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庙坐落于半山腰之上,相传曾有九位司掌花草的九天仙女在此显露真身,虽然是传说,民间却都信以为真,久而久之故事越来越离奇,但也不外乎仙女变花、花变仙女之类,苑昭禾今日在庙前装了半晌花神,好不容易从花台上下来,也没有心思听庙中女尼与宁夫人闲话。
她趁着宁夫人净手焚香的机会,带着寒烟从小庙侧门走出来。
步出侧门,有一座花神渡桥连接两端,桥下就是花神湖,湖畔一座石碑上刻有“花朝连郭雾,雪夜隔湖镜”的古诗,字迹十分古朴苍劲,透着潇洒飘逸,显然出自名家手笔,且年代久远。
花神湖对面,与小桥相连着的就是芸雪庵。
桥畔设有花圃,芸雪庵前尽是由人工培植而成的白兰、茉莉、珠兰、栀子、丁香五种香花,她们沿途走过,只觉得一阵阵香气缭绕,沁人心脾。
“小姐,这里烟雾缭绕的,像是走在仙境里。咱们家庄子里虽然也有鲜花,却没有这等清幽景致。”
寒烟跟在昭禾身后,轻赞了一声。
“芸雪庵供奉的本是十二路花神,当然胜似我家。”苑昭禾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婉转回头一笑,“快些随我进去,帮我把这套舞衣头饰换下来,我可要支撑不住了!”
“小姐今日扮成花神,倒还真是神似。”寒烟掩面轻笑,一串风铃似的,“这舞衣还是早些脱下来为妙。怕就怕花神显灵,错将小姐带上天庭去……可让奴婢到哪里找人去?”
“乱说什么胡话,惹了神灵的怒,罚你变一朵花儿!”
寒烟佯装叹气道:“奴婢求之不得,只可惜没有这等福气。”
主仆二人低声说笑着,轻移莲步,过了小桥,推开沉香木所制的庵门,先后进去。
芸雪庵正殿所供奉的正是“十二花神”,苑观植年初刚为花神庙重塑过金身,众花神像都焕然一新,犹如真人一般仪态风流,姿色万千,在那香气氲氤中,更添了绰约韵致,苑昭禾带着寒烟,在十二尊花神面前拜了拜,转身去往后殿更衣。
苑家诸位女眷本是芸雪庵常客,后堂小尼们早已备好一切,只等苑昭禾前来沐浴更衣、梳洗打扮,连点心水果之类都已经准备妥当。
寒烟服侍着昭禾脱去舞衣华服,又往她沐浴的木桶里添了些热水,恭谨地退了出去。
虽是春寒料峭,几张彩屏隔成的浴间里却丝毫不觉寒冷,四角处各放了一个桂花木炭盆,中间的硕大木桶旁还摆着各色水果,可供沐浴者随手取用。
苑昭禾见浴间内无人,这才褪尽内衣,将腿伸进浴盆里,她探了探水温,觉得全好,全身也就没了进去。紧绷了一个上午的身体浸入水中,全身的肌肤都跟着放松了下来,她撩着木桶里洒了各色花瓣的水,心情越加舒畅。
她伸手取了一颗放在浴桶旁水晶盘里的马奶子葡果,贝齿轻咬,一股子甘甜从嘴里沁到了心里,纤纤素手也在浴桶里与花瓣游戏追逐起来。
忽然之间,只听一声“咣当”闷响,仿佛有重物从空中跌落,打破了这一室的和谐。
苑昭禾心中不禁大骇,下意识地住了戏水,迅速回头看向声响来处。
室内却是一片死寂。
除了那声闷响,再没有任何声音出现,浴间内安静得可怕,似乎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到,昭禾心情极度紧张,她再也不敢动弹,却将整个身体更多地埋进了浴桶里,一双水灵的大眼狐疑地看向四周。
静了半盏茶的时间,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恍惚之间,她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听觉有误,难道刚才那种响声只是幻觉?她在热水里泡得久了,以致有些发晕?可是,她分明清楚地听见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不是一点点声息,而是巨响。
苑昭禾在浴桶内停留了片刻,水温渐渐凉了,她只觉得周围寒气逼人,迅速从浴桶内站起身来,她连身上的水珠都来不及拭擦干净,立刻将寒烟适才搁置在花梨木衣架上的内衣一把抓起,仓促地穿好外衣,又倚着浴间板壁凝神倾听了片刻,确定外间确实没有任何动静,这才从从容容地走出来。
就在她走出浴间的一瞬,她立刻感觉到——有一股迫人的寒气迎面而来,空气中似乎还漂浮着一缕淡淡的血腥之气。
苑昭禾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低呼,她的面前早已多出了一柄冰凉的青冥铁剑,此时此刻,锋利的剑刃正抵在她雪白娇嫩的颈项之间。
“你……是谁?”
“住口!”
极冰冷的声音,只是短短两字,苑昭禾只觉得寒彻骨髓,那人站在她身后不远之处,剑锋只消移动半寸,立刻可以取了她的性命。
刚才的声响显然不是幻觉,房间里果然另有其人。
她低头看着搁置在颈项上的那柄剑,一时之间不禁惊惧到极点:剑身犹带血迹,一滴一滴的殷红鲜血,正沿着倾斜的剑尖,缓缓滴在她的雪白衣袖上。
——是血,但不是她的血!
空气中的那一缕血腥味道,果然是这柄剑所带来的。