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萍居
“请问哪位是花朝花公子?”一着官服的男子,朝着最角落的一桌客人躬身一拜。“我家公子有请。”
南隐举起酒杯,道:“妳家公子是哪位?”
那人不紧不慢,“溪南郡太守之子楚子虚楚公子。”
南隐不以为意,“没想到名号还挺长。”
周围的客人一听说是楚子虚,噤声如默。
楚子虚,世家公子,特别记仇,得罪了他,就怕牢房酷刑没尝完,命就丢了。
花朝笑道:“难得出来吃个饭,怎么这么巧呢。”
那人倒是机灵,对他又是一请。“花公子跟在下走吧。”
“公子。”墨白追到门口。
花朝转身道:“放心,不会有事。”
“可……”
太守府
见到楚子虚的时候,他正在府里水桥的躺椅上垂钓,边吃边喝,好不自在。
“公子,人到了。”
楚子虚吐出一颗葡萄籽,落在我的脚下。
“听说花月府被贼人光顾了。”楚子虚道:“可丢了什么宝贝?”
花朝摇头,道:“不曾。”
楚子虚狞笑道:“那可就奇了怪了,命都丢了,还什么都没拿。”
这不仅是楚子虚觉得奇怪的,也是我觉得奇怪的。都已经杀人了,却选择空手而归。要么就是这个贼太高明了,一般的东西看不上,要么就是想要的没找到。
楚子虚踏着骄傲的步伐,站在花朝面前,“本公子问话,可不能不回答。”
花朝心中愤懑,面上唯诺道:“是。”
楚子虚趾高气扬,道:“妳且说说花月府里都有什么宝贝。”他若有所思,“也许那人拿走了什么,妳不知道呢?”
花朝不喜欢楚子虚,却觉得他这话也有些道理。
平时他基本不去前院,那里的东西他也并不了解。若有漏的或者遗忘的,还真不好说。
花朝怕祸从口出,道:“那不太可能。”
楚子虚道:“太有信心可不一定是好事。”
不知道他让自己来的本意,内心本就不安。
花朝躬身一拜,道:“请问还有事么?”
没事闲扯的话,花朝可不太乐意耐着性子听。
楚子虚突然变脸,道:“花月府强行逼供,致三人死亡,该当何罪?”
一个先生打扮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到的,此刻上前,道:“任意杀人者,理当偿命。事出有因者,酌情处理。”
楚子虚道:“妳可听到了,不是我不让,是法不容情呀。”
事发后,连夜就让墨白将贼人尸体送到了太守府,详细交代了前因后果的。当时不问罪,此时追究,原来坑在这儿等着呢。
既然如此,反抗无益。
花月府,羽揽苑
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回来。墨白出去打探消息,现在也不见踪影。
“怎么样?”墨白刚踏入院子,执陵便一脸严肃,他的感觉不太好。
墨白道:“下狱了。”
“下狱?”南隐翻身从树上下来,“因何下狱?”
墨白道:“强行逼供,致人死亡。”
南隐笑道:“过去了好几天的事,怎么今天追究起来了?”
“谁下的令?”执陵道。
“楚子虚。”墨白道。
南隐道:“他是什么人?”
墨白道:“太守楚行易之子。”
执陵道:“他可是官?”
墨白摇头。“不是。”
官有官道,鬼有鬼道。无论什么,各行其道,方得始终。他楚子虚无官无权,怎么敢随意妄为。
“妳去哪里?”执陵叫住南隐欲行的脚步。
南隐摊手道:“还能去哪里?”他可等不得,更不懂什么规矩分寸,“我去救人。”
执陵道:“怎么救?”
南隐自带骄傲,“这点事还能难住我不成。”
翻墙入院,杀人灭口,雁过留痕,他可比雁高明多了。区区一个楚子虚,难不成还怕不成。
“站住。”执陵急声道:“此间不是别处。”
南隐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此间要是别处,谁敢!”
不怒自威,锋芒毕露。
无论在哪,都有一方规矩,他不是不明白,只是眼下这规矩,他真的难以理解。
墨白道:“二位可是有了主意?”
执陵抬眼看着他,道:“妳可记得上次与楚子虚一起来府里的那个人?”
墨白道:“记得,但不了解。”
执陵道:“无妨。”那个人可以轻易化解这个不算局的局,他几乎没有怀疑。“妳叫上容洛一起,切莫妄动。”
南隐静静看着这一切,笑道:“老谋深算。”
夜城,大牢
花朝蜷缩在角落里,看着同一间牢房里的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他一向还算斯文不是败类的那种,和他们相处还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角落也有角落的好处,心里没底,以墙自暖。
“妳,犯了什么事?”几人中,唯一一个坐着喝水像喝酒的人道。
“我?”花朝并不想和他们近距离打交道,依旧原地坐着。“大概是犯了什么事吧。”
“妳这人真有意思,我大哥问妳话,妳该好好说。”
“大哥,要不要教训一下他,否则他不知道这里谁说的算。”
那人满身的油膘,和粗壮的手臂,不消几拳,花朝怕是就承受不住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别呀,人生何处不相逢。”花朝换了另一副面孔,谄媚地将腰间仅剩的银子送上,“几位买茶喝。”
大哥掂量着,足有几十两。“不是杀人放火的大罪,怎么会进死牢来?”
死牢?
第一次坐牢,没想到就是传闻中的死牢。
花朝道:“死牢可有活着出去的?”
他们一阵大笑。
“妳是不是傻,讲明了是死牢,关的都是要死的人,出去?怎么出去?”
花朝道:“难不成就没一个活着的?”
大哥嗤笑道:“若是有门路,就是上了刑场的,也是可以救下的。”
花朝心中暗喜,他没有门路,却有人。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咦?他是不是这儿有病呀?”那人比划着脑袋。“都要死的人了,还能睡得着。”
“兄弟,妳这话就不对了。判决日期又不是一日两日的,难不成就天天睁着眼睛等死不成?”
他们一行几人,坑蒙拐骗偷,什么没做过。就是没想到,倒霉来的时候,猝不及防。
一年前的某一夜,他们相约去一家乡绅家顺几件东西。一开始也算顺利,谁知就在他们决定离开时,遇上了那乡绅和他的夫人。深更半夜的,人吓人会怎样,他们也是那时候知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面相问题,还是因为富人心里都有鬼。那夫人一口气没上来,竟然死了。乡绅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叫人。
怎么说也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岂有被人拳打脚踢不还手的道理。就这样,出手没有轻重,又死了几个。当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就在这儿了。
等死,就是他们现在做的事。
“吃饭了?”
狱卒推着木车到了门前,一人一个窝窝头,和一碗烂菜汤。
“诶,睡着的那个。”他不耐烦地扔过去一个窝窝头,用勺子敲着汤碗。
花朝缓缓睁开眼,发现身旁的窝窝头,看着狱卒那吃人的眼睛。忙不迭地笑着,爬过去端起了烂菜汤。
“下次麻利点。”狱卒道:“死了还怕睡不了么?”
窝窝头长毛的,烂菜汤馊的。
花朝闭目养神,抚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尝试忘记饥饿。
“妳还是吃点吧,反正好的坏的,最后出来的都是臭的。”
“哈哈,兄弟这话面糙里不糙,还真是这么个理。”
“当真不吃?”
花朝摇头,论忍耐力,他还是有些的。
花月府,羽揽苑
“可找到了?”
独坐花树下,静握一杯茶。
“公子。”墨白道:“宁枫桥。”
宁枫桥,夜城近郊别苑
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
“在这样的地方住,应该不世俗吧?”
南隐随手捡的藤条,颇有节奏地敲打着曲径两侧的青竹。
“妳要不要四处看看?”执陵道。
“嫌我碍事?”……“好吧,我就在这里溜达一圈吧!”南隐道。
“阁下哪位?”
执陵敲开了门,院内清幽梦影。
“在下执陵,夜城花月府。”执陵道。
门房伸头看看周围,确定无人。“我去通报一声。”
“花月府?”祈祐落子无声,“请他进来吧。”
“执陵见过祐王殿下。”执陵立于空地恭敬道。
祈祐侧颜浅笑。“本王可是漏了什么马脚?”
自来了夜城,也只有太守父子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执陵道:“听闻当今皇后生有一子,深的君心。满月之日,当着文武百官,亲赐'祐'字为封,人称祐王。而这姓祈名祐的,在白泽也只有皇氏一族。”
祈祐食指轻指对面虚席,“公子可愿意与本王下完这残局?”
执陵坐于虚席,二人相对无言。
“我输了。”执陵将手中未用的棋子放入棋盒之中。
祈祐看着败局,笑道:“公子心不静。”
执陵道:“输了就是输了,和其它无关。”
祈祐道:“公子有事求本王?”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天下有什么可以瞒过他的呢。
执陵起身,“我来确实有事。”
祈祐饮了口茶,“说来听听。”
执陵将事情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祈祐听得津津有味。
听着别人的故事,做着自己的打算,才最是有趣。
“公子要本王怎么做?”祈祐背手而立于竹编廊下,丰神俊逸。
他若是帮忙,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人情都是要还的,怎么还得他说的算。
执陵道:“不用做什么,只需要将案子重新彻查就好。”
与其这样不清不楚,不如大张旗鼓,公之于众。
祈祐笑道:“公子可以击鼓鸣冤的。”
执陵道:“父审子,得出的结论几何,殿下应该知道。”……“何况花朝素来与其不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执陵心有丘壑,眼藏星河。祈祐想要从这波澜不惊的话语里,找出点起伏变化,实在太难。
祈祐道:“既如此,本王传信与他。”
执陵道:“多谢殿下。”
夜城,大牢
圆润的小脸不见了,白净干净的四肢没有了,就连侧脸的彼岸花,都没有以前鲜艳了。
关进来已经一天一夜,执陵也不来送点吃的,太不够意思了。南隐也是,感觉挺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怎么他都这样了,也不来助一下。花朝的要求并不高,有吃有喝就很好。就连墨白也是,平时公子长公子短的,这会儿倒是舒服了,没人欺负的感觉很好吧。
越想越气,越气越委屈,越委屈越饿,越饿就越……
“妳肯定没饿过肚子,才一天不吃不喝,就脱相了。”
“喝点水吧,不吃可以撑个三五天,不喝可就……”
花朝看着那水里漂着的稻草和尘灰,喉咙干燥。不管了,就是有毒,他也顾不得了。“麻烦再来一碗。”
大哥狠狠拍着花朝前胸贴后背的脊柱,大笑道:“这就对了,还活着呢,总不能自己上赶着去死吧。”
花朝一口气喝了三大碗不干不净的水,轻轻动一下,就能听到肚子里涤荡的声音。
早知道真该在怀里藏个鸡腿肘子什么的。因为每次花朝不吃东西,狱卒索性直接把他的饭菜给给断了供应。就连馊的烂菜汤,长毛的窝窝头都没了。
花朝以前不明白有骨气的人怎么那么少,原来他们都被自己的骨气害死了。
唉……
太守府
“阿爹,您说什么?”楚子虚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哪里有任性妄为。”
楚行易举着手里的信件,恨不得现在就一脚踢过去。“祐王殿下的亲笔书信,还能有假。”
楚子虚确认后,惊慌失措。“彻查此案?!”
这就是个无头公案,要怎么查,才算彻查。
楚行易道:“虚儿,妳何时才能长大,不惹事生非?”
楚子虚扶着楚行易坐下,“阿爹,您别着急上火。”
楚行易空踢一脚,“不想阿爹着急上火,妳就好好待着。”
楚子虚道:“殿下跟儿子怎么也算是个相识,应该只是说说罢了,至于彻查与否,不还是阿爹一句话。”
楚行易抬眼看着楚子虚,恨铁不成钢。
花月府,羽揽苑
墨白提着满满一盒的吃食,就往门庭走。
他家公子可是一顿不吃就饿得慌的主儿,现在可不止一顿了。
大牢里饭菜听说都是猪食,怕是吃了也是要吐的。
“要不要我陪妳一起去玩玩?”南隐吊儿郎当的坐在院墙之上。
墨白道:“还是我自己去吧。”
眼前可是个没分寸的主儿,带去了惹出什么事,受苦的还是他家公子,这怎么行。
南隐笑着悄然离去。墨白加快了脚步,城门落锁前,他得回来。
夜城,大牢
“妳不知道死牢是不允许探监的么?”牢头无情的拦住了路。
墨白探身想看看里面的情景,只是漆黑一片。
“那麻烦二位牢头将这些饭菜送于我家公子。”墨白一人悄悄塞给五两银子,“帮帮忙吧。”
二人相视一笑,将银子仔细收好。“话虽如此,可死牢就是这规矩,出了事我们担不起责任。”
“钱都收了,担不起责任有屁用。”
“妳怎么来了?”墨白看着南隐从天而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妳是人是鬼?”二人胆战心惊,远远的躲着。
南隐笑道:“小爷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人是鬼,要不妳们告诉我?”
二人将银子远远抛出。
“银子我们不要了,二位赶紧走吧,今日我们就当没见过。”
“是呀,没见过。”
南隐拍了下墨白,“小爷我就这么可怕么?”他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甚是陶醉。“我这张脸可是颠倒众生的。”
墨白默默摇头。
南隐道:“妳们还拦他?”
二人浑身发抖,“规矩就是规矩。”
南隐看不过,一把夺过食盒。“他们交给妳,能处理吧?”
墨白点头。
死牢暗无天日,积污纳垢。南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腐朽的稻草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越往深处,味道越重。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人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可以说就是个粪池。
“小花朝。”
花朝昏昏欲睡,听到声音,以为做梦,扯了扯嘴角,继续睡着。
“小花朝……”
南隐趴在牢门前,飞起一颗泥石,直直砸在花朝的脑门上。
花朝捂着脑袋,急道:“誰打我?”
牢里的兄弟们指着一个方向,眼底全都放光。
“我打的。”南隐在外面招手,一副乖巧的样子。
花朝三两下爬过去,“妳怎么来了?”
南隐嫌弃的堵着鼻子,“小花朝这都什么味儿?”将另一手里食盒举起,“还不是为了给妳送吃的。”
吃的?!
花朝咽了咽口水,南隐将饭菜一样样的送进来。
酱肘子、三鲜鱼翅、栗子鸡、煎氽活鲤鱼、板鸭、筒子鸡,都是硬菜。
顾不上犹豫,此时他只嫌一个嘴巴不够用。
南隐递上一杯清花茶,“慢点,又没人跟妳抢。”
转眼看到的却是几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的眼神。
心满意足的花朝,安抚着南隐,让他放心,将饭菜悉数分享着。
一年没见荤腥,看着眼前的一切,恨不得连骨头都嚼碎吃了。
花朝用已经肮脏不堪的衣袖擦着油腻的嘴巴,“执陵怎么样?”
南隐道:“他很好。”说着认真的用他的衣袖帮我擦满是泥垢的脸,“小花朝怎么样?”
花朝笑道:“当然没事。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南隐道:“想不想出去?”
自然是想的,这地方多待一刻,都是折磨。
花朝道:“妳想做什么?”
南隐眨眼道:“带妳出去走走呗。”
花朝笑着摇头,“我不要。既然进来了,就得把事解决了再走。”
不解决,以后也是个麻烦。
南隐道:“好吧。”他起身抖抖衣衫,满脸嫌弃。“小爷我先走了,这里跟小爷我不相配。”
花朝敷衍道:“是啦是啦,南隐君可是暗夜明君,快走吧。”
南隐咋舌道:“还是小花朝会说话,小爷我先走了。”
“走了。”
回到死牢门口,墨白一手一个,正在让他们跪地祈福。
墨白看着二人,面露凶相。“今天这事?”
二人五体投地,虔诚万千。“小人什么也没见过,什么也没见过……”
“妳这朋友真有本事,死牢也敢闯。”
“是呀,以后让他多走动走动,兄弟们也好跟着打打牙祭。”
“妳还啃。”大哥指着一个最肥胖的兄弟,“再啃也是它结实。”
南隐能来自然是好的,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出去,花朝更在乎。
夜城近郊,宁枫桥
“他们去了死牢。”
不远处疾风吹过,惊醒了一只雀鸟,盘旋许久,无枝可依。
“只是去了,没做什么?”祈祐迎风而立。
“送了些吃的。”
“还有什么?”祈祐道。
“没有了。”
祈祐暗笑,“知道了,盯着点楚子虚,别让他添乱。”
花月府,羽揽苑
南隐一回来,就把自己泡在浴桶里。
怎么洗,都觉得洗不干净。他堂堂南隐君,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呀。
“朝儿无恙?”执陵隔着屏风道。
南隐道:“当然。”
执陵道:“妳可伤了人命?”
南隐道:“伤了人是难免的,人命倒不至于。”
他不过就是略施小计,让他们睡了一觉罢了。
夜城近郊,宁枫桥
“殿下,您不用亲自下令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楚子虚道。
祈祐不语,细致地煮着茶,滤去杂质。
“殿下。”楚子虚心浮气躁地看着不为所动的祈祐。
祈祐将茶举起,“喝杯茶,泄泄火。”
楚子虚诚惶诚恐地接过汉白玉杯,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边。
果然是天子奉茶,口味纯正且回甘。
祈祐自斟一杯,悠悠看着竹影。“怎样的人是算是有用的?”他挑眼看着楚子虚,“要不楚兄跟本王说道说道?”
楚子虚手中的汉白玉杯侧倾,清茶滚烫,全部浇在手背。“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有些人一眼看穿,没意思。”祈祐看在眼里,递上一方丝帕。“有些人一眼看去,以为了解了,谁知再见却又发现看不懂了。楚兄觉得妳是哪种人?他又是哪种人?”
楚子虚:“……”
祈祐道:“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也别把别人看的太低。有些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到时候妳该怎么看今日的自己?”
在尔虞我诈的国都,未央城。最不缺的就是自以为是的人,最容易解决的也是自以为是的人。他之所以安然无恙的长大,不仅是母后和父上的喜欢,更是他步步惊心的沉浮。
花月府,羽揽苑
事情大张旗鼓的宣扬,千里之外的月末年寝食难安。斟酌再三,踏上了归程。
“朝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一进门,月末年就冲进了羽揽苑。
“阿爷。”墨白闻声迎了上去。
月末年一把推开墨白,“我的朝儿在哪儿呢?”脚下生风般的四处寻找。
“公子不在。”墨白道。
月末年气急败坏地来不及多想,一巴掌重重落在墨白的脸颊,五指分明。“我说过的,护好朝儿,妳还记得么?”
墨白一动不动,“记得。”
月末年道:“妳怎么答应我的?”
墨白道:“把公子当弟弟一样舍命相护。”
月末年气急攻心,颤巍巍地坐在石凳上。“可如今怎样?”
墨白跪倒在地,“墨白无用。”
月末年瞥见西厢的一抹红色,心生疑惑。“那人是谁?”
墨白道:“执陵公子。”
月末年道:“执陵公子?”这个名字他并未听过,“那是谁?”
执陵缓步上前,“执陵见过月公。”
月末年示意墨白起身,抬眼看着执陵,似曾相识。“我们可曾见过?”
执陵道:“初来乍到。”
月末年一心扑在花朝的事情里,无心细细追究,点头道:“是朝儿的客人?”
他曾听月夕提起过,花朝交了位谪仙般的朋友。既然是花朝的朋友,他也不能太失了分寸,依旧有礼有节的姿态。
执陵道:“也算是朋友。”
月末年点头,瞥向墨白,道:“朝儿这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执陵抢答道:“府上遭遇了窃贼。”
月末年拍案而起,“窃贼?朝儿可曾受了什么伤?”
执陵道:“窃贼死了。”
月末年稍稍定了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毕竟,花月府哪一个伤了,都是月末年不想看到的。
执陵道:“月公舟车劳顿,该先休息休息。”
月末年被墨白扶着就往前院去。“话说我的朝儿到底在哪儿呢?”
执陵道:“大牢。”
月末年差点背过气去,“怎么跑到大牢去了?”
花朝从小到大虽然没个正形,但伤天害理的事从来不做。怎么能被下了大牢呢?
他禁不住暗暗责怪自己。没日没夜的奔波劳碌,为的不过是儿孙满堂。如今可好,钱有了,人快没了。
执陵道:“死牢。”
墨白忙道:“执陵公子。”
执陵明白墨白的意思,可事实就是事实,不说就能瞒过去么?答案是否定的。既然如此,早说晚说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月末年挣开墨白的扶持,眼含热泪。“死牢不是一般的地方,朝儿该怎么办呀?!”
执陵道:“月公不用担心,会结束的,很快。。”
月末年躬身一拜,“既然公子说朝儿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与其说他相信执陵的话,不如说他这是在自我安慰。他清楚进了死牢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来的。
执陵目示墨白,墨白忙道:“执陵公子已经着手救助,阿爷放心。”
月末年道:“多谢公子。”
别人救,不如自己救。他转身疾步而去,形色匆匆。
执陵道:“妳可不能让他胡来。”
墨白忙追了出去。
“公子。”容洛有些担心,“他不会添乱吧?”
执陵道:“不会。”
就是他想添乱,也得掂量掂量花朝的命吧。
“我觉得那老头,一定会做些乱七八糟的事。”南隐道。
执陵道:“这也无可避免。”
花朝是他的孙子,他做什么都理所应当。墨白是个忠厚的人,不会逆着月末年的脾气秉性做事。
结果,可想而知。
执陵看看时辰,“妳该出去了。”
容洛迎面而来,奉上食盒。“南隐君,请。”
南隐瞥了执陵一眼,叹了口气。“都是一样的,跑腿这事怎么总是我?”
执陵道:“能者多劳。”
南隐无可辩驳。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能者,千人千面不过尔尔。
夜城府衙
门前鼓声雷雷,月末年带着墨白被人引进了大堂。
衙役们整齐划一,归置两侧。一圆润滑油的中年男子,一身官袍坐于案后,此人正是溪南郡太守,楚行易。
惊堂木拍案而起。
“堂下何人?”楚行易略显困倦。
“小人花月府月末年,恳求大人为小人申冤。”月末年道。
花月府?!
楚行易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花月府的月末年嘛。他来所为何事,也已了然于心。“月公有何冤屈,说来听听。”
月末年委任墨白将事情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
楚行易连连点头,这故事最近听到的太多了。“此事本官已经命人彻查,不日便会有结果,月公何不再等等?”
月末年是个前无可查后无可知的一个人,等楚行易留意到这个人时,他已经是安谷山下花月府的主人。白泽崇尚仁孝为先,楚行易即使心里千百个不乐意,也得尊称一声月公。因为风评而言,于公于私,对其百利无一害。
月末年也是经历过风云变幻的,他来闹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官府办事,能拖就拖。击鼓鸣冤,上了堂,或多或少,当官的都得许诺点什么。众目睽睽,不比捕风逐影,是赖不掉的。
月末年道:“小人年老体衰,怕等的久了……”说到动情处,他禁不住哽咽。
楚行易忙上前亲自扶他起来,安慰道:“月公一看就是长命百岁之人,令孙定会平安无恙。”
月末年故作笨拙,屈就着身子,抱拳施礼,高声答谢。“多谢太守大人,小人就多活些日子,等我那孙儿承欢膝下。”
人群中,隐着一颗熟悉的脑袋,他提溜着一个食盒,依旧吊儿郎当。
“这狐狸,处处挖坑下套的。果然世间事,还是得这世间人解决才最好。”
夜城,大牢
花朝才咬了一口绿豆糕,就差点噎死。“阿爷回来了?”
南隐依在牢门下的横柱上,勉强让屁股着了边。“是呀,回来了。”
还去府衙告了一个状呢!
花朝道:“妳没告诉阿爷,我在死牢里吧?”
“没有。”南隐撒谎眼都不眨。
告诉月末年这一切的是执陵,不是他南隐,所以不算撒谎。
花朝道:“那就好。”若是月末年知道了,肯定是要闹一场的。“阿爷年纪大了,经不住吓。”
南隐笑道:“是。”收拾着食盒,看着分享正欢的兄弟们。“我家小花朝可交给妳们了。”
众人道:“放心。”
南隐继续道:“要是有人欺负小花朝,”他晃了晃自己白净纤细的拳头,“小爷我可是绝不手软的。”转而指着身后各处酣睡的众人,“或者妳们也像他们一样,睡个天昏地暗。至于吃的喝的,自然也就没了。”
大哥带头,举手立誓道:“公子放心,没您吩咐,我们绝不靠近花公子三尺之内。”
南隐笑道:“那就好。”朝着花朝抛了个媚眼。“小爷我走了。”
众味本就难调,南隐从不曾想过会踏足的地方,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