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府长史官转述王爷的话说:“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竟断断少不得此人。”
此话甚怪,从应答到谨慎,这不像是说“戏子”倒像是说管事,即身边工作人员,秘书或办公室主任。这里有遮掩,用仁义道德遮盖私情,姑不说它是男盗女娼。
第二,既然是王爷断断少不得的人,可见其受宠之深,个性随机(和)又老诚,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太可怕了,琪官伴随王爷情状之恐怖黑暗,非足与人道者。
第三,他怎么跑的?恐怕与宝玉有关。这一点下面还要说。
宝玉和他是什么关系?对不起,只能说是同性恋至少是倾向于同性恋。“红”中的男人,多半是双性恋,在对于贾琏的描写上有露骨的叙述。宝玉与秦钟的关系也是准同性恋关系。不过宝玉讲意淫,同性异性都好,并非专搞肉体操作,而是侧重审美,侧重同调,确实不仅是滥欲滥交,而是加上了风雅风liu风情风韵,还有审美趣味直到世界观价值观的因素。
这是一个很难启齿的话题,戏子云云,表现了旧中国对于戏剧表演艺术家的轻蔑,这种称谓早已被新中国所唾弃。男演女女演男的传统,“男作女时男亦女,女为男处女成男”的状况却很难避免。越是性压抑的地方,处于地下状态的,本来光明正大,终于还是鬼鬼祟祟的异性恋同性恋就越多。演戏的人想摆脱这些事的缠身,亦大不易。李碧华的小说与陈凯歌的电影《霸王别姬》里也有这方面的含而不露。《红楼梦》里的小演员们间也有这样的含蓄事情。
而那个年代的国人,不可能有后现代观念,不可能对同性恋理解宽容,更谈不上尊重选择,对涉嫌同性恋的人给以蔑视蔑称,固不足怪。至今,同性恋问题,在全世界范围内,看法也不一样。
那么,在同性恋或准同性恋的伙伴性质这一点上,宝玉进入了忠顺王“老人家”的禁地,老人家作为伙伴,作为gay,当然不是宝玉的对手,怎么不对宝玉有气?谁知道呢?也许琪官不见宝玉,还能在忠顺府多忍一阵子。对于琪官的出逃,宝玉的干系太大了!
……长史官这么一说,贾政当然气死。宝玉先是想赖,被长史官当面揭露。连蒋玉菡送汗巾的过硬材料也抛了出来……
底下是:宝玉听了这话,不觉轰去魂魄,目瞪口呆,心下自思:“这话他如何得知!他既连这样机密事都
知道了,大约别的瞒他不过,不如打发他去了,免得再说出别的事来。因说道:“大人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买房舍这样大事倒不晓得了?听得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
宝玉是一触即溃,坦白从宽。问题是,宝玉算不算出卖了朋友?设想一下蒋玉菡的感受吧,被忠顺府逮回去,什么滋味?什么感想?再一问,是宝玉供出了他的密址,什么感觉,什么反应?宝玉不也梦见了蒋玉菡被捉拿吗?他怎么忘记了是由于他的招供才产生那样的结果呢?而宝玉,在挨打之后居然厚颜地说什么“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
我无意要求宝玉为琪官壮烈牺牲,我认为宝玉在当时,只有一个选择,为了贾家,牺牲琪官,宝玉有牢骚,有质疑,有怪话,并不当真也不可能彻底地去反什么封建,更不会成为反封建的烈士。我只是说,一,你应该有歉疚,二,你不要再说大话了。
除非是,宝玉意识到是琪官的吹嘘把祸事引到了贾府,你犯规在前,我不义在后。这又不符宝玉的性格,宝玉没有这样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