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大堂的沙发里,我眼睁睁地望着外面的天从阴沉沉变成了麻麻黑,淅淅沥沥的雨帘仿佛被浓若泼墨的夜幕所彻底吞噬。
觉得肚子有些饿,我顺手拿出手机看时间,才恍然惊觉已入了九月。何决的婚礼,看样子是没办法参加了。
电话拨过去,占线了好几次才终于被接通。何决的声音有些忙乱后的疲惫沙哑,却满溢着由心而发的喜悦。
听我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又道了歉,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你就别操心我们这边了,好好当你的新郎官吧!”
他又默了片刻,终是‘嗯’了一声:“有沈佑在,我也的确没什么可不放心的,相信他应该能处理好一切。”
我犹豫又犹豫,还是将沈佑的做法给说了出来:“我总觉得他这事儿弄得有点悬,可怎么劝都没用……”
何决忽地沉声:“你和他,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我心头一跳:“为什么这么问?”
“在我的印象里,沈佑是一个冷静而理智的人,通常来讲,这样的人一旦心中有了牵挂,除非别无选择,否则行事断不会如此的不顾惜自己,即便很有把握。但是以你刚刚的描述,整件事显然还没到需要他孤注一掷的地步。”
这番话平平常常波澜不兴,却让我的脑子里像是忽然涌进了千头万绪,又像是被瞬间抽成了真空什么都没留下。
何决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轻轻一叹,再开口时,声音和缓而有力:“辛阔,你们俩之间的事情,终归是要由你们自己一步一步地去经历,去解决。但无论将来演变成了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希望你能够少点遗憾和后悔。还记得吗?当初我离开时,对你说过的那些话。”
我费尽了全身力气方喃喃出声:“有些事,要用心去看,不要总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
“或者对你们而言,应该换个说法。”何决顿了顿:“辛阔,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你和沈佑在某些方面实在太过相像。你懂我的意思吗?”
外面仍是漆黑一片,连过路的车灯都没有半盏。
我的眼前却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劈得我头疼欲裂。
沈佑回来得很晚,一推门看到正等在外间沙发上的我明显一愣:“出事了?”
“没有啊。”
“那你……”
我看看他,摇摇头站起来,拿着特地去买的碘酒和棉球在桌边坐下,对他示意:“过来。”
他满脸的莫名其妙,却还是依言走了过来:“搞什么名堂?”
我不搭理,只管去拉他的右手,他一惊,下意识便要往回收,被我牢牢抓住:“藏什么藏?这么闷湿的天气,连起码的消毒都不知道做,万一感染发炎了怎么办?”
强行摊开他紧攥着的手,果见掌心有一道极深的口子,已经不流血了,却因只是草草冲了水又沾了雨而略有些肿。
沈佑老老实实地坐着,任我做伤口处理,半晌才问:“你怎么知道……”
我埋头忙活:“看见的。”
又过了半晌,方听他轻轻‘噢’了一声。
等弄完,我又去拿了干毛巾,倒了杯热水。
沈佑一一接过。
这会儿雨下得很大,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湿。
毛巾擦拭后,头发乱蓬蓬的,额发搭在眉眼处,倒将平日里的冷漠和锐气掩了不少。
T恤紧紧贴在身上,几处骨头都凸了出来,越发显得瘦得厉害。
快半个月了,这还是我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不躲不避。
沈佑随便擦了两把,便有些不耐烦地丢开毛巾,喝了口茶又像是很不满意似的皱了皱眉,然后点了根烟。
我伸手将烟从他嘴巴里夺下。
他讶异地望着我。
“少抽点。”
他更加讶异:“你吃错药了?”
“我只是觉得,烟抽得太多对你的身体不好。”
他的讶异里增加了困惑和茫然。
我颇觉无奈:“沈佑,我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无论如何都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总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沈佑的眉梢慢慢扬起,看了我少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上了药的右手,忽地低低一笑:“这么说,你不想看到我受伤?”
“当然啊。”
他再度抬眼凝视着我,指指自己的心口:“可是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全都是在往我这里捅刀子。”
我怔然良久,方呐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阔阔……”他轻轻唤了我一声,后退两步倚着墙壁,又掏出根烟点上,隔着袅袅白雾将我望着,声音很轻,又像是拼尽了全部的气力也只够维持着这样微风一吹便会散尽的音量:“有些事我原本怎么都想不通,可刚刚忽然明白了。其实很简单,就是个误会而已。”
我的心没来由地一慌,忙急急道:“沈佑,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喜欢我,是个误会。至于我喜欢你……”他没有理我,自顾自地说着,自顾自地笑着:“大约,也是。”
只这一句,便将我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两步的距离,一米不到。
薄薄的烟雾,一吹即散。
然而我与沈佑,却像是隔了时间,隔了空间,再也触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