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吃饭了,鸳鸯趁机凑趣,拿刘姥姥取笑,开始是谑而不虐。拿出一付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筷子,刘便说:”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那里犟的过他。”
她的话又是符合期待的,贾府人众就是要看她的土里掉渣,嘛也没有见过。而她的铁锨比喻极佳,富有劳动人民本色。能把铁锨一词用到大观园来,也算刘姥姥的一个贡献。出了此铁锨一词,甚至使社会主义中国的读者对曹氏的印象也好了许多,他毕竟是知道什么叫铁锨的啊。
至于当着刘姥姥的面展示窗纱料和衣料,谈论什么蝉翼纱、软烟罗、霞影纱、上用内造,以及各种衣食用玩诸器物,则反而显得罗嗦与过分。即使搞大观园展,即使贾母是刘姥姥的导游也不必如此周到详尽。读者不能不疑心是曹氏写到这儿心里痒痒,不能自已,趁机大肆炫耀:“老子当年,阔多啦!”
噫,色即是空,说来容易其实难,色没了,是空,色有的时候,色正艳丽之时,岂是空哉,事后回忆起来,吹起牛来,也还是很过瘾的嘛!
下面一段也令人觉得过分,不舒服。
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自己却鼓着腮不语。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来。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撑着,还只管让刘姥姥……
有点过杠,尽管令尊长开心是在下者的义务,但毕竟刘已年高,这样耍,太恶心了。众人反应也殊可异,至于笑成这样吗?莫非她们太没有笑的机会笑的话茬了?莫非她们需要的是胳肢胳肢?是的,她们没有可能听相声,看小品,发手机段子。笑成这样反见她们生活的可怜贫乏无趣。
其次,这次逗笑是在凤姐主谋下,贾母怂恿下,鸳鸯操办下的一次“开心百分百“节目,没有笑前,已经派定了姥姥的搞笑角色,搞笑任务,已经完备了笑的部署,笑的气氛,笑的角色,笑的必要,万事俱备,只欠一笑。能不笑吗?不笑就是不合作,就是不忠不孝,就是自外于贾府。
这里还有一个启发,人越高贵,越是难于自己笑与使别人笑,所以大观园需要刘姥姥,统治阶级需要被统治阶级,不但需要被统治者的血汗劳苦,也需要被统治者的无拘束放肆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