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昭禾纵然有心维系姐妹情谊,又怎敌得过宁夫人的一番“苦心”?
山顶春光无限,苑泽卉看着手里的纸鸢,忍不住放开了手里丝线,看着那纸鸢飘飘忽忽地升上天际,心中的积郁竟然渐渐不见了。
她只顾着抬头看纸鸢的方向,一直向后退去,一时竟然忘记她正拉着纸鸢的线背身小跑着,并未向后去看,撞了人,自然也是不知的。她仓促之中想到这后山平时是无人来的,喘气的只有她一个人,只道是撞到了大树之类的,直接满怀地栽到了那人怀里。
直到一种淡淡檀香味盈鼻而来,苑泽卉才隐约感觉不对,她迅速回头抬眸去看,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英气勃勃、俊朗非凡的脸孔。
她撞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位年轻的锦衣公子,那人一双闪闪夺目的黑瞳正带着星光璀灿的笑看着她。
苑泽卉长在深闺数年,从未与陌生男子如此接近,顿时只觉得有一种奇异的眩晕感袭上头脑,却又不是难过,相反满身满心跟着这突如其来的偶遇而欢喜起来,她想要慌张着挣出了那人的怀里,却又无力地再次跌了进去。
就在两人眼神交汇却还未及反应的一瞬间,原本飞得好好的纸鸢竟被忽来的一阵风刮断了线,飘摇着坠了下来。
“纸鸢!我的纸鸢!”
泽卉慌乱地低呼了一声,她迅速挣扎出那人的怀里,奔着纸鸢坠下的地方跑去,只可惜她步履仓促,赶不及风坠的速度,眼见着那纸鸢被风刮到了一棵长在山崖峭石的枯树上。
虽然明知道纸鸢挂在险地,泽卉有些犹豫,她站立在山崖边,不敢轻易挪动脚步,怔怔地看着那只纸鸢。
“主人,要不要属下去替那位姑娘将纸鸢取回?”
黑衣劲装仆从跟在自家主人身边许多年,自是懂得察言观色,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清楚得很。如今主子未问,他违规开口,也是因为注意到了自家主子眼里流露出的紧张之色,又见着自家主子不但跟着那位小姐移到了山崖处,竟还要向前探去,显然是要去山崖边上帮着那位小姐捡回纸鸢,这样犯险的事,怎么能让自家主人去做?可又不敢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擅自做主,便不由得不开口。
“用不着。”
淡淡地笑,话音犹未落,锦衣男子心里已经定了主意。
他落地纵身飞起,高高地从正一步步探向前的泽卉身边划过,几步点起就落到挂着纸鸢的山崖边,脚尖轻轻一点,便窜出几丈高,伸手就把挂在枯枝顶端的纸鸢拿了下来,潇洒的一个回身,还未等泽卉看清,已是几步点起轻轻划回了。
在她身边掠过时,他就像刚才那样突然,长臂一伸,竟把她搂在怀里。
苑泽卉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心口处猛然一沉,一颗芳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她本能地要推开挣脱,却又不敢轻易睁开眼睛,她耳边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整个人像是坠在半空之中,免不了惶恐惴惴之意。
她正觉得不安,刚才那淡淡的檀香气息又一次闯进鼻端,竟不知怎么的,又一下子安下心来,她下意识地想向那温热的怀里靠近,心中又觉得不妥,女儿家怎么可以这样没有规矩?一时矛盾纠结的没有办法,直到脚沾了地,还恍犹在梦里,无所适从。
锦衣男子本是见多识广之人,怀里少女那几番转来转去的小心思,他早已大致猜到三四分,虽然觉得好玩,却也着实被她那种含羞带怯、春水映梨花的模样,搅乱一池静水,泛了几丝涟渏。
待两人一起到了山顶凉亭,他松手放开她时,心头倒也有些许不舍了。
锦衣男子自小生长的地方,正是花红柳绿、明媚鲜妍之地,阅人也算无数,却还是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受,也算是体会到了古诗里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意思,“情”之一字,原来可以这般令人瞬间沉醉。
“这位公子,那……那纸鸢……是……是我的,能否……还我?”
苑泽卉刚刚站稳,心神未定,气息尚未喘匀,娇声便起,纵有断续,此时听来却越发的有那雨滴击荷的宛转之调了,小女儿的一番娇羞之态完全呈现在锦衣男子的眼前。
锦衣男子却未急着应声,他的目光从她的身上落回到纸鸢上,本想如何开口问得佳人闺名,又觉得怎么开口都是唐突,却忽然见到了纸鸢尾角处有两行小字。
“丰宁瑞祥,昭泽草木。”
“丰宁”正是皇商字号,早在木朝开国之时,元祖皇帝就将负责贡品的各类皇商御赐了字号,天下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锦衣男子豁然开朗,已经大致猜到眼前女子出自谁家,皇商之一苑观植,正是江南人氏,其姨妹景妃,正是父皇的鸾宫中人。
景妃为人低调谦恭,在父皇诸位妃嫔中并不特别受宠,每次见了他,更是低声下气陪着小心,他隐约记得元宵灯节宫中大宴群臣之时,景妃婉转走到他面前,莺声燕语地提及过一个“苑”字。如今东宫妃位空悬,宫中诸妃无一不想将自己的亲族之女推荐进来。景妃虽然也不例外,想提携自己的姨侄女,举止却并不惹人讨厌,他虽然不反感,却也未感兴趣。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今天巧遇的正是苑家女儿。
或许是命中注定的因缘,这一次茫茫人海偶然的遇见,或许正是他踏破所有铁鞋要寻找的那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要注定沦陷?
他低头含笑注目眼前少女,连开口都是带着温和,少了平日里的霸气威严,更显彬彬有礼:“你姓苑,是也不是?”
苑泽卉有些惊讶地抬眸:“公子为何知道?你系何人?”
他轻轻地笑了,宽厚而有磁性的嗓音,在小小的亭间响起,竟似天籁。
——“在下西京赵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