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纯爱执花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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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未央新茶(1)

北风江上寒,霜红二月花。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迷雾,一阵清脆的哭声响彻云霄。花朝循着声音,发现后窗墙角下一中年男人怀抱着一个数月大的婴孩,寒风中瑟瑟发抖。他生疏笨拙地看着襁褓,眼圈泛红。“对不起,是阿爹的错。”

花朝趴在窗台,伸长了脖子,“妳犯了什么错?”

怕惊吓到婴孩,他是极其小心的。

那人一阵乱找,才发现他的所在。他抱紧了孩子,微微颔首,眉目愁云。“打扰到公子休息,实在不好意思。”

花朝看着他怀里的人儿,压低了声音。“妳到底犯了什么事?何至于到现在这境地。”

他将襁褓裹紧了睡着的孩子,声音动作小之又小。“我不是个好父亲。”

花朝最见不得人哭,尤其男人哭。“妳且等等,我去找人帮妳开门。”

他并没有推诿,只是依旧立在墙根下。

“啊!”花朝回身的瞬间,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一声?”

执陵道:“从那孩子第一声哭开始。”

花朝叹了口气,“孩子确实可怜。”他披上外套,急匆匆地往外走。执陵拉着他走到窗前,向低处望去。只见空空如也,就像从不曾发生过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执陵将窗关上,“此时他大抵已经在楼下大堂里。”

花朝道:“怪不得那人对我爱搭不理的,原来已经遇上贵人了。”

“多谢二位公子,在下不胜感激。”他躬身重礼,怀中空无一物。

花朝与执陵二人,并肩走到了近处,看着书生模样却落魄狼狈不堪的一张脸,道:“妳的孩子呢?”

他指着后院,道:“在那儿呢。”

花朝看着他,他却不敢抬眼。花朝看着执陵,执陵将一杯热茶递给他,道:“且暖暖身子吧。”

他接过去,一饮而尽。将杯子轻轻归于原味,擦擦干裂的嘴唇,道:“等小女喝完了粥,我们就走,绝不多做打扰。”

执陵上前一步,道:“妳该说说妳的故事了。”

不怒自威,不寒而栗。

他双手来回揉搓着,道:“水不撩不知深浅,人不赌怎知输赢。”

能把赌博说的理直气壮的,花朝见过不少,但怀中抱着孩子,依旧不知悔改的,还是挺震撼的。执陵面不改色,只是在一边坐着,花朝却有些看不起他。“想来那孩子的母亲就是妳气走的吧?”

他不语,深深埋头。半晌,他竟捶胸顿足地笑着,苍白无力。“她已经走了。”

花朝大惊,“什么?!”

他道:“当我输的一无所有,昏昏沉沉的回到家里时,只有冰冷的尸体和声嘶力竭的孩子,蜷缩在母亲的怀里。”

花朝怒不可遏,道:“妳真该死。”

花朝本以为他口中的意思是离开,却没想到这么残酷。

从他哀恸的眼睛里,也是能看出来他的伤心绝望的。“我是该死……”他碎碎念着同一句话,伴随着响亮的耳光声。

花朝对这样的场面,不喜应对。就是现在他说破了天,也改变不了事实。

“客官,里面请。”花朝引着新来的客人往里面走,客人却在进与不进间纠结。“他家里发生了些事,情绪有些失控,您不用担心。”

客人瞥了一眼那人,脱口而出。“不外乎吃喝嫖赌吧?”

花朝竖起拇指,“您真厉害。”引着客人到了柜台前,对正收拾东西的墨白道:“带客人先去客房休息。”

接近辰时三刻,陆续有客人进门。万不能因他一个人,影响整个店里的生意吧。

花朝推了推执陵,执陵回头看着花朝,“把他带到后院吧?”

执陵看着那人十指清晰印在双颊的通红肿胀,并不想理会。

南隐听到响动,殷勤地招呼着客人,似乎也不想参与。

花朝欲哭无泪,好心办了坏事一般。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扶着他往后厨去。他却像坨烂泥,始终保持下坠的无力感。“孩子还给妳,余下的路,我们爱莫能助。”

好不容易到了后厨,待他吃饱喝好,花朝将孩子还给了他。

他哽咽着,一滴清泪落在熟睡的孩子脸颊,晶莹剔透。

“妳可有别的地方可去?”花朝终是于心不忍。

他抬眼看着花朝,双目游离。“大抵是有的。”妻子的娘家也算是个小富之家,只是,不知可还容得下他,可还会不会相信他。

“那就好。”花朝看着执陵,执陵递给花朝一个包袱。包袱里的东西还是温热的,透着饭香。“这是什么?”花朝疑惑的道。

“米粉。”容洛衣衫上还粘着少许的雪白。“刚刚新做好的,留给孩子路上吃。”

那人恭敬地双手接过,起身就要跪下。

执陵轻轻捻起掌心一缕清风,将他未落的膝盖笔直的弹起。“过而不能知,是不智也;知而不能改,是不勇也。足下属于哪一种?”

他如鲠在喉,眼神坚定。“爱子,教之以义方。公子放心,此后半生,当尊此道。”

花朝道:“原来妳也是读书人。”

他道:“屡次不中,不过落魄书生罢了。”

花朝道:“所以妳走了下路?”

他不语,头埋在襁褓里,肩膀微抽。

“朝儿。”执陵摇头,示意花朝莫在追问。花朝叫住前来添茶烧水的墨白,摊开了手。

墨白不情愿地扯下钱袋,道:“我们没有多少钱了。”

花朝不以为意,道:“拿来。”足足五十两的银钱,硬是从墨白护食的手里要了下来,调整着语气,轻道:“我们能做的始终有限,这锭银子妳且拿去,好自为之。”

他捧着银子,眼神复杂。良久,他躬身一一谢过,道:“大恩不言谢。”

南隐楼上冷眼旁观,花朝站到一旁,看着那人被墨白送出门。“妳不喜欢他?”

南隐道:“小花朝也是不喜欢的,不是么?”

南隐说的对,花朝真的不喜欢。

他走到街头,拐入深巷……

花朝伸了个懒腰,竟有些困乏。“我先回房睡一觉,妳且忙着。”他拱手一拜,南隐看了一眼,无奈地由他去了。

客栈并不大,每日三五十人,就显得热闹非常。

执陵盯着角落里的那张桌子,已经很久。他背对着所有人,一人独享一张桌子,因为没有人靠近。也许是他生人勿近的气场吧,倒是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他又来了?”南隐顺着目光看去,那人自斟自酌,好不惬意。

“是,又来了。”执陵只是轻微的点头。

南隐皱眉,又笑道:“妳猜他来所为何事?”

执陵笑了笑,道:“上门即是客,且等等吧。”

生疏之地,不可自乱阵脚。否则,不是麻烦找妳,而是妳麻烦了。

南隐不再说什么,敌不动己不动。

执陵不放心,嘱咐道:“朝儿不知,妳可切勿乱说。”

南隐笑意忽然停顿,“我在妳心里,竟如此靠不住么?”

执陵摇头,“知道那些原不该死的人为什么会死么?”

南隐侧目,道:“为什么?”

执陵掷地有声道:“因为话多。”

南隐掌心遮口,含糊不清道:“这话不假。”

睡了不知多久,这大抵是和花朝来到未央城里第一次沉睡。不知道是不是心存善意,换来的福报,还是真的累了。他竟有些惦记那个婴孩来,不知那男人真的能够说到做到。

案上烛火摇曳,已经入夜。

“醒了?”墨白点亮房间的其它烛台,亮如白昼。

“我睡了多久?”花朝披着外衣,走到桌前,喝着温茶润喉。

“不知道。”墨白端上一碗茯苓粥,“趁热喝。”

花朝尝了一口,软糯香甜。“执陵呢?”

墨白道:“想来在房里。”

花朝用绢帕擦拭着嘴角,看着窗外一轮明月,道:“妳说阿爷和阿姐最近如何?”

墨白心中暗暗祈求,嘴上道:“自然是安好的。”

花朝附和,“自然是的。”

救人,花朝并不是不上心。可是,他总觉得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若云淡风轻,是不是他们越是安全。

毕竟,对于花朝来说,他们是最好的筹码。

直到二更天的更声响起,花朝才发现腿脚麻木了。他伸手,墨白上前搀扶着他坐下,“妳这是怎么了?”

对于墨白,花朝是最好的筹码。从他满眼的担心和慌乱里,不难发现。

“我没事,腿脚麻木了。”花朝俯身捏着筋骨,麻木的滋味可不好受。

墨白半信半疑,仔细帮花朝活络筋脉。

花朝伸展着腿脚,道:“没事了,妳且去休息吧。”

墨白不放心,“可……”

花朝瞪眼道:“连妳也要不听话了么?”

墨白摇头,扶花朝睡下,道:“有事叫我。”他晃着床头的摇铃。

花朝道:“知道了。”

他认真闭上了眼,决定再睡个天昏地暗。

墨白的房间就在隔壁,为了以防万一,花朝床头的铃铛,直接连上他床头的铃绳。这可算是墨白绞尽脑汁想出的办法,花朝无法拒绝。

白天睡得晕晕乎乎,晚上反而难以入睡了。花朝盯着角落里的灯火,透过稀薄的灯罩,烛火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他抚摸着袖口的韶颜,它散发着冷冽的白光,二者交错辉映,花朝忍不住拉了拉被子,生怕从哪里钻出来个什么物什。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鬼不惊。话虽如此,可“亏心”二字,实难定义。这么胡思乱想着,彻底失去了困意。怎么办呢?

花朝起床准备再次将灯火点燃,脚下一个不稳,眼前一个烛台差点掉在地上,还好他眼疾手快,阻止了一场意外之喜。

“朝儿在做什么?”

是执陵急切的声音,花朝虽吓了一跳,却也立时心安。可是待他屏气凝神,并没有看到执陵的身影。花朝傻笑着,以为是错觉。

“笑什么?”又是执陵的声音。

花朝吞咽着口水,慌忙道:“这个不好玩。”四处翻找着,确定他并不在房里。默默抬头,狭小的天窗外,一抹暗影投射到房间的地板上,花朝无奈地掐着腰,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执陵掀开天窗的琉璃瓦,探头道:“看来朝儿亏心事做了不少呢?”

花朝反驳道:“才没有。”恻恻一笑,指着那张现在看来恐怖的脸颊。“深更半夜不睡觉,才是做贼心虚。”

执陵坐直了身子,对着天窗口,道:“好梦留人睡,晚安。”

花朝抿嘴一笑,对着虚空的夜色,道:“晚安。”

“他又来了!”花朝诡异一笑,放下茶杯。

“小花朝发现了?”南隐眼睛都瞧直了。

花朝道:“怎么?不认识我了么?”

南隐嘴里说着话,身体已经后退了不下三步。“就是觉得……”他绞尽脑汁,“觉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此话不假。”

花朝反手将桌案上的一株君子兰,没入掌心之中,瞬间枯竭成屑。

南隐见到这一幕,心中一紧,却也没有多久,怜惜道:“可惜了这株君子兰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琉璃瓶,花朝意识到了什么,怔怔地望着掌心还粘有的粉屑。“这是怎么回事?”

南隐拍拍花朝的肩膀,呵呵笑道:“这并没有什么,只是它的寿命尽了。”

花朝更是不解,道:“可我是个医师。”

南隐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救人的药物也是活物,难不成顾此失彼不是天机么?”

难得听到南隐正经的话,花朝反身拍着他的肩头,道:“难得糊涂。”

“有话直说。”执陵等着南隐开口,可他却是难得的一言不发。这让执陵感到不安,能让一个洒脱不羁之人,变得静水流深。那背后的故事,可想而知。

南隐咬了咬牙,道:“妳就没有发现小花朝最近的变化么?”

执陵放下书籍,道:“此话怎讲?”

南隐忍不住叹息,道:“他最近嗜睡。”

执陵轻轻“嗯”了一声。

南隐道:“脾气秉性不经意间有些出乎意料。”

执陵道:“朝儿一向如此,喜怒哀乐常形于色。”

南隐不置可否,道:“是么?”

执陵手指一抖,杯子轻轻落于南隐面前的桌案上,“喝杯茶静静心。”

南隐见状,不好再说什么。他似乎觉得很惊讶,但也很欢喜,他抬起头,举起杯,道:“大抵是我想多了。”

执陵复又专心地看着他那本未完的书籍,仿佛根本就没有把南隐的话放在心上。

但门外忽然有人大声喊着,“南隐那家伙钻哪儿去了?”

门被砰的一声推开,南隐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妳果然在这里。”花朝挺直了腰板,走到执陵跟前,道:“他刚才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执陵食指勾起花朝的一缕乱发,挽在耳后。花朝微微一愣神,眼角瞥见南隐做贼心虚的样子,心中狠狠戳着他的双眼。

南隐怔怔地看着花朝,道:“可别这么看着我。”

花朝讪笑道:“南隐君这是怎么了?”

执陵拉住花朝的衣袖,道:“朝儿饶了他吧,他也就是到我这里喝了杯茶罢了。”

南隐举着杯子,笑道:“喝茶。”

花朝道:“那他刚才干嘛那样害怕?”

南隐拉着衣襟,指着房门和窗户,道:“两处寒风交汇,我还不能蜷缩着暖暖身子了?”

花朝上上下下望了他几眼,又瞧了瞧他滑稽的姿势,忽然纵声狂笑起来,这是花朝这一生中从未见过的好笑的事。

南隐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完全不懂得花朝在笑什么。他自觉说的话并没有值得别人如此好笑的。

执陵看着案上铺展的随笔丹青,笑了。

花朝骤然顿住了笑声,执陵既非疯子,亦非呆子,更不是在开玩笑的,笑的竟似很认真的样子。

南隐闹心地瘪瘪嘴,破罐子破摔道:“妳又笑什么?”

花朝伏在案上,看着那墨迹未干的不知该如何评说的画作,又不禁大笑起来。捻起宣纸上方两角,举给南隐看。

“这是?”南隐一开始没有发现,随即道:“这是骂我呢,还是骂我呢?”

画作上一只猫紧叼着一只鱼尾,眼神坚定,且得意。那鱼眼除了绝望还是绝望。本来离开了水的鱼儿已经很是辛苦,却又成了猫的猎物,可不就只能绝望了。

花朝傲然道:“这就看妳怎么想了。”

南隐摊手道:“随小花朝妳开心吧。”

他还能怪谁呢,谁让自己对号入座时,就把自己当成了鱼儿呢。

也许执陵是对的,谁还没有个脾气秉性的。南隐看着眼前的小人儿,突然神清气爽。

花朝试着从那人面前走过,假托续茶,道:“客官慢用。”

那人脸上毫不波澜,道:“多谢。”

花朝继续道:“客官每日都来,可是住在这附近?”

那人道:“店家可是有话要说?”

没想到他竟如此单刀直入,倒是花朝有些心虚了。

花朝试探着道:“不知我们可曾在别处见过?”

那人剑光一闪。

南隐急道:“不好。”其身已经落入三丈之外。

执陵看着那剑刃的方向,道:“无妨。”

果然,那剑落下时,窗台上的一只壁虎,已经断成了几段。断尾还在来回扭动着,而那身子早已僵硬。

花朝肺腑直言道:“好快的剑。”

幸好不是对他,否则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见得能占多少便宜。

那人收剑入鞘,道:“店家也不错。”

花朝松开袖口里的韶颜,干笑着,“客官说什么呢?我不懂。”

那人起身,将银钱放到了桌子上。手握剑柄,一字一句直言道:“我的剑,向来杀人不见血。”

花朝嘿嘿笑着,道:“客官慢走,不送。”

街道上隐在人流里的几双眼睛,也在注视着这一切。当那人走出客栈,他们已经汇集一处,悄然跟在了那人身后。

花朝站在那人坐过的地方,清晰地看见了这一切。这大抵就是他坐在这里,雷打不动的原因吧。

“朝儿去哪儿?”本想出去看看热闹,执陵拉住了花朝。看着执陵,他有些难以开口。

执陵摆摆手道:“去吧。”走出几步,回头看着执陵,执陵粲然一笑,“小心。”

花朝点头。

街上人很多,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人都不见了。

“妳让他去了?”南隐道。

执陵点头,看着那样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他不能拒绝。

“可妳却又在后悔。”南隐用抹布擦拭着一只铜壶。

执陵磨索着倾暮,并不想做过多解释,因为他确实很后悔,不管以前还是现在。

等花朝再次发现他们的时候,那人已经晕头转向的,像是中了什么毒物。

眼看着那人胸前就要中剑,我忍不住还是出了手。

攻击的人只说了一个“妳”,就倒在了地上,他的筋脉被花朝的银针封锁,他失去了搏斗的机会。

花朝无心恋战,道:“妳别乱动。”他收回银针,“半个时辰后,妳就可恢复体力。强行运气,会筋脉尽废,妳自己决定吧。”

花朝扶起那人,道:“妳没事吧?”

那人保持着最后的清醒,摇头道:“无妨。”

花朝闻着他身上的气味,是曼陀罗花粉的气味。还好,不至于致命。“我该送妳去哪里?”

“妳该和他一起去黄泉。”

花朝有意手下留情,可他们咄咄逼人。余下的人此时都聚在一起,将他与那人围在中间。

面对他们,花朝自是可以应对。但,加上那人,有点悬。毕竟此时空气中依旧花香浓郁,那人越来越恍惚。“把解药交出来。”他试着以理服人,“我无心插手妳们之间的恩怨,只是我毕竟是个医师,万不能见死不救。”

他们将花朝放过的那个人,扶到了一旁,道:“伤了我们老大的可是妳?”

花朝不撒谎,道:“是。可我只是封了他的筋脉,并不曾伤他。”

“伤了就是伤了,哪有这么多道理。”

刀剑乱舞,纷繁复杂。

那人虚浮的看着他们,声音轻飘道:“妳走吧。”

花朝认真地做着备战的姿势,苦笑道:“我现在就是想走,怕是也走不得了。”

那人道:“妳何必帮我?”

花朝道:“我只是做了一个医师该做的。”

那人腿脚渐渐瘫软,花朝努力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借力保持着站姿。“妳武功修为也不差,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呢?”

那人极其认真地看着花朝,道:“妳是医师,还不明白么?”

花朝拍着他的肩膀,道:“很好,就保持这个状态,千万别给我倒下去,知道么?”

那人愕然,随即道:“我尚能自保。”

花朝不确信,道:“当真?”

那人紧握着手中的长剑,气势比刚才清醒了不少。

花朝稍稍放心,看来他的针法见效了。那人现在不清醒,感官错乱,丝毫没意识到。

都是不要命的主儿,招招直冲要害。花朝虽延缓那人毒性蔓延,可流毒未散,新毒又来。除非他不呼吸,否则昏迷不醒只是早晚的事。

“能不能放我们走?我保证不寻仇报复。”那人已经帮不上什么忙,花朝不止得保护自己,还得护他无恙,很累的。

“妳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不受影响。”他们没有停手的意思,依旧步步紧逼。

花朝并不想暴露太多,始终压抑着韶颜的呼唤。可没有韶颜的帮助,他确实对付不了这些仿佛石化一般的人。

花朝左躲右闪,拖着那人,越来越吃力。就在侧身躲闪的同时,剑刃闪着寒光,直直朝他袭来。“执陵。”在他觉得必死无疑的瞬间,心中想起了执陵。

忽然间,这柄剑已插入了那剑主人自己的咽喉,每个人也都瞧见剑锋自他的咽喉穿过。但却没有一个人看清他这柄剑是如何刺入咽喉的!

没有血流下,因为血还未及流下来。

花朝欣喜过望,被执陵护在了怀里,道:“妳怎么来了?”

执陵翩然飞起,双脚快速绕过一圈,所有人都连连后退。他淡淡一笑,道:“是朝儿妳叫我的,忘了么?”

花朝脸颊一阵羞赧,他是叫了执陵的名字,可也只是在心里。但,执陵似乎每次都能如期而至,他竟有些迷糊了。

那人的鼻孔渐渐扩张,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鲜血,已自他的嘴里流了下来。

他们的剑已扬起,但却不敢刺出,眼前的这一幕,让他们冷汗直流,掌中的剑也在不停地颤抖。

那人嘴里咕咕冒着鲜血,应声倒地,面目血污一片。

执陵转身看着众人,道:“妳们谁要先来,这次我不要命。”

执陵说的是真的,他从不说谎。

执陵看着花朝,会心一笑。他说的是真的,没有直接伤害到花朝的人,他都不那么在意。

剩余的人一张张脸渐渐扭曲,看不出是哭是笑,全身都在颤抖着,包括嘴唇。

其中一个人鼓起勇气,哆哆嗦嗦地道:“我们要的是他,妳们走就是。”

执陵看着花朝肩上的人,狐疑地看着花朝。花朝知道他的疑惑,可是现在不是时候。“我想救他。”花朝眼巴巴地看着执陵,恳切地道。执陵点头,转而看着他们。

一直瘫坐在地上的那个人,由着他人搀扶着,艰难地挪动着身子,站到众人跟前,躬身一拜,道:“公子说的是真的,妳并没有想要伤害我。”

花朝回头,向他挑眉一笑,道:“我说到做到。”

他继续道:“妳想救他,不过是救一人。而妳把他交给我们,救的可就是所有人。”

花朝叹了口气,指着肩上的人,道:“可他还能活么?”

那人沉思片刻,道:“这个我回答不了,但也不是非要死的。”

他剑柄的流苏迎着风来回摆动,只是迟疑的一霎那,剑已脱手而起,直直插在巷子里的墙壁上。

他的手里,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滴落在青石板路上。

花朝看着他,他瞪着身后的人。只见大汗如雨,脸已痛得变形。忽然他咬了咬牙,扯下一缕衣带,粗略地包裹了一下,道:“阁下高修,我等自然不是对手。可是就此放弃,等着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对不住了。”

他们一个个就像斗鸡,各个双眼怒睁,满目通红。

当一个人舍弃所有顾忌时,往往有着难以想象的潜力。花朝怕执陵受伤,小心的护着执陵的后背,道:“怎么办?他们好像打不死。”

执陵道:“有人给他们下了毒,想要逃离要么封经阻脉,要么见血,朝儿想要哪个?”

他们也曾回头瞧了一眼,面上也曾露出些惊诧之色,似乎想不到花朝会怎么选择?但他们只不过瞧了一眼,就明白了花朝的答案。他们充满了野性的眸子里,竟似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花朝一个个走过去,看着他们的样子。

也许他们不曾想到,执陵竟然会为了花朝,选择手下留情。

花朝笑笑,帮那人喂下解药,转身看着他们,道:“这次时间久一些,作为对妳们的惩罚。”他们好像要说什么,却开不了口。花朝抬头看着太阳,道:“日落时分,妳们即可行动自如。”花朝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当然不能杀人,这会让妳们三天之内气力全无。”

执陵解决最后一个人,转身看着地上的人,道:“朝儿打算把他送到何处?”

花朝抬头瞧着执陵,目中充满了愉快的神色,他很少遇见能令他觉得有趣的事,今日这事却也算实在有趣。“至少离开这些人吧。”

执陵点头,帮花朝扑去衣服上的尘灰,道:“这事交给容洛或者墨白吧。”

花朝笑了笑,将那人依在墙角靠着。他还在昏睡之中,解药完全见效,怎么也需要一个时辰左右。

墨白扛着那人去了别处,花朝看着他们依依不舍的目光,好心提醒道:“即使日落时分,妳们行动自如,也不可去找他。因为那时候妳们一定会死。”

那人说过,他的剑,杀人不见血。花朝相信,此言非虚。

这世上,麻烦的事很多。杀人就算一件。无论谁杀了谁,都是至死方休的仇结,花朝不喜欢,却也不抗拒。

“什么时候朝儿才能不受伤呢?”客栈的房间里,执陵看着花朝身上狼狈的痕迹,难掩心疼。

花朝黯然半晌,含笑望着执陵,递给他一方绢帕,笑道:“和他们相比,我觉得受伤也是一种福气呢。”

过了半晌,执陵竟叹了口气,道:“只怕我们这一战,以后麻烦都来了。杀人灭口不算善举,可若要行善,得先自保。我们今日放走的人,以后也会是来杀我们的人!”

花朝微笑道:“那就到时候再说,至少今日他们不是为了杀我们而来的。”

只是现在花朝并不知道,他们是两路人,却为的都是一个目的。他们确实是要杀花朝的,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执陵道:“好吧。”他默默坐在床边,久久出神不能回味。

“妳今日又和他做了傻事。”南隐看着床上安睡的人,对执陵道:“想必他一定很开心。”

执陵笑了,开心的笑了。“朝儿对于我来说,就像妳需要时有酒喝一般。傻不傻,都不重要了。”

南隐怅然一笑,道:“可是妳不知道,我能离开酒。妳却永远离不不开他。”

执陵看着南隐,南隐看着他,相顾无言。许久,执陵幽幽开口道:“也许,只是我离不开朝儿,朝儿不见得离不开我,对么?”

南隐喝下一杯酒,看着眼前的执陵,不安的像个孩子的执陵,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妳。”

南隐心里空落落的,他抱着酒壶,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房间,背影孤独又倔强。他禁不住笑出了声,这要是让小花朝看到,又不知如何挤兑自己了。

既然重逢了,至少要对得起过去的生生世世的念念不忘吧。想到这里,他又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的二人,怅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