉躬身行礼,道:“为我朝尽心竭力,乃微臣之本职,何须劳烦。”
太子胤玺微笑点头,道:“大皇兄已班师回朝,不知军马行至何处?”
曹太尉又一礼,笑答道:“武玄王归心似箭,已抵达朔阳郡,估计一周后抵京。”
太子胤玺闻言目露欣喜,道:“武玄王勇武不凡,屡次击退北疆敌军,是我朝的大功臣,他日回京孤定要去亲自迎接!”
曹太尉微一犹豫,道:“西南的轩辕彻不理朝廷招降,自认为血统高贵,依旧自称是炎帝后人,拥兵自大建立夜明国。殿下,是否要派兵围剿轩辕彻?”
太子胤玺微微沉吟,道:“西南边隅地处偏远荒蛮,土地贫瘠,民风未化,轩辕彻拥兵自大也影响不了我朝大局,如何能与我泱泱大军抗衡?且派三万兵士去西南驻守,慑慑他的威风!”
曹太尉答了声喏,奏完事情后退回原地。
太子胤玺目光投向左相,道:“西部郡县因夏季干旱导致粮食欠收,赵左相是否已将朝廷救济粮发放到位?”
赵左相忙道:“已按殿下指示,以家户为单位发放救济粮,孙长史亲自前往西部郡县监督,不会出现地方官吏中饱私囊的现象,修建屯田水利的工匠能人也随孙长史前往,将挖渠引水修建水库蓄水,明年可大面积减少干旱。”
太子胤玺赞道:“还是赵左相考虑周到!”
何右相也忙道:“启禀殿下,东部沿海郡县的防海堤坝也在修缮中,地方官员积极防治海堤白蚁,加强堤面防渗,微臣相信一定可以有效抵御深秋上涨海潮!”
太子胤玺点头道:“何右相辛苦了,此事还需多加费心,时时关注。去年海水泛滥,导致沿海百姓流离失所,瘟疫横行,防洪抗旱不可稍加松懈。”
赵左相和何右相齐声道:“是,殿下!”
大司农蔡昌见他们启奏完毕,走上前亲奏道:“殿下,各地朝贡赋税已入国库,名目数量已交由宫中主管财政的吕少府过目,清点无误后将递交殿下审核。”
太子胤玺颔首道:“虽然你和吕少府案牍繁琐,但你们一向认真细致,今年你们要注意配合西部郡县的救济事务,若缺银少粮,定要及时向内朝报告,即便减少宫中用度,也万不能让西部郡县有一饿殍。”
大司农蔡昌躬身赞颂道:“殿下仁厚,体恤百姓,是万民之福也!”
太子胤玺闻言,只是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道:“百姓为水,君为舟,若不念百姓福祉,何以载舟?望众卿谨记!”
下面站立的众上卿齐声应答“是!”,纷纷向他投以赞誉目光。
刘太史兼任太子太傅,见学生如此优异,自然心中无比得意,不过他面上依旧镇定,保持着天下第一大鸿儒的风范,他巍巍然走上前,禀道:“殿下,云太常已在准备祭祀事宜,祭祀将有大祭司灵瑜主持,一切仪式将参照往年进行,殿下看是否有要增进部分?”
提到“灵瑜”,太子胤玺嘴角弯起一抹笑意,道:“由灵瑜主持甚好,他已闭关修行一年,孤正要见见他,太傅可将祭祀安排递交给他查看,若有问题再由他反映。”
刘太史听太子语气甚是偏向灵瑜,心中虽有些微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谁叫灵瑜在皓国是神一般的存在呢!
大太监见议事时间已差不多,便走上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上卿们告退后,大殿内一下子安静不少。
太子胤玺站起,转身缓步走出大殿。
大太监忙跟到他身后,报道:“殿下,三皇子正在昔月亭等您。”
太子胤玺微凝脚步,转眸“哦”了一声,似若有所思,然后向昔月亭行去。
行至东宸宫的御花园,太子胤玺的屏退左右,独自走向水中央的亭子。
正值炎夏,满塘荷花盛开,清风徐徐荷香扑鼻,清新怡人。
荷塘中央有一座五角亭,竹木雕刻而成,上有字题曰:昔月亭。
亭内正坐着一人,独自品茶。
荷塘的碧波流光照映到昔月亭中,愈显的里面人的背影恍若虚幻。
重华胤玺并未走近,只遥遥道了声:“三皇兄又要远游?”
亭内的人也未回头,只是品着茶,赏看满塘荷叶莲莲,随意道:“四弟又明知故问了。”
清朗的话语中见丝丝笑意,重华胤玺嘴角微微上翘:“三皇兄只在久别时,才会来宫中。”
说着,他举步缓缓走向昔月亭,举起手朝隐卫示意了下,然后向亭内人道:“既然来了,就陪我下几盘棋。”
亭中人青丝垂散,仅用一根玉带随意束起一缕,宽衣长袖斜坐倚于栏杆,看起来意态闲散自然,一身华贵衣袍却穿出飘逸自如的味道,正是三皇子重华胤轩。
重华胤轩笑而不答,也没转过背,他举杯又抿了口茶,过了一会儿才道:“四皇弟应培养点其他爱好,不是什么都能设在棋局内的。”
重华胤玺置若罔闻,道:“这天下也只有三皇兄能与我对弈了,其他皆是蠢材,可惜你总是不愿意。”
“那是你还没遇到对手。”
重华胤轩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杯子放在汉白玉石桌上后,他拂袖走出亭子,流云般的宽袖折射出银灰的暗纹,飘扬如云。
“四弟这里茶还不错!”
“你真的不愿意再与我对局一盘?”重华胤玺在身后提高音量道,目光炯炯。
身后隐卫已捧来白玉棋盘。
“我说过,把什么都当作棋子和游戏的行为——该结束了。”重华胤轩并未停下脚步,如踏风而行,却从容洒意。
“那皇兄今日为何进宫?”重华胤玺语气咄咄逼人,并不放弃。
重华胤玺微微一怔,很快恢复若常,心内苦笑,难道这个弟弟连基本人情冷暖都不懂么?
他口中却道:“为兄只是奇怪,你一向喜欢的木偶戏怎么不玩了?”
“父皇说玩物丧志。”重华胤玺坦白道。
“你也就就听听父皇的话了。”
说罢,重华胤轩匆匆的步伐消失在御花园。
重华胤玺看着三皇兄消失的背影,神色依旧如往常般一片漠然,荷塘水面映出他伫立的倒影,那倒影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连他自己也解释不了的思绪。
望着水中浮影,他忽然启唇淡声道:“棋子都已经入局了吗?”
身后的隐卫恭敬跪下,答道:“启禀殿下,棋子都已准备好,游戏可以开始了。”
“好,孤就看看那个灭世妖孽到底有何能耐。”
说罢,重华胤玺拂袖,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